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沒好氣的道,


    「八成是讓你給他打酒喝,到時候他撒起酒瘋你可千萬記得跑,別傻兮兮的站在那裏讓他打,」


    燕情隻是笑了笑,


    「他也沒有怎麽打我……」


    說完小跑著迴去了。


    墨家人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五十幾個,住的地方有些像古代那種大宅子,一人一間。


    燕情師父脾氣臭,很招人嫌棄,喝醉了就撒瘋,醒了繼續喝,再撒瘋,家主說了,誰都不許給他酒喝。


    但架不住燕情招人喜歡,去找那些師叔師嬸要酒就沒有要不到的,他先是去二師嬸家打了一葫蘆酒,這才迴去的。


    住處獨門獨院,庭院裏還種了樹,樹底下有個糟老頭子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的,他手中還拿著兩個鐵核桃,聽見開門的動靜眼皮子都沒掀,一個核桃徑直朝著來人打了過去。


    燕情猝不及防被那鐵核桃砸中了腦袋,痛的眼冒金星,他用手一擦,這才發現見了血。


    「怎麽這麽慢啊……想餓死我?」


    糟老頭子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伸手要酒卻是利索的很,手中另一個核桃借力打出,燕情手中的酒葫蘆就嗖的一聲落到了他懷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老頭子仰著頭咕嘟咕嘟開始灌酒,架勢跟喝水差不多。


    燕情頭上的血掉落下來糊了眼睛,他拿手隨便一擦的功夫,老頭就把葫蘆遞了過來,


    「再去打。」


    燕情站在原地,沒動,腿在細微的顫抖,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恐懼。


    他眨了眨眼,重複著不知說了多少遍但依舊沒有什麽用的廢話,


    「師父,別喝了,酒喝太多不好。」


    「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


    老頭懶懶的掀了掀眼皮,


    「不去打酒就讓老子打一頓,出出氣。」


    他說著,撈起身旁的蒲扇,徑直往燕情肩膀上狠狠打了下去,正中肩胛,隱約有脫臼的聲響。


    這一下力道有多重,隻有當事人知道。


    老頭扔了扇子,見燕情捂著胳膊站在那兒像是木頭人一樣,惡聲惡氣的道,


    「還不快去!」


    燕情再沒說話,拎著葫蘆出去了,這一幕每天都在發生,其實是很稀鬆平常的。


    若論起好日子,他也隻過了浮雲宗那區區半載。


    第57章 非親生


    燕情沒有去打酒, 自顧自的把胳膊接上,然後就去了外麵翻上那棵香樟樹躺著睡覺。


    燕寧特意在外麵等著,見狀也跟著上了樹, 她看見燕情頭上的血,恨鐵不成鋼的道,


    「讓你躲,你為什麽不躲?!」


    「哎呀,我哪兒知道他手上還有兩個鐵蛋子。」


    燕情翻了個身,擋住臉, 嫌棄的甩了甩手道,


    「你趕緊下去,樹都快塌了。」


    燕寧揪了他一下,


    「我剛剛在外麵都聽見了, 他讓你給他打酒喝來著, 你勸勸呀, 老這麽喝也不是辦法。」


    「不成, 我一看見他就嚇的腿肚子轉筋,能說話都不錯了。」


    燕情被糟老頭子從小打到大, 看見他就怵的慌, 簡稱心理陰影。


    「那你下來吧,我給你看看傷口。」


    燕寧年紀小, 卻賢惠,她扒拉了一下燕情的頭,發現血都凝成塊了, 嘆口氣道:「你師父下手也太狠了,」


    說完頓了頓,


    「大師兄,你二十了,可以下山了。」


    留在這,遲早要被那個老頭子打死。


    她隱去了後麵那半句話,卻不妨礙燕情猜測她的心思。


    「別介,我要是走了,你們這些如花似玉的小師妹該多寂寞啊。」


    燕情轉過頭,雙手枕在腦後,笑眯眯的望著她,


    「我小時候都撐過來了,沒道理長這麽大了還能讓他打死吧?我剛剛是故意讓他打著玩的,壓根也不疼。」


    燕寧聞言冷冷道,


    「是,沒打死,可要不是家主把你從他身邊接過來教導,你能活到今天嗎?!」


    燕情的師父是墨家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好吃懶做整日什麽也不幹,偏偏家主還非要護著,誰也管不了他。


    「我要是你,就現在下山投奔三師叔,你要是個爺們就別整天無所事事的,功夫練那麽高有什麽用?」


    燕寧說著揪起他的衣領,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燕情沒忍住嘆了口氣,


    「姑奶奶,你放過我吧,我下山有什麽用呢?」


    人窮不可怕,最怕誌短,他從生下來就一直待在墨家,每天除了練武就是練武。


    活的渾渾噩噩沒有目標,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這種迷途的茫然感遠比死亡要可怕的多。


    他下山了,有地方去嗎?


    他沒有地方去,這裏就是他的家。


    「你好歹是個男人,能不能有點誌氣,掙點錢買個房老婆孩子熱炕頭不知道多好,等你老了走不動了再迴來唄。」


    等那個時候糟老頭子差不多也應該翹辮子了。


    燕寧脾氣潑辣,卻偏偏對燕情好的不得了,每每看見他,心中總是會冒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她十歲那年,是親眼看見燕情怎麽被那個死老頭打得渾身是血的。


    彼時對方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少年,蜷縮在地上抱著頭一動不動的任打任罵,連哭都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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