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潛和晉遠濡正取笑晉遠澄為長孫除一事而憤懣,晉遠澄羞怒欲走,馮潛拽住他的袖子:“坐下吧,秦晏就算今天不知,日後也一定會知道的。”這事乃是雲因文人圈有名的趣聞。


    晉遠澄難得不和馮潛爭執,又坐了下來:“到雲因自然就是與那些地方再也不相關了,他心誌不堅,又不是我。”


    晉遠濡捧著茶杯略帶責備地望著他:“他是怎樣一個人,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何必言語相擊,傷人傷己。”


    長孫除原先是在湎陽當一個小縣丞,因為太過清廉而不為其他人所容才到雲因來。他在湎陽水患之時才奉詔而出,這些年一直在湎陽任職並未升遷,可見他為的不是名利。


    當年,就晉遠澄和長孫除最為親近,他當然了解長孫除為人,不過就是嘴硬不服輸而已。秦睦看看含笑的馮潛二人,再看看明顯不高興的晉遠澄,緩緩搖頭,晉遠澄的確是個孩子心性,隻是嘴壞罷了。


    將點心推向秦睦麵前,馮潛食指輕點盤沿,溫和而道:“別嫌我們聒噪,你且嚐嚐這點心。”


    秦睦捏起一小塊兒放進嘴裏,滿嘴細膩豆香卻不膩人,她拿出帕子擦手:“的確是好點心,馮先生在哪兒買的?”


    馮潛見他愛吃便招唿他多吃一些:“你愛吃,迴去時帶迴去一些。日後定是經常見麵的,你我也相差不幾歲,喚我表字:沉舟便好可。”卻是沒迴答秦睦的問題。


    秦槐當初大概也是看出珞珩在雲因的人脈才將自己轉交給他,秦睦輕聲答應,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沉舟兄。”


    馮潛笑著咳嗽了起來。


    晉遠澄連忙撫著他的後背:“快喝些茶,順順氣。”


    這日,扶枳來馮潛處接秦睦時,馮潛吩咐日常服侍的小童包些點心讓秦睦帶迴去,秦睦也不推辭,隻是第二日親自送了好些開胃、易克化的吃食送去。


    馮潛因昨日在院中閑話多時吹了涼風而受了風寒,他精神不大好隻是勉強撐著和秦睦說些話,秦睦也不敢讓他受累。


    小童送秦睦出門時,秦睦清楚看見小童手臂上的淤青,她問小童:“可是有人欺負你?”馮潛病弱,提稍重些的東西都費勁,更何況打罵這孩子。


    小童連忙搖頭,匆匆迴去關上門。


    此事畢竟是別人家事,秦睦也不會多管。


    登山那日之後,珞珩不經常出現在眾人麵前,倒是晉家兄弟時常和秦睦往來,秦睦也因著二位交往日益廣泛。


    秦睦也去珞珩府上看望過他幾次。珞珩一次比一次清瘦,身上還一股子藥味,秦睦問他身患何疾,他也不肯說。秦睦對珞珩並未過多私人情誼,隻不過感念他幫著自己加入雲因文士之中,因著這個緣故,秦睦請了自己才到雲因時為自己看診的文大夫。


    文大夫診脈之後隻說珞珩心思沉重才會不思茶飯,至於那些治癆病的藥不要再吃了,珞珩身子除去餓得虛弱之外並無異樣。


    珞珩再三詢問大夫是不是診錯了,文大夫好嗬嗬笑著讓珞珩家仆做些清淡的湯飯給他吃幾日,切莫吃大葷大腥之物,待幾日後珞珩腸胃適應再吃也不遲。珞珩知道自己並無生病便精神許多。秦睦隻覺好笑,癆病也不是小事,他還不多找幾個大夫細細診診,一個人瞞著。


    陪著珞珩吃了些飯,秦睦問他:“珞兄受了這些苦,要不要找那個郎中說道說道?”


    珞珩吃完飯有了力氣:“肯定要去!這庸醫讓我擔驚受怕還喝了這麽些苦藥!”


    錢明載著珞珩、秦睦二人去診出珞珩癆病的醫館,珞珩一下馬車便怒氣衝衝往裏奔,秦睦看了眼醫館名字才跟在他身後進去,駕車的錢明停好馬車也急忙跟進去。


    醫館裏頭人還不少,三四個大夫麵前都有幾個病人,珞珩一眼就看到幫自己看診的那人正在給一個婦人看病,那爪子根本就不是在號脈而是細細揉搓著婦人並不白皙的手臂。那婦人後邊就站著一個看熱鬧的男人。


    珞珩和男子打了個商量,站在婦人身邊,對著那矮個子大夫問:“可摸出什麽門道沒有?”


    那矮個子大夫抬頭看了一眼才悻悻鬆開女子的手臂寫了個方子讓她去抓藥,珞珩一下子坐在大夫麵前的凳子上:“大夫,我想再那些治癆病的藥。”


    矮個子是記得珞珩的:“還是按上迴我給你開的藥方抓藥,你瞧瞧你現在的氣色就很好嘛!”


    秦睦站在一邊看戲,珞珩冷哼一聲:“您要不要先看一看我的脈象再決定改不改藥方?”


    “不必,您這病不是吃藥就能好的,養著才是最關鍵的,迴家吃些清補的。”矮子有些不耐煩地擺手讓他走開。


    秦睦在一旁開口:“大夫,您再看看,可別瞧錯病了。”


    矮子一拍桌子伸手要趕珞珩和秦睦:“沒事兒找事兒!,後邊兒還有人呢!”嘴裏還扯些不幹不淨的話。


    珞珩一袖子揮開他的手:“我今日是討說法的,今日必須給我個明白。”他也不是吃素的,將看診的銀子往桌上一扔。


    那矮子跳起來就罵:“你個病癆鬼、小白臉、二兔爺,砸場子是吧?”說著撈起袖子,就要上前和珞珩動手。


    旁邊圍著一圈看戲的,一個大夫衝進來將二人隔開:“別動手,傷了和氣不是。我給您瞧瞧?”


    珞珩抬起胳膊便給了那大夫:“您細細瞧瞧。”


    最年長的老大夫也出來說話:“診錯脈也是有的事情,您別動氣,萬事好商量。”


    號脈的大夫看看矮子又看看老大夫,吞吞吐吐:“這位公子隻是氣血不足,根本半點病也沒有。怕是,怕是,唐彬他診,診錯了。”珞珩幾天沒好好吃飯了,氣血虛也是正常。


    矮子冷哼一聲:“可惜了。”說著還往地上啐了一口。


    周圍的人對著唐彬指指點點,珞珩氣得滿麵通紅被秦睦攔住才沒有衝上去打他一拳,老大夫低聲道:“唐彬,你少說幾句。”陪著老臉對珞珩賠禮道歉。


    方才唐彬行為已經讓珞珩不悅,但看著老大夫如此低聲下氣,他隻讓唐彬道歉算完事。


    可唐彬還是那般蠻橫,並無半點歉意,甚至對珞珩相貌指指點點,當日珞珩覺得嗓子不舒服便來這兒看看,身後站著不少女子,那些個女子看到珞珩全是滿麵嬌羞。就因為這麽個事情,唐彬便蓄意告訴珞珩他患的是癆病,是藥三分毒,長久亂吃藥對身子也不好。


    珞珩自然是不知道這事情的,他文人一個雖然在軍營待了不少年,卻沒學會那些市井罵街的那些話,他氣性絕不可能由著唐彬對自己汙言穢語。


    推搡著攔住自己的那些人卻還是沒有推開,眼睜睜看著唐彬那黑矮子鑽進內堂,珞珩高聲喊道:“出來,咱們說清楚!”


    沒一會兒就看見唐彬帶著七八個大漢鑽出內堂,看熱鬧的那些人見事情不妙紛紛退出去了,老大夫嗬斥:“還有規矩沒有,快給我迴去!”


    那幾個大漢沒有一個聽的,唐彬不耐煩:“老東西,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老大夫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小學徒拉出去:“您別管這事兒,人家是‘皇親國戚’,打架再誤傷您就不好了。”


    一直站在秦睦身後的錢明站了出來擋住珞珩:“先生,退後。”比起那些個膘肥體壯的漢子,珞珩瘦了兩三圈。


    “不必,”珞珩嗬嗬一笑,“戰場上都沒死,我還能死這兒?玩笑!”他當年在京城也是經常打架鬥毆,上戰場之後也是刀口舔血過來的。


    唐彬看著對麵的那些人:“你們快走,今日也就不用挨打,知趣點兒。”仗著人多,氣勢挺盛。


    珞珩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你道歉也就算了。”


    唐彬不做聲,手一揮,七八個大漢一起衝上去對付珞珩和錢明,因著秦睦年紀小根本沒人把他放在眼裏。


    錢明身材雖然不如這兒幾個漢子魁梧但也十分健壯,可出奇的是他很靈活,迅速出手將先攻來的二人給卸掉了胳膊,踢到遠處。抽出放下忘記放下的馬鞭,錢明覺得鞭子太軟不大稱手,他以往使的全是刀劍之類,但是身邊沒有什麽別的武器,他也隻能將就,對著那群人的手就是一頓舞,沒幾下,那些人手上全是鮮紅的火辣辣的血痕。


    看著一起圍上來的兇神惡煞的漢子,珞珩果斷地轉身拿起門栓拿著一端揮向其中一個卻被一下子握住了,左右一邊一個壯漢,珞珩輕踩地麵轉身騎到握住門栓那人的腦袋上一下子拍在他天靈蓋上,那人直直地跪下了。


    唐彬見情勢並非大好想喊一些人,一轉身就看見秦睦站在一旁,就要去推他。秦睦握住他的胳膊掐在他的麻經上,拿起手邊兒瓷罐狠狠往他頭上劈。清脆一聲,瓷罐碎了,唐彬卻隻是暈過去了,可沒流半點血,秦睦“嘖”一聲放開唐彬的胳膊。


    錢明、珞珩雖厲害,可雙拳難敵四手,漸漸處於弱勢,錢明因為武器不稱手的緣故還會打到自己,每一下都是一個紅痕。


    秦睦因身量小遊走在眾人之間,一個漢子專門騰出來與秦睦纏鬥,秦睦隻是逃,外邊的那些個看客紛紛指指點點:“對這麽點大的孩子下狠手,不是人。”


    醫館裏混戰惹得街上的人探著腦袋往裏看,不多時,一個小夥計帶著縣衙的人撥開一群看客:“快讓讓!快讓讓!”


    幾個人好容易進去了,一個人被扔了出來,眾人一看是那個年紀不大的小公子都驚唿一聲,秦睦就躺在眾人麵前一動也不動,圍觀者紛紛說道:“是不是死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查看。


    秦睦被醫館中一個漢子給扔了出來,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時間竟然沒有半點動作,看戲的都以為他直接給摔死了。


    衙役試探其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是有的。錢明一看自家主子被摔之後,也不管衙役尚在,手下鞭子舞動地更加狠厲,但是鬥爭之中被砸中好幾拳頭。


    珞珩閃身躲過那些人的拳頭,慌忙跑出門:“傻站著幹什麽!快過來看看啊!”對著站在人群中的老大夫喊。


    幾個衙役進醫館內阻止雙方繼續動手,錢明一停下也出來看秦睦情況。


    老大夫驚魂甫定,顫顫巍巍地上前來迴檢查雙目緊閉的小公子,許久才舒氣:“沒什麽大礙,隻是被摔蒙了。”萬幸沒出人命,不然他這善濟堂的掌櫃他也不要當了。


    “你們善濟堂可真是好大本事!叫你們主子到陳楓那兒細細說吧!”珞珩扶著秦睦起身,走出人圈上了馬車,錢明緊緊跟在後邊,無人阻攔。


    珞珩和縣令陳楓可是多年故交,衙門的人都知道自然也無人敢攔住他。可幾個衙役也不敢捉善濟堂的那幾個人迴去,善濟堂可是雲因大豪富曾家開的醫館,衙役們隻好迴去迴稟縣太爺,讓他自個兒為難去。


    珞珩將秦睦抬上馬車之後便讓錢明趕迴秦家,行至人少之處,他推推秦睦的腦袋:“別裝了,沒人了。”秦睦身有武功他是知道的,那漢子也隻不過是蠻勁,不至於將秦睦摔暈。他隻以為秦睦見官府的人來,怕不好收場才裝勢弱。


    半晌,秦睦依舊是半點聲沒有,珞珩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秦睦這是真暈過去了。掀開簾子,囑咐錢明再快些,珞珩滿心悔恨。


    到馬車一停,珞珩抱著秦睦往裏跑,楊貴看他臉上有淤青、衣袍上還有幾個腳印兒且懷中還抱著自家主子不由地跟著他跑:“這是怎麽了?”


    “快去請大夫,被人摜昏了。”珞珩風也似得往秦睦住處去。


    錢明跟在後頭,也是一樣狼狽,拉著他往外走:“主子陪珞先生去醫館討要說法,卻不成想動起了手。”


    楊貴一跺腳:“這些不長眼的忘八!”


    二人一個駕著馬車去請文大夫,一個騎馬去尋扶枳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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