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吧。


    趁沈楊兩家的糧食之爭還沒落定,能逃多遠是多遠!


    遣人送走畫梅,趙青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如何把雖有風險但卻唯一可行的第二個方法變成現實,怎麽逃出沈府,逃出古瀾鎮了。


    還好,她已經找到了馳風。


    讓他去柳河鎮請方太太找個理由進府看她……她趁機說服方太太……然後哀求了老太君出府……方家人在外麵接應……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古瀾鎮。


    畢竟是親身女兒,隻要聯係上方太太,相信自己說服她並不會太難。


    這個方案,其他都好說,唯一她出府的理由不好找。


    她如今正懷沈懷瑜唯一骨血,像逛集啊趕廟會啊那些理由想都別想,最好還有像沈懷瑜百日祭這樣的,她不用哀求就能名正言順地出府的大日子……立秋之後還什麽大節日?


    元旦聖誕都是前世的節日,這裏是不過的,好像就剩下小年和除夕,然後是正月十五元宵節。


    不擅長陰曆節氣風俗,趙青能想到的也就這幾個。


    最好選在過年,那時候要掃塵,祭祖,守歲,拜年……正是府裏最忙碌鬆懈的時候,倒是個逃出去的好機會,心裏細細地盤算著,趙青不知不覺踱到窗前。


    廊下一溜罩了白紗的氣死風燈搖搖曳曳,頭頂藍緞似的星空中,一鉤新月已爬過屋脊升到半空,被秋風凋零了的樹影落在青石地麵上,拉的長長的,像隻拔了毛的野雞,在寒風中苦苦掙紮,零丁,絕望。


    趙青身子猛地一震。


    為一舉成功,她籌劃的很細,該想到的都想到了,可她卻忘了。這場糧食霸盤能不能爭到過年?!


    傳聞七皇子的西征大軍繼甘下之役兵退三十裏到寧都後,如今又撤了二十裏駐兵西川,眼見入冬了,大雪封山。想收複失地打到北樓關怕是要等到明年開春了。


    也因此,她才把出逃時間定在了成功機會最大的春節。


    可是,這消息可靠嗎?


    一旦這也像這場戰事要打七八年的傳聞一樣,是個假消息怎麽辦?


    若七皇子的西征大軍早已兵臨北樓關,隻是故意釋放假消息迷惑敵人怎麽辦?


    一瞬間。趙青出了一身透汗。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凋零的樹影。


    北方的戰事,到底怎樣?


    而此時此刻,大漠已經刮起了北風。


    吹的營帳門前繡了李字的明黃大旗獵獵作響。


    後方李霽的中軍大帳中,一盆發著幽暗紅芒的碳火微微有些清冷,半垂的薑黃色雲朵紋落地帳後,矮幾上燭光如豆,半盤殘局裏黑白兩方正幹戈大動,拚殺的血雨腥風,可盤坐在矮幾旁的掌局人卻走了神……


    “……懷瑜兄,今天是你的百日祭。我沒能親自去拜祭,你會不會心冷?”曾經和沈懷瑜結拜的情景又如影般在李霽腦際一一閃過。


    那一年,他奉旨去南方視察水患,微服途中正遇到去探查茶行的沈懷瑜。


    兩人一見如故。


    由茶道說到茶市,又說道行商,沈懷瑜就抱怨做買賣用現銀太累贅,尤其大宗生意,處處受鏢行製約,活生生地被鏢行剝去了一層利,言談中特別渴望能把那些大商號內部發行的兌票進一步變革。能發行一種攜帶方便且在各商行之間都能使用的兌票……他當即就想起了當年太祖皇後關於票號的設想……當年太祖皇後一心想把這利國利民的票號開起來,卻遇到來自以靠走鏢起家的貴妃娘娘為首的一黨的強烈反對,最後因太祖皇後身染惡疾無力再理朝政而不了了之。


    如果能夠把這個設想實現,那麽。他便能打破大楚的經濟、信息都被那人通過南北鏢局一手掌控的格局!


    在西部用兵多年,他根基甚牢,如若再能在西部扶植起一個能和南北鏢局抗衡的巨大財團做後盾,有兵、有錢、有人……他便有了問鼎天下的資本!


    欣喜之下,他毫無保留地把當年太祖皇後遺願告訴了他。


    沈懷瑜亦欣喜若狂。


    發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開成融通天下利射四海的票號,做一代真正的大商。名留青史!


    那一夜,他們抵足而眠。


    聽著沈懷瑜對當年太祖皇後遺留下的票號雛形的完善,聽著他對裕盛堂票號的宏圖設想,他第一次生出覬覦九鼎的雄心!


    可是,霸業剛剛開始,壯誌未酬……他竟這麽匆匆地去了!


    沒了沈懷瑜這顆曠世奇材,沒有足以和掌控著大楚經濟命脈的南北鏢局抗衡的力量,這盤棋,他該怎麽下?


    ……


    “將軍,該你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


    李霽神色一震。


    才發覺,自己竟走了神,慌忙拿起一枚黑子落下。


    對麵一顆白子跟著落了下去。


    又撿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李霽動作猛地僵住。


    西北角上,他剛做成的一條大龍不知什麽時候,已被對麵白子團團圍住。


    怔怔地看著棋盤。


    好一會兒,他頹然地扔掉手裏的黑子。


    “……不愧叫千變萬劫,喬先生的棋藝越來越高了,這一盤,我輸了!”


    對麵幽幽歎息一聲。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西北這一片,是再做不活了,將軍放棄吧。”他一語雙關道。


    放棄?


    李霽驀然抬起頭。


    喬先生一頭白發,安穩地盤坐在燈影下,清臒的麵龐在薑黃色的帳子旁,半隱半現的看不真切。


    “若我三個月之內擊退韃子,父皇會不會……”


    話沒說完,便被先生打斷。


    “西北三省連換了三個布政使,經商鬼才沈懷瑜命斷雙子河,你如今在西部還有什麽根基?”喬先生咄咄地看著李霽,“還有,昭陽郡主竟然在堂堂的天子腳下失蹤,至今生死不明,而烈親王在江南經營多年,不僅掌握著江南幾大世家和絲綢、糧食、礦產等關係國計民生的重大產業,還掌管著財勢通天的南北鏢局!”


    那又如何?


    李霽身子挺拔如鬆,沉默不語。


    啪……


    喬先生將手裏的白子按在西北角密密麻麻的黑子中間,一條黑色的大龍被生生斷開。


    “你要知道,掌握南北鏢行不僅僅是掌握了一股民間武力,一個巨大財團,而是掌握了官場民間所有大宗銀錢貨物的流通記錄,掌握了一個無孔不入的密蝶網!”聲音鏗鏘有力,喬先生抬頭看著李霽,“你拿什麽跟他鬥?”傾身過來,一字一字道,“你以為,這都是巧合嗎?”


    難到不是巧合?


    李霽身子電擊般一顫。


    “喬先生的意思……”


    沈懷瑜之死也是一個陰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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