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水聽她們說的時候一聲都沒吭,其實這裏麵大概是怎麽迴事他心裏清楚,不出意外,準是汪萬植又拿了哪一宮的好處了,那邊想知道陛下愛吃什麽,他正好幫這個忙。


    嘿,剛經了麗妃娘娘那事,師父正愁不能給他添惡心呢!


    目光一掃,徐世水沒多理旁人,隻問那瘦高的宦官:「怎麽迴事啊?你說是不說啊?」


    汪萬植心裏「咯噔」一沉。他原是沒把徐世水當迴事的,隻當他是來走個過場,這麽一看,這是真要插手禦膳房的事啊?


    他剛要說話,徐世水的眼風「恰好」瞥了過去,悠悠地又問了一句:「汪司膳,這事兒跟您有關沒關呐?」


    口吻中的殺意弄得汪萬植立刻不敢說話了。


    徐世水心說你個慫貨。


    他也不急就靜等著,汪萬植果然不敢認,連連作揖:「沒關沒關!您也知道我管了禦膳房多少年,出不了這樣的事。」


    徐世水差點當眾冷笑出來!


    不過他不認正好,徐世水也不想把這事鬧大了,真鬧到紫宸殿裏去怕不好收場,但這堵他照樣給汪萬植添:「來人。」


    話音未落,兩個宦官應聲進屋。


    徐世水皮笑肉不笑:「這事跟汪大人沒關係,咱萬事和為貴。不老實的這個,拖出去收拾了,讓上下都看著。」


    膳間中多人都明顯一哆嗦!


    那瘦高個的宦官腿上一軟跌跪下去,被往外拖時才反應過來,朝汪萬植喊得撕心裂肺:「師父、師父您救我啊……!師父?師父!」


    再看汪萬植,就剩從額頭往外滲汗了。


    外頭的人將那宦官拖到禦膳房院外堵上嘴,迴來跟徐世水稟說準備好了,一眾禦膳房的宮女宦官就慘白著臉色準備出去觀刑。


    雪梨和子嫻互相握著手,手心裏全是汗,過了會兒嶽汀賢也蹭過來跟她們握住手,手心裏同樣全是汗。


    三人互相攥了攥,強吞了口口水,正要往外去,徐世水踱了過來。


    他蘊起笑,想套個近乎又不敢碰雪梨,隻得拍拍蘇子嫻的肩膀,和善說:「你們三個年紀還小,別嚇著,迴房歇著去,這兒沒你們的事了。」


    三個小姑娘誰也沒說出話,互相看看,朝他一欠身,拎著裙子逃也似的跑了。跑到院門口看到那瘦高個的宦官塞著嘴被嚇得嚴實,連多看一眼都不敢,立刻往西邊的住處去。


    她們的住處離禦膳房並沒有太遠,好像跑了還沒有一半距離,就聽到了落杖的聲音傳來。


    互相喊著「別看別看!」,三人強忍著一起跑迴屋裏,重重撞上門,跌坐到地上至喘粗氣。


    第一迴見識到禦前的規矩。


    雪梨環住膝蓋還是直打冷顫。不論怎麽安慰自己「是那宦官有錯在先」,也還是嚇得不輕。她在尚食局三年都沒有見過有宮人被處死,打板子的數多些在她眼裏就算慘破天際了,今天毫無準備地見識了不出二十句話就杖斃了個宦官的事……


    驚魂未定間再抬頭看看,蘇子嫻麵色慘白,嶽汀賢直撫胸口,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喘了半天都沒說話,又喘了半天,依舊不知該說什麽,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坐到榻上接著喘。


    好久之後,嶽汀賢抱過枕頭抬頭問她們:「咱們不會也這麽被打死吧……」


    「不會不會!」蘇子嫻立刻搖頭,搖得十分用力,「我們才不會犯這種死罪!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出宮!」


    雪梨聽著這話,再度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再次開始執拗地「琢磨」起那個人。


    謝昭,皇帝;言承淮,指揮使。


    兩個明明相同又讓她覺得截然不同的人不停地在腦海裏撞著,激得她思緒亂極了。她越想越納悶,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他對她還是蠻好的,今天還叫她過去吃東西來著!


    他曾經也說過,禦前責罰尚食局的事他不知情。可是今天這樣發生在禦膳房的事呢,他也不知情麽?是不是他的意思啊?


    思考這個真是矛盾死了,好像她心裏剛剛有那麽一點重合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又被撕開,再度讓她的思緒擰成了一截椒鹽麻花,再度變得解都解不開。


    雪梨覺得好像頭頂長了片梨葉子,隨著搖擺不定的心思一會兒這邊倒一會兒那邊歪。幾個來迴之後覺得煩不勝煩,往榻上一栽用被子蒙住臉,從外看去一副要捂死自己的架勢。


    是夜,汪萬植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到了二更時索性翻身起來了,小徒弟連忙打著燈上前:「師父。」


    汪萬植重重唿了口氣,心裏堵得慌。


    今兒這事兒,他心裏明白是讓禦前找茬了。宮裏頭但凡可大可小的事,就沒有刻意往大了鬧的,都是息事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這事兒呢?徐世水倒也沒「往大了鬧」,可他把人打死了!


    打死了還讓他說不得什麽,罪名放在那兒,他總不能四處跟人說是禦前給他臉色看。


    汪萬植心裏這個難受!


    他們宦官無根,老了隻能指望徒子徒孫養老送終,是以到了他這個年紀,能護得住底下的徒弟愈發重要。陳冀江這是讓旁人都瞧著他護不住人,要斷他的後路!


    汪萬植越想越氣,從陳冀江罵到徐世水、又從徐世水罵到崔婉,然後,他的思緒停在了尚食局上。


    這十個人都是陳冀江調過來的。


    她們是他專程弄來、準備著把他踢開的?


    汪萬植迴過味兒來。


    是不是陳冀江的意思興許還不好說,但經了今天這事他起碼確定了這十個人不是跟他一條心,她們守的是尚食局鄒氏那邊的規矩。


    崔婉敢當眾跟他叫板,還越過他直接請禦前的人來評判禦膳房的事,端的就是沒把他放在眼裏啊!


    汪萬植越想越氣,原本還是坐在榻邊生悶氣,過了會兒就成了踱來踱去地直切齒。


    這麽踱了小半刻的工夫,他揮手把小徒弟打發出去了,自己坐到案邊,想想寫寫,把尚食局調來的那十個人都寫了下來,挨個琢磨起來。


    嘖嘖,不老實的其實不少。


    崔婉和他當麵叫板是一個,叫嶽汀賢的那個隔三差五往禦前送東西走關係他也知道,先前禦膳房裏可沒人敢這麽幹。


    還有叫阮雪梨的那個,先前不顯山不露水的,沒讓他覺出什麽。直到今晚禦前來人叫她去幫忙他才覺出點味兒來,合著也是個有心思的。


    還有那個站出來幫著崔婉說話的典記。


    汪萬植一口氣圈了四個人名下來,靜默須臾,又在十個人名外勾了個大圈。而後把這單子壓在硯台下,自己一邊琢磨著,一邊躺迴榻上。


    禦膳房裏,鼻子尖的宦官們最先嗅出了點兒不一樣的味道。


    最近汪大人心情不好。


    私底下便免不了拿這個當談資說道說道。這邊嗑著瓜子的一位先說了:「瞧出來沒有,汪大人好像憋著口氣呢?」


    那邊喝著茶消食的一個一咧嘴:「嘿?前頭把他徒弟打死了,他能不憋氣嗎?瞧那臉黑的,我看這是要叫板。」


    這話到此便差不多了,先說話的那人直搖頭:「他敢跟禦前叫板?陳大人不踩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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