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吃晚飯時，諸葛麗娟剛吃了一口大米飯，就嘔吐了，再也吃不下了。
“怎麽了，麗娟？”
“我感到反胃，惡心，難受。”
“哦。現在我領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礙事，不用。明天我自己去就行。我們公司對麵就是醫院，看病蠻方便的。”
“那你躺下休息休息吧。”
“好吧。”
諸葛麗娟上床了。
第二天，下班迴來，諸葛麗娟興高采烈地對我說：“木弦子，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有了。”
“你有啥了？”
我迷惑不解。
“你啥都不懂啊？”
“懂啥呀？”
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真笨。”
“呃。”
“我有喜了，懷孕了。”
“啊，真的嗎？”
“醫生說，都兩個多月了。”
“噢，我要當爹了。我太激動了。”
“昨天我都猜到了。”
“喔。怪不得你說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我又沒懷過孕，
哪懂這事呀。”
“咯咯咯，看你那傻樣，你要能懷孕，倒成精了。”
“哈哈哈。”
“咯咯咯。”
“那你現在一個人吃的是兩個人的飯，要吃點好的，補充
營養。”
“不用。平時吃的都夠了，不缺營養。”
“那每天我來做飯，伺候你。”
“得了吧。你做的飯跟豬食差不多，沒法吃。”
“我沒你做得好，是真的。”
“還是我做飯，做做飯又累不著。”
“你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
“我沒那麽嬌氣。”
高興了幾天以後，我卻發起愁來。
我跟諸葛麗娟的居住環境太差了。
這間僅15平方米的房子臨著大街，因位於鬧市區，車來人往的，噪音太大。我剛開始住進來時，頭兩天夜裏都沒有睡好覺。
沒有專門的廚房。
我倆用石棉瓦在門口搭了一個小小的簡易廚房，小得裏麵隻能站下一個人，還沒有門，一到晚上，怕被人偷走，廚房裏的廚具、餐具等都得收到屋裏來。
屋內，有一套組合櫃，一張雙人床，一隻寫字桌，一隻餐桌，幾個凳子、椅子，下腳的地方就隻有巴掌大了。
這裏離最近的公共廁所有將近100米。夜裏，家中隻得使用尿壺。
每天早上，我都要端著尿壺去公共廁所……
還好，屋門沒對著大街，但唯一的窗戶正對著大街，夏天，即使有窗紗，還是擋不住進來不少灰塵，屋內的空氣實在不好。
如果孩子一出生，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我無論如何不忍心。這樣對於孩子的生長發育也極為不利。
於是，晚上，我倆上床睡覺時，我對諸葛麗娟說：“麗娟，你想要孩子嗎？”
“想呀。不到10個月，我們的孩子不就從這裏出來了嗎？”
她拍著自己的肚子，驕傲地說。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麗娟。”
“啥事？
“把孩子打掉吧。”
“你說啥？你說啥？”
諸葛麗娟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說，咱這個孩子不能要。”
“木弦子，你是不是說胡話呢？你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諸葛麗娟摸摸我的額頭：“不燒哇。”
“我清醒得很。”
“為啥不要這個孩子？”
“你看看咱倆住的啥地方？”
“這地方怎麽了？”
“臨大街，髒亂差。”
“這有啥？人家臨街住的，都不生孩子了？”
“我不管人家。我從小受苦受怕了，不想讓我的孩子再受苦。我想叫孩子一生下來，就在一個好的環境中長大。在這個房間裏，不行。”
“我不管。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嗚嗚嗚……”
諸葛麗娟趴在床上，哭了。
我也哭了。
諸葛麗娟一哭，我又心軟了。
我想，由著她吧，叫她生吧。
又過了幾天，我想想，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能要。
當時，國家實行了計劃生育政策，少數民族夫妻可以生兩胎，而對漢族來說，一對夫妻隻能生一胎。
這一胎，有可能是雙胞胎、三胞胎，但絕大多數自然是一個孩子。
我跟諸葛麗娟都是漢族，按政策隻能生一胎。
我要盡最大努力，給這個獨生子女創造最好的生存條件，絕對不能讓孩子再重複我的悲劇。
於是，我又反複給諸葛麗娟做思想工作，勸她接受我的想法。
我說：“我何嚐不想要孩子呀，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是我們未來的希望。我隻能說，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來得太早了，我們這裏還沒有做好接受他的準備……等兩三年後，學校分了房子，居住條件好點了，我倆再要孩子，行嗎？麗娟？”
“我不，我不，我就現在要孩子。”
“唉。”
“孩子不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我可舍不得我的孩子。”
“唉，活著真難呐。”
我哭了。
我想，我是個冷血動物嗎？我算個什麽人哪？非要跟沒出生的孩子過不去，要親手扼殺他的生命，讓他胎死腹中？
可是，我別無選擇。
人哪！
我們在生活中，為什麽要麵臨這麽多的痛苦的抉擇、取舍？
真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我不知哭了多久。
諸葛麗娟遞來了毛巾：“好了，木弦子。我……我聽你的就是了。”
翌日，我陪諸葛麗娟去遠洲市婦產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做過手術第二天，諸葛麗娟就去公司上班了……
之後，諸葛麗娟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我卻難過了幾天，連工作、學習都提不起勁。
我想起了肖曼婷的話。
肖曼婷曽告訴我，天下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如果有父母不愛孩子的事情發生，那一定是出現了極不正常的狀況。
我的極不正常的狀況是什麽？
那就是我小時候受的苦。
那是我不該受的苦。
就因為這苦，現在又殃及了我無辜的孩子。
老天哪！
我竟然做出了如此違背自然、不合人性之舉。
我狠心地沒有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實在對不起你呀，我那未曾謀麵的孩子！
你這個未曾謀麵的爹在此向你鞠躬了……
古人為什麽稱女人懷孕為“有喜”？
那是因為一個新的生命即將降臨人間。
人們總喜歡新的東西，何況新的生命。
添丁進口，家庭中增加了新的成員，意味著家庭的壯大、繁榮，人丁興旺，後繼有人，是可喜可賀的事。其可喜程度僅次於大婚。
可是，我家的“有喜”，卻打破常規，成了沒喜，成了有悲。
萬不得已。
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萬不得已？
但願天下少一點這樣的萬不得已。
“怎麽了，麗娟？”
“我感到反胃，惡心，難受。”
“哦。現在我領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礙事，不用。明天我自己去就行。我們公司對麵就是醫院，看病蠻方便的。”
“那你躺下休息休息吧。”
“好吧。”
諸葛麗娟上床了。
第二天，下班迴來，諸葛麗娟興高采烈地對我說：“木弦子，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有了。”
“你有啥了？”
我迷惑不解。
“你啥都不懂啊？”
“懂啥呀？”
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真笨。”
“呃。”
“我有喜了，懷孕了。”
“啊，真的嗎？”
“醫生說，都兩個多月了。”
“噢，我要當爹了。我太激動了。”
“昨天我都猜到了。”
“喔。怪不得你說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我又沒懷過孕，
哪懂這事呀。”
“咯咯咯，看你那傻樣，你要能懷孕，倒成精了。”
“哈哈哈。”
“咯咯咯。”
“那你現在一個人吃的是兩個人的飯，要吃點好的，補充
營養。”
“不用。平時吃的都夠了，不缺營養。”
“那每天我來做飯，伺候你。”
“得了吧。你做的飯跟豬食差不多，沒法吃。”
“我沒你做得好，是真的。”
“還是我做飯，做做飯又累不著。”
“你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
“我沒那麽嬌氣。”
高興了幾天以後，我卻發起愁來。
我跟諸葛麗娟的居住環境太差了。
這間僅15平方米的房子臨著大街，因位於鬧市區，車來人往的，噪音太大。我剛開始住進來時，頭兩天夜裏都沒有睡好覺。
沒有專門的廚房。
我倆用石棉瓦在門口搭了一個小小的簡易廚房，小得裏麵隻能站下一個人，還沒有門，一到晚上，怕被人偷走，廚房裏的廚具、餐具等都得收到屋裏來。
屋內，有一套組合櫃，一張雙人床，一隻寫字桌，一隻餐桌，幾個凳子、椅子，下腳的地方就隻有巴掌大了。
這裏離最近的公共廁所有將近100米。夜裏，家中隻得使用尿壺。
每天早上，我都要端著尿壺去公共廁所……
還好，屋門沒對著大街，但唯一的窗戶正對著大街，夏天，即使有窗紗，還是擋不住進來不少灰塵，屋內的空氣實在不好。
如果孩子一出生，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我無論如何不忍心。這樣對於孩子的生長發育也極為不利。
於是，晚上，我倆上床睡覺時，我對諸葛麗娟說：“麗娟，你想要孩子嗎？”
“想呀。不到10個月，我們的孩子不就從這裏出來了嗎？”
她拍著自己的肚子，驕傲地說。
“我想跟你商量個事，麗娟。”
“啥事？
“把孩子打掉吧。”
“你說啥？你說啥？”
諸葛麗娟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說，咱這個孩子不能要。”
“木弦子，你是不是說胡話呢？你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諸葛麗娟摸摸我的額頭：“不燒哇。”
“我清醒得很。”
“為啥不要這個孩子？”
“你看看咱倆住的啥地方？”
“這地方怎麽了？”
“臨大街，髒亂差。”
“這有啥？人家臨街住的，都不生孩子了？”
“我不管人家。我從小受苦受怕了，不想讓我的孩子再受苦。我想叫孩子一生下來，就在一個好的環境中長大。在這個房間裏，不行。”
“我不管。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嗚嗚嗚……”
諸葛麗娟趴在床上，哭了。
我也哭了。
諸葛麗娟一哭，我又心軟了。
我想，由著她吧，叫她生吧。
又過了幾天，我想想，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能要。
當時，國家實行了計劃生育政策，少數民族夫妻可以生兩胎，而對漢族來說，一對夫妻隻能生一胎。
這一胎，有可能是雙胞胎、三胞胎，但絕大多數自然是一個孩子。
我跟諸葛麗娟都是漢族，按政策隻能生一胎。
我要盡最大努力，給這個獨生子女創造最好的生存條件，絕對不能讓孩子再重複我的悲劇。
於是，我又反複給諸葛麗娟做思想工作，勸她接受我的想法。
我說：“我何嚐不想要孩子呀，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是我們未來的希望。我隻能說，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來得太早了，我們這裏還沒有做好接受他的準備……等兩三年後，學校分了房子，居住條件好點了，我倆再要孩子，行嗎？麗娟？”
“我不，我不，我就現在要孩子。”
“唉。”
“孩子不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我可舍不得我的孩子。”
“唉，活著真難呐。”
我哭了。
我想，我是個冷血動物嗎？我算個什麽人哪？非要跟沒出生的孩子過不去，要親手扼殺他的生命，讓他胎死腹中？
可是，我別無選擇。
人哪！
我們在生活中，為什麽要麵臨這麽多的痛苦的抉擇、取舍？
真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我不知哭了多久。
諸葛麗娟遞來了毛巾：“好了，木弦子。我……我聽你的就是了。”
翌日，我陪諸葛麗娟去遠洲市婦產醫院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做過手術第二天，諸葛麗娟就去公司上班了……
之後，諸葛麗娟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我卻難過了幾天，連工作、學習都提不起勁。
我想起了肖曼婷的話。
肖曼婷曽告訴我，天下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如果有父母不愛孩子的事情發生，那一定是出現了極不正常的狀況。
我的極不正常的狀況是什麽？
那就是我小時候受的苦。
那是我不該受的苦。
就因為這苦，現在又殃及了我無辜的孩子。
老天哪！
我竟然做出了如此違背自然、不合人性之舉。
我狠心地沒有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實在對不起你呀，我那未曾謀麵的孩子！
你這個未曾謀麵的爹在此向你鞠躬了……
古人為什麽稱女人懷孕為“有喜”？
那是因為一個新的生命即將降臨人間。
人們總喜歡新的東西，何況新的生命。
添丁進口，家庭中增加了新的成員，意味著家庭的壯大、繁榮，人丁興旺，後繼有人，是可喜可賀的事。其可喜程度僅次於大婚。
可是，我家的“有喜”，卻打破常規，成了沒喜，成了有悲。
萬不得已。
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萬不得已？
但願天下少一點這樣的萬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