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自己沒有前世的經曆,若自己也和老太太一樣隻是個地地道道的古人,現在大約也會和他們一樣盲目地認為沈家這次能賺大錢吧?


    想起前世那些被牢牢套住的股民,突然之間,趙青很能理解大太太對於囤糧的執拗了。


    沒有對等的信息,你不是站在超然的位置上,很少有人能不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表象所誘惑。


    否則,前世哪來那麽多虧的一塌糊塗的企業,那麽多被牢牢套住的股民?


    她低頭想了想,道:


    “奶奶記不記得,當初傅指揮使第一次召見大老爺,老爺虛報了二十萬石,怕大老爺惹火燒身,後來您特意叫來裕盛堂的大先生劉暢,劉先生說除了柳河一帶,譚西市麵的糧食目前都在沈楊兩家手裏……而柳河一帶的糧食隻有二十萬石!”


    話音落得,田媽媽脫口問道:“那多收的二十二萬石哪來的?”


    老太太驀然抬眼,目光咄咄地看著趙青。


    趙青隻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一夜間突然冒出這麽多糧……”老太太上下牙堂直打顫,“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見老太太說不出話,田媽媽顫聲接過去,問道,“三奶奶的意思,這些都是楊家的糧?”臉色蒼白,田媽媽定定地看著趙青。


    她終於明白之前在麗景閣趙青為什麽堅持讓她撤份子了。


    老太太也滿眼期盼地看著她。


    趙青見了就又歎了口氣,若有可能,她是真不願意親手打碎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的期盼。


    屋裏出奇的靜。


    田媽媽忍不住又叫了一聲,“三奶奶……”


    趙青深吸一口氣,“若孫媳猜的不錯,楊家已經開始拋糧了!”


    楊子騫已經把她當初借由沈懷瑜托夢給老太太出的對付楊家的計策原封不動地用在了沈家身上!


    咣當……


    老太太手裏的茶杯滾落到地上。


    身子晃了晃,田媽媽險些栽倒。


    顧不得收拾地上的碎片,田媽媽瞪眼看著趙青,“傅指揮使親口說過,誰收的糧多。西征大軍的供糧權就歸誰!”


    就算楊家拋糧又如何,隻要沈家拿到供糧勸,就一定能把糧食都賣出去!


    “傅指揮使能雖然決定把供糧權給沈家,可他決定不了價格!”惱怒於田媽媽的執迷不悟。趙青聲音忍不住有些犀利,“若他堅持每石一兩銀子購糧,沈家即便拿到供糧權又如何?”


    “這……”


    田媽媽語塞。


    旋即,又不甘心道,“他怎麽會?” 他怎麽敢如此辜負三爺的救命之恩!


    “若能做主。他就不會連夜趕往西征大營了。”


    “可是……”


    田媽媽還想再辯,已鎮靜下來的老太太擺手製止了她,她認真看著趙青,“……難道楊子騫真舍的就這麽放棄了西征大軍的供糧權?”


    七、八年的供糧權啊,那將是一筆天大的利潤。


    為這利潤,暫時虧了又如何?


    之前沈家打退堂鼓,那是因為她也認為三爺身後,沈家再無大才之人,那供糧權不爭也罷。


    大老爺大爺隻要能安安穩穩地守住三爺打下的這一片產業,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可楊家不同。


    那楊子騫可是被譽為中州陶朱公的人物。手段通天,眼光見識雖不比三爺,可也差不了哪去,他又怎麽舍得放棄這巨大的利益?


    “若果真如外麵傳言那樣,這場仗能打個七八年,這西征大軍的供糧權也的確值得爭一爭……”這些話老太太沒說出口,可趙青已明白她心中所想,坦言道,“可奶奶想沒想過,以七皇子的足智多謀和他在西北的赫赫兇名。也許這場戰事隻需個一年半載就告捷了!”她話題一轉,“若果真如此,對楊家來說,這一年半載的供糧權……”深深地歎了口氣。“不爭也罷。”


    一語道破夢中人,老太太手腳冰涼。


    想起方老爺也參與其中,趙青又道, “……給沈家擔保,父親也許和大家一樣被這巨大的利益蒙了心,以為這是幫我們……這件事情。孫媳也很內疚……”


    不愧是老太太,隻這一會功夫,便已徹底冷靜下來,她朝趙青擺擺手,“這不關你的事兒。”迴頭吩咐臉色煞白的田媽媽,“……你親自去把大老爺給請過來。”


    去請大老爺過來?


    老太太這是想阻止他繼續收糧?


    這是不是有些晚了?


    早被利益迷了心竅,他們會聽老太太的才怪!


    鬧不好,以大太太那狹隘心胸,還以為又是自己背後攛掇,枉做了小人。想到大老爺大太太的固執,趙青忍不住叫了一聲,“奶奶……”這些根本沒用的。


    有那功夫,不如靜下心來,為自己的將來找一條後路。


    老太太苦笑,“到底是祖宗的基業,無論如何,我總的去試一試啊。”


    趙青就想起自己初聞老太太要辦祭田時也曾不死心地跑過來追問的事兒。


    這是沈家的根基,即便碰的頭破血流,老太太也得去嚐試!


    她笨拙地站起來。


    鬧不好老太太和大老爺之間就會發生一場驚天大戰,她還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好。


    田媽媽親自送她到門口,嘴裏尤不死心地問道,“……難道七皇子真的會把糧價降下來,一點餘地都沒有?”


    “有!”趙青彎腰上了轎子,“隻是,沈家能賺大錢的希望非常渺茫。”


    雖說巨大的風險往往伴著巨大的利益。可真正的生意人是不會拿出全部家當來博這萬裏有一的渺茫希望的。


    除非賭徒。


    “去蒲柳院!”簡單吩咐了一聲,趙青刷地放下轎簾。


    留下田媽媽望著皚皚的白雪出神。


    希望很渺茫?


    那就是還有希望?


    算一算,傅指揮使已經走了二十多天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快到西征大營了吧?


    也不知到七皇子到底會怎麽決斷?


    會不會時來運轉,這一次就讓沈家撞上了那萬裏之一,發了大財呢!


    *****


    誰又念叨他?


    遠在西征大營的傅萬年猛打了個激靈。


    他一臉苦澀地看著右軍參領歐陽明,“……大將軍連下兩道密令催糧,我哪敢不快?”


    說著話,兩人邁步進了歐陽明的營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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