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兒子取名木棟梁。


    木棟梁快滿月時,他的奶奶趙海雲和鄰居閆小花來了。


    兩人帶來一些雞蛋、紅糖之類的東西。


    閆小花把木棟梁抱在懷裏,木棟梁“咯咯”直笑。


    閆小花說:“嫂子,你看,你孫子長得跟弦子多像,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嗯,就是。”趙海雲說,“棟梁,來,叫奶奶抱抱。”


    趙海雲把木棟梁從閆小花懷裏抱過來。


    木棟梁衝著趙海雲笑得更歡了。


    閆小花說:“這孩子一點兒也不怯生,小臉喜盈盈的,真喜歡人。”


    木棟梁滿月不久,諸葛洪運、潘如蓮來了。


    我買了一張單人床,放在了客廳。


    晚上,諸葛洪運、潘如蓮就住在客廳,一個睡長沙發,一個睡單人床。


    諸葛洪運住了3天,就一個人先迴去了。


    臨走前,諸葛洪運對我說:“你跟麗娟的日子安穩住了,我放心了。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平安,他一點也不爭氣,沒考上大學,也不想上班,吃不了苦,也不想受約束,整天閑逛,真不是個省油的燈,成了我的心病了。弦子,你把平安弄到遠洲來吧,給他找個事幹幹。”


    我想,老大、老二分別在長沙、成都多年了,為啥沒把諸葛平安弄過去?


    但是,我說出口的卻是:“好吧,爸,平安的事,我會盡力的。”


    諸葛洪運向我開口,讓我給諸葛平安找個工作,是對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負了我的老丈人。


    諸葛麗娟產假已滿,上班了。


    木棟梁就由潘如蓮照看,直到木棟梁快3歲時進入遠洲大學幼兒園。


    在這期間,朝夕相處,我與潘如蓮交談的時間就多了。


    潘如蓮斷斷續續地向我披露了她的身世、經曆。


    潘如蓮是紅軍的後代。


    潘如蓮的父親潘夢學參加紅軍後,在一次戰鬥中,被子彈打壞髕骨,左腿不能打彎,無法行軍,隻得退伍迴鄉。


    後來,潘夢學又把潘如蓮的兩個哥哥送去當了紅軍。


    其兩個哥哥出生入死,英勇善戰,一個當上了紅軍營長,一個當上了紅軍連長。


    後來,當營長的哥哥在一次突圍作戰中,為掩護大部隊轉移,而落入敵手。他拉響了身上僅剩的一顆手榴彈,與7個敵人同歸於盡。


    由於戰爭的激烈、殘酷,其當連長的哥哥多次負傷。


    紅軍長征前,本來確定他留在根據地。他為哥哥報仇心切,堅決要求隨大部隊行動。就這樣,他強忍著身體的病痛參加了長征。誰知,在渡湘江時,他壯烈犧牲了。


    潘如蓮17歲那年,母親病故。


    潘夢學去世於1971年,享年79歲。


    潘如蓮的名字是當年路過她家的一位紅軍師長起的。


    當時,潘如蓮的母親馬上就要分娩。


    潘夢學請紅軍師長給自己快要出生的孩子起個名字。


    那位紅軍師長想了想說:“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叫‘潘如蓮’吧。願這個孩子像蓮花一樣,出之汙泥而不染,保持純潔的靈魂和優秀的品質,做舊社會的反叛者,像父輩一樣投身革命,將來繼承咱們的革命事業,做一個對國家、人民有益的高尚的人……”


    由於家裏窮,潘如蓮沒上過一天學,後來通過上掃盲班脫了盲。


    潘如蓮17歲時當了村裏的婦女主任,20歲時嫁給了諸葛洪運,幾年前在明日縣供銷社黨委副書記的崗位上離休。


    諸葛洪運也是苦出身,隻上過4年學,從村幹部、生產隊黨支部書記、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公社黨委書記、縣委副書記,一步步幹到明日縣縣長。


    潘如蓮一直牢記自己是紅軍的後代,一言一行都不能給紅軍抹黑。


    潘如蓮不僅是個大美人,而且說話、辦事得體、爽快,頗有主見,令人口服心服,無可挑剔。


    因此,諸葛洪運把潘如蓮看得很重,對她幾乎言聽計從。


    甚至家裏家外一些重大事項,諸葛洪運都請潘如蓮拿主意。


    諸葛洪運在工作中不少令人稱道的言行,都受潘如蓮枕頭風的影響。


    潘如蓮還經常拿出錢物,接濟貧困者……


    可以說,如果沒有潘如蓮這個賢內助,諸葛洪運的仕途不會如此順利。


    隨著諸葛洪運步步升遷,潘如蓮也落下了一路好名聲……


    我與諸葛麗娟的婚事,潘如蓮起了主要作用。


    潘如蓮從小是在苦水中泡大的。


    結婚頭幾年,潘如蓮的婆婆又偏向潘如蓮的妯娌,虐待潘如蓮。潘如蓮把委屈埋在心裏,毫無怨言地伺候婆婆,直到將其養老送終。


    因此,當劉達立詳細介紹我小時候如何受苦的情況後,潘如蓮很是哀矜。


    對我受的苦,潘如蓮感同身受。


    未曾謀麵,潘如蓮就對我有一種格外親近的感覺。


    潘如蓮對諸葛洪運說:“我沒上過學,就看重有文化的人。弦子這孩子有學問,還上進、爭氣,把麗娟交給弦子,我稱心如意。”


    潘如蓮相中了我,即使我的家庭條件在所有提親的人選裏是最差的。


    我與諸葛麗娟分手又欲和好時,仍然是潘如蓮一錘定音,果斷做主,諒解、包容了我,支持諸葛麗娟與我重歸於好……


    潘如蓮在照料木棟梁的同時,還做各種家務活。


    我怕潘如蓮住在這裏吃不好,讓諸葛麗娟給潘如蓮買一些高檔補品,被潘如蓮製止了。


    潘如蓮說:“天天粗茶淡飯最好。”


    諸葛麗娟對我說:“媽媽就不是講吃講穿的人。”


    我想想,也是,作為縣長夫人,嶽母平時的生活條件不會差,不稀罕這些物質上的東西。


    那就從精神上考慮,想方設法讓她天天高高興興的吧。


    照看孩子可不是個輕鬆活兒。


    周末,我和諸葛麗娟就帶著木棟梁,陪潘如蓮去公園等景點轉轉,好讓潘如蓮放鬆放鬆。


    去了兩次後,諸葛麗娟嫌跑得累,不想去了。


    以後,逢周末,諸葛麗娟在家帶木棟梁,由我陪潘如蓮出去轉。


    在遠洲市中山公園,我多次與潘如蓮到湖中劃船,兩人邊劃船邊交談,其樂融融……


    潘如蓮一再對我說:“老實人吃虧隻是暫時的,從長遠來看,老實人是不吃虧的,吃虧人常在,吃虧是福。錢多錢少都得過日子,錢再多也是一天三頓飯、晚上一張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論哪朝哪代,也不管社會風氣怎麽變化,為國為民、品性端正的人,總會受到尊敬;那些胡作非為、損人利己的人最終都要被恥笑,不會有好下場……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上進,不知道改變。種子如果安於現狀,就不會破土而出;禾苗如果安於現狀,就不會孕穗結實;蓓蕾如果安於現狀,就不會有百花爭妍的春天;黑夜如果安於現狀,世上就永遠不會天明。弦子呀,我最看重你的就是,你不服輸、有誌氣,不怕挫折、不怕打擊。這比啥都強。一個人隻要自己不垮,是垮不了的。人不經蜂蜇不老成,不經風雨,難見彩虹。痛苦就像犁地的刀一樣,一方麵割疼了你的心,一方麵掘出了生命的新的水源。隻要你自己不墮落、不灰心、不甘心,冬天奪走的,春天會還給你。不幸是強者的跳板,是弱者的深淵。命運對人的挑選是嚴格的。那些在打擊下退縮的人,命運就放棄了他們。自強不息的人,終可得救。隻有敢於和命運抗爭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也就是說,你自己要是投降了,就完了,就沒人救你了。一個人這一輩子,指望誰都指望不上,隻有靠自己。你早早地就知道了這一點。你自強自立,比同齡人成熟得早,是你受的那些苦幫了你。你記住,苦是你一輩子的財富。你受過多大的苦,老天爺就會讓你享多大的福,你受的苦多,享的福也一樣多……”


    潘如蓮的話讓我聽著入耳,句句說到了我的心坎兒上。


    兩代人產生了驚人的共鳴。


    我因而非常感激、敬重潘如蓮,決心加倍孝順、報答嶽母。


    然而,我沒有料到,潘如蓮給予我迴報的時間是如此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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