曹操麾下騎兵,因為失去戰馬,被曹操下令騎改步入戰。


    夏侯淵不解:“孟德,為何如此搏命?”


    大雨砸在鎧甲上,已織成連綿雨幕,曹操大著嗓門道:


    “雨天戰馬難行,正當步戰,此其一也!”


    “同為朝廷效力,皇甫奇襲敵後,以四千之眾當數十倍之敵,尚不懼戰,我何懼哉!?”


    曹操拔劍在手,親冒大雨,向麾下軍士喊話:“將士們,此雨突降,正是天賜功勳,敢不取之?”


    “破賊!”


    “破賊!”


    所部之兵,海唿崩山,殺氣穿透雨夜,覆向叛軍營地。


    大雨連綿不斷,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


    於兩軍而言,叛軍的最大優勢在於羌騎。


    在此雨夜,羌騎被廢,且是最早一批向西撤去的——畢竟,騎兵金貴啊!


    而就步兵而言,朝廷步兵強於叛軍、朝廷軍戰鬥意誌強於叛軍。


    條件越苦,對朝廷軍便越有利!


    皇甫嵩下令出擊的時候,叛軍最能打的騎兵已走在最前頭,往西邊撤去。


    留在後麵斷後的步兵,登時人心惶惶,哪個敢戰?


    “各部無需著慌!”


    “我軍雨夜難行,敵軍亦是如此!”


    “西邊是坦途,走上去便有地勢之利。”


    “皇甫嵩若是還敢追來,彼時置於水中的便是他了!”


    韓遂大聲喊話,安撫各將。


    話雖如此說,但皇甫嵩的進軍速度遠超他們所料。


    主力部隊還沒有撤到安全距離,皇甫嵩的人便咬了上來!


    而留守在最後的部隊,正在抵抗。


    伴隨著己方精銳後撤、前沿戰友接連被砍翻在泥水之中,這群尾巴心態崩了。


    他們不想淪為犧牲品,也想逃命。


    於是乎,後部敗退後,皇甫嵩追擊速度更快。


    無奈之下,韓遂、馬騰、宋建以及幾個首腦商議:抽調嫡係善戰人馬留守,在主力脫困之後,再組織進攻把他們撈出來。


    這種活,誰都不想幹,隻能靠抽簽決定。


    馬岱點背抽中。


    出發之前,馬超輕聲交代他:“若萬一被困,實在走不脫,就盡量去你姐夫營中請降。”


    “漢軍主帥也是他伯父,能保你無恙的。”


    “兄長放心!”馬岱點頭。


    雨聲沉重,地勢最低之處,已是蓄水成池。


    窪地所在,一片泥濘,猶如進入了南方的水田。


    幸虧戰馬已早一步撤離,不然幾無脫身之可能了。


    留守的步卒們喘著帶血的熱氣,置身於冰冷的泥水之中,甲胄和戰衣早已濕透。


    腳步在泥濘中掙紮,手裏冰冷的兵器愈發沉重,每一次揮動都在消耗著他們的生命。


    往後走,他們需要涉過廣闊的窪地,有十萬數的戰友搶在了他們前頭。


    不走,他們又需要麵對如狼似虎的漢軍。


    “殺!殺!殺!”


    伴隨著一聲聲大喝,身形明顯壯碩於他們、裝備明顯精良於他們的漢軍壓了上來。


    敵人穿著漆黑的甲胄,揮舞著整齊的刀槍,在雨夜劈出一道道的冷光。


    鋒刃的芒處破碎著水珠,切開衣物後,又迸出滾燙火熱的血。


    有許多人中刀倒在泥水裏,他們尚未死去,手腳並用地在當中哀嚎。


    泥水糊滿了身軀,將傷血模糊。


    死亡的恐懼籠罩之下,甚至讓他們忘卻了冰冷和疼痛。


    然而,這是戰場,這是還在廝殺的戰場,絕對沒有任何仁慈可言。


    追上來的漢軍不會留情,像切菜一樣瘋狂砍剁著泥水中翻騰的人們。


    人總是會恐懼的,一名年近五十的叛軍放棄了抵抗,轉身狂奔。


    或許是地麵太滑,或是泥水中拔起的腿腳太沉,使他跌落下去,泥漿糊得他一臉都是。


    “啊!”


    他慌張大叫,兩隻手踉蹌的在泥漿中撲騰,跌跌撞撞地爬起一半時,身後一口刀鑲進了他的脖子。


    熾熱的血噴湧在臉上,驅散了寒冷,讓他感受到了些許的溫暖。


    這讓他想起了故鄉,想起了一切……


    今年涼州的收成依舊不好,為了節約糧食,秋收之前,他年邁的父親提著一口刀上了荒山,便再也沒有迴來過。


    他出發之前,應老母之請,在父親失蹤的山上替她挖好了坑。


    老人自己住了進去,用糊好的泥水封了山石,堵死了出口。


    他原本有兩兒一女,小女兒前年便已埋了,大兒子為了討口飯吃從軍死了。


    還剩下一個三四歲的幼兒,跟在瘦弱的妻子身邊。


    此番他死在戰場上,他的兒子八成要讓人剁了,如果有人看得上眼,他的妻子或許還能再活兩年。


    想到這,倒在泥漿中的他猝然痛哭。


    身後的刀連番砍下,將他的哭聲徹底扼散在泥漿之中……


    很快,砍他的人被一名健壯的少年將領殺死。


    馬岱凜聲大喝:“不要跑,跑都得死!”


    “泥水裏推進緩慢,我們擋住漢軍,等後軍調整後自會迴援!”


    皇甫嵩眯著眼打量著這一切。


    作為經驗極為豐富的老帥,為大漢真正續命的名將,他看出了一些苗頭,於是搖頭歎道:“韓遂的反應還是很快的,得加快推進,否則我們吃下的敵人有限。”


    周慎披著雨水走來:“西城亭侯不是從後方堵他們退路去了麽?”


    聽到這話,黑暗中的皇甫嵩臉色驀地一白。


    他急躁地向前走了兩步,喝道:“抽調兩個精銳營,沿著兩側向前穿插,不要被這些人拖延腳步!”


    周慎迴答道:“雨夜看不清,又沒有火把,將士都在摸黑廝殺,沿邊的話容易落水。”


    “落水能落幾人!?”皇甫嵩嗬斥:“要是走得慢了,敵人大部分會退走,斷他們後的人將無活路!”


    周慎神情一凜,接著用力點頭。


    戰場內外,堆砌著一些可燃物,上麵潑著火油,正在雨水中扭曲著烈焰,給黯淡的戰場提供了一些可見光。


    從最高層的皇甫嵩、到曹操周慎等人、再到最底層的漢軍兵士,所有人都很瘋狂地在進攻了。


    然而,雨夜在摧殘叛軍戰鬥力的同時,也影響了他們的推進。


    漢軍之強,固然有近四百年歲月的驗證,但也無法扭轉天時地利帶來的弊端。


    畢竟,軍士們沒法夜視,也沒法踩在泥漿中如履平地。


    這使得他們心生焦急:眼睜睜看著叛軍就這麽走了,接下來要取勝立功依舊艱難。


    而對於皇甫嵩和馬雲祿等人來說,他們除了焦急之外還多出了慌張:如果不能吃住叛軍主力,皇甫奇將要獨自麵對十萬數量以上的叛軍!


    即便叛軍已經被大雨摧殘、已在正麵戰場倉皇而走。


    歸師難扼,這是兵法常識——何況還是數十倍的歸師?


    看著天邊依稀暗沉的光,皇甫嵩隻能盼著天快些亮,給他們進攻提供一些光源上的幫助。


    “哈哈哈,擋住了就好!”


    韓遂得知已逐漸拉開和漢軍的距離,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鞭指西側,高聲道:“西撤上坡,登了高地我們便是安全的。彼時卷土重來,踏碎疲憊的漢軍!”


    已經脫險的騎兵們也多了幾分雀躍之情。


    在泥濘之道上催馬前行。


    至於會不會造成馬匹損傷,在逃命的時刻,哪還能在乎這個?


    作為最高統帥,第一時間撤到最安全的地方,那是必須的。


    因此,韓遂、馬騰、宋建等人也在加速往西側高坡趕來。


    在他們抵達此處時,天已蒙蒙亮,雨水比起之前小了許多。


    最前方的騎兵已推上了坡地,他們興奮地發出了唿哨聲。


    就在這時,跑在最前麵的那個碰的一聲倒地,連人帶馬翻滾下來,在泥水裏拖出一道長痕!


    在他倒下的前方,依稀立起一道高大的黑影。


    受製於光線問題,同行的騎兵們並未注意到,反而諷笑此人騎術不精,太過急躁。


    可緊接著,一個接一個人從高坡上滾下。


    還有被斜切下一半的頭顱,高高拋起,灑落著血液和腦漿!


    一條黑暗的線,在光明即將到來之際,橫陳於前。


    那是一個個身穿鐵衣的甲士,他們手持又長又重的陌刀,神情冷漠,像是扼住光明、將人封堵在黑暗中的死神。


    “陌刀軍在此,叛軍早降!”


    “敢有來者,人馬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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