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翠翠不能說不是一個好姑娘。
我明白，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將來就在太和生產隊當一個人民公社社員，汪翠翠是不會有嫁給我的想法的，更不會主動給我寫求愛信。
汪翠翠現在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我成為了一名大學生，這是決定性的因素。她很聰明，在給我的求愛信中，根本沒有提及我的大學生身份。但是，這一點是不言而喻的、不容置疑的。
不管怎麽說，被尊重、被高看、被一個漂亮姑娘求婚，對一個小夥子來說，總是一件賞心樂事。
我能接受汪翠翠的求婚嗎？
顯然不能。
在明陽公社，許多男女青年不到20歲就結婚了——確切地說，是舉辦婚禮，入洞房，成為事實婚姻，到法定年齡後，再去領結婚證。
可眼下的我還沒有完成大學學業，將來工作、生活的地方還是未知數，少年兒童時期在心靈上遭受的創傷還有陣陣餘痛，家裏的經濟狀況又實在令人堪憂。
處在這種情況下，我哪有心思涉足愛情？又靠什麽把汪翠翠娶進門？再者，自己不是剛發過誓，30歲以前莫談婚戀之事，豈能輕易違背？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答應汪翠翠。
如果玩世不恭，不計後果，借助汪翠翠對我的好感，假意答應她的示愛，順水推舟，趁機好好玩玩她，玩弄玩弄她的感情，玩夠了，再像扔抹布一樣，把她甩掉。行嗎？
那樣做，我就不成其為我了。
我實在不忍心傷害汪翠翠。
怎麽辦？
冷處理，當作沒收到汪翠翠的情書一樣，不聲不響？這樣對她太冷漠，不尊重，也不妥當。
給汪翠翠迴一封信，表示婉拒？三言兩語能說清嗎？
經過幾天的考慮，我決定：當麵告訴她我的想法，獲得她的理解、諒解。
我從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用鋼筆在上麵寫道——
翠翠：
明天下午4點，長江岸邊見。
木弦子
即日
我把紙折起來，折成小四方形。
然後，我對最小的弟弟木樹條說：“樹條，走，跟大哥出去玩。”
樹條才5歲多，最聽我的話了。
“走嘍，跟大哥玩嘍。”樹條高興得蹦了起來。
我家離汪翠翠家不到100米。
我領著樹條走到汪翠翠家門口，躲在汪翠翠家的柴火垛後麵。
我一直盯著她家的門，這個門開著，白天是從來不會關的。
大概等了一個多小時，樹條都不耐煩了，我終於看到汪翠翠從外麵迴來了。
在汪翠翠快要走進家門的時候，我趕緊把紙條塞給樹條，指著汪翠翠對樹條說：“看見那個姐姐了吧，你快去把這個紙條送給她，啥話都不要說，一定要把紙條交到姐姐手裏。”
樹條點點頭，跑去了。
樹條不聲不響地跑進汪翠翠家，很快，又不聲不響地跑了出來，其兩隻手已空空如也。
我牽著樹條的手迅速離開了。
“我把紙條給姐姐了。”樹條仰著頭說。
“樹條幹得漂亮。迴去大哥給你講故事。”
我之所以定在長江岸邊與汪翠翠見麵，是因為那裏離太和生產隊有5裏遠，又僻靜，不容易遇到熟人。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頂著烈日，步行到長江大堤上。幾個戴紅色袖標的人正在巡邏。長江水位不高。
看來，北岸的父老鄉親今年可以高枕無憂了。我迴頭望了望，沒見到汪翠翠的影子。
我走下大堤，想用長江水洗把臉。這時，聽見有人叫：“弦子哥，弦子哥。”我扭頭一看，汪翠翠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正站在我麵前。
汪翠翠滿麵紅光，喜笑顏開，額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她是四方臉，柳葉眉，大眼睛，笑起來嘴兩側有倆小酒窩。
她穿著白連衣裙，胸脯鼓鼓的，一起一伏，一股濃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我聞著感覺很好聞，很舒服。
見我在看她，她羞澀地低下了頭。
“翠翠，我一路上沒看見你呀？”
“我早就來了。”
我顧不上洗臉了，抬手往前一指，跟汪翠翠沿著江邊往東走去。
汪翠翠拿著紅色的手絹遞過來：“弦子哥，擦擦臉吧。”
“不用，不用，你擦吧。”我用手擦擦臉，把手上的汗甩了出去。
她用手絹擦擦臉，又用手絹往臉上扇著風。
來到一棵大樹旁，我倆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坐下了。
“弦子哥，你知道嗎？薛麗文老師去年當了我們班的班主任。”汪翠翠興高采烈地說，“你上大學後，不是給薛麗文老師寫過一封信嗎？你在信裏感謝她的教育、培養，並說以前是她的學生，以後永遠都是她的學生。她接到你的信非常高興，讓我們向你學習，並在班上讀了你的信。當時，我就很崇拜你呢。”
“是嗎？”
我知道，汪翠翠一定誤會了我叫她來江邊的意思。她還認為我答應了她，要與她談戀愛呢。不然的話，她不會這麽美滋滋的。
看來，我必須小心翼翼，既把我的想法表達出來，又不讓她過於難過。
“翠翠，我非常感謝、也很珍惜你對我的一片深情。其實，我也很喜歡你。你是一個漂亮的難得的好姑娘。隻是……”
“隻是啥？哎喲，石頭好熱呀。”她站了起來。
我也站了起來。石頭讓太陽照得燙屁股。
我撿起一小片瓦塊，彎下腰，半蹲著，使勁朝江麵甩去，瓦塊成直線向江心劃去，打起一串水漂。
汪翠翠也撿一瓦塊，往江麵上劃了一串水漂。當然，她打的水漂沒我打的長。
“哈哈哈。”我倆不約而同地都笑了……
我倆繼續往東散步。
“翠翠，我家的條件你也知道。你看，你穿著涼鞋，我還穿著黑布鞋，還有藍褂子、藍褲子……”
“困難隻是暫時的，我們共同努力，慢慢克服。”
“我還有三年才能畢業，我要集中精力學習，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弦子哥，放心吧，我不分你的心，不會拖你的後腿的。”
“翠翠，我發自內心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不想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弦子哥，你是看不上我……”她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啥意思？”
“我約你出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倆隻能成為一般的好朋友……”
“你這是拒絕我了？”
“這……”
“是嗎？迴答我。”
我隻得默默地點點頭。
翠翠的眼淚流了出來。她雙手捂著臉抽泣著，肩膀一抖一抖的。
“翠翠，非常抱歉……請你理解……諒解我……”我慌亂起來，手足無措。
“嗚，嗚，嗚……我真傻……一個高中生……還想高攀一個大學生……做夢呀……”
“翠翠，你千萬別這樣想……”
汪翠翠轉身往迴跑了。
我無奈地望著她的背影，像個傻子似的愣在了那裏……
此時，我忽然清醒了——我原先的想法過於天真，以為向她解釋清楚我的苦衷，她就可以痛快地放下。現在看來，站在汪翠翠的角度來說，無論我如何解釋，隻要拒絕她，就等於傷了她。
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畢竟太年輕啊。
為了保護汪翠翠的名譽，汪翠翠給我寫信以及我約她到江邊之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
我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誰知，更大的波瀾還在後麵。
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與汪翠翠再次見麵，竟然是在幾十年以後。
這是後話。
我明白，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將來就在太和生產隊當一個人民公社社員，汪翠翠是不會有嫁給我的想法的，更不會主動給我寫求愛信。
汪翠翠現在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我成為了一名大學生，這是決定性的因素。她很聰明，在給我的求愛信中，根本沒有提及我的大學生身份。但是，這一點是不言而喻的、不容置疑的。
不管怎麽說，被尊重、被高看、被一個漂亮姑娘求婚，對一個小夥子來說，總是一件賞心樂事。
我能接受汪翠翠的求婚嗎？
顯然不能。
在明陽公社，許多男女青年不到20歲就結婚了——確切地說，是舉辦婚禮，入洞房，成為事實婚姻，到法定年齡後，再去領結婚證。
可眼下的我還沒有完成大學學業，將來工作、生活的地方還是未知數，少年兒童時期在心靈上遭受的創傷還有陣陣餘痛，家裏的經濟狀況又實在令人堪憂。
處在這種情況下，我哪有心思涉足愛情？又靠什麽把汪翠翠娶進門？再者，自己不是剛發過誓，30歲以前莫談婚戀之事，豈能輕易違背？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答應汪翠翠。
如果玩世不恭，不計後果，借助汪翠翠對我的好感，假意答應她的示愛，順水推舟，趁機好好玩玩她，玩弄玩弄她的感情，玩夠了，再像扔抹布一樣，把她甩掉。行嗎？
那樣做，我就不成其為我了。
我實在不忍心傷害汪翠翠。
怎麽辦？
冷處理，當作沒收到汪翠翠的情書一樣，不聲不響？這樣對她太冷漠，不尊重，也不妥當。
給汪翠翠迴一封信，表示婉拒？三言兩語能說清嗎？
經過幾天的考慮，我決定：當麵告訴她我的想法，獲得她的理解、諒解。
我從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用鋼筆在上麵寫道——
翠翠：
明天下午4點，長江岸邊見。
木弦子
即日
我把紙折起來，折成小四方形。
然後，我對最小的弟弟木樹條說：“樹條，走，跟大哥出去玩。”
樹條才5歲多，最聽我的話了。
“走嘍，跟大哥玩嘍。”樹條高興得蹦了起來。
我家離汪翠翠家不到100米。
我領著樹條走到汪翠翠家門口，躲在汪翠翠家的柴火垛後麵。
我一直盯著她家的門，這個門開著，白天是從來不會關的。
大概等了一個多小時，樹條都不耐煩了，我終於看到汪翠翠從外麵迴來了。
在汪翠翠快要走進家門的時候，我趕緊把紙條塞給樹條，指著汪翠翠對樹條說：“看見那個姐姐了吧，你快去把這個紙條送給她，啥話都不要說，一定要把紙條交到姐姐手裏。”
樹條點點頭，跑去了。
樹條不聲不響地跑進汪翠翠家，很快，又不聲不響地跑了出來，其兩隻手已空空如也。
我牽著樹條的手迅速離開了。
“我把紙條給姐姐了。”樹條仰著頭說。
“樹條幹得漂亮。迴去大哥給你講故事。”
我之所以定在長江岸邊與汪翠翠見麵，是因為那裏離太和生產隊有5裏遠，又僻靜，不容易遇到熟人。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頂著烈日，步行到長江大堤上。幾個戴紅色袖標的人正在巡邏。長江水位不高。
看來，北岸的父老鄉親今年可以高枕無憂了。我迴頭望了望，沒見到汪翠翠的影子。
我走下大堤，想用長江水洗把臉。這時，聽見有人叫：“弦子哥，弦子哥。”我扭頭一看，汪翠翠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正站在我麵前。
汪翠翠滿麵紅光，喜笑顏開，額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她是四方臉，柳葉眉，大眼睛，笑起來嘴兩側有倆小酒窩。
她穿著白連衣裙，胸脯鼓鼓的，一起一伏，一股濃濃的香水味撲鼻而來，我聞著感覺很好聞，很舒服。
見我在看她，她羞澀地低下了頭。
“翠翠，我一路上沒看見你呀？”
“我早就來了。”
我顧不上洗臉了，抬手往前一指，跟汪翠翠沿著江邊往東走去。
汪翠翠拿著紅色的手絹遞過來：“弦子哥，擦擦臉吧。”
“不用，不用，你擦吧。”我用手擦擦臉，把手上的汗甩了出去。
她用手絹擦擦臉，又用手絹往臉上扇著風。
來到一棵大樹旁，我倆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坐下了。
“弦子哥，你知道嗎？薛麗文老師去年當了我們班的班主任。”汪翠翠興高采烈地說，“你上大學後，不是給薛麗文老師寫過一封信嗎？你在信裏感謝她的教育、培養，並說以前是她的學生，以後永遠都是她的學生。她接到你的信非常高興，讓我們向你學習，並在班上讀了你的信。當時，我就很崇拜你呢。”
“是嗎？”
我知道，汪翠翠一定誤會了我叫她來江邊的意思。她還認為我答應了她，要與她談戀愛呢。不然的話，她不會這麽美滋滋的。
看來，我必須小心翼翼，既把我的想法表達出來，又不讓她過於難過。
“翠翠，我非常感謝、也很珍惜你對我的一片深情。其實，我也很喜歡你。你是一個漂亮的難得的好姑娘。隻是……”
“隻是啥？哎喲，石頭好熱呀。”她站了起來。
我也站了起來。石頭讓太陽照得燙屁股。
我撿起一小片瓦塊，彎下腰，半蹲著，使勁朝江麵甩去，瓦塊成直線向江心劃去，打起一串水漂。
汪翠翠也撿一瓦塊，往江麵上劃了一串水漂。當然，她打的水漂沒我打的長。
“哈哈哈。”我倆不約而同地都笑了……
我倆繼續往東散步。
“翠翠，我家的條件你也知道。你看，你穿著涼鞋，我還穿著黑布鞋，還有藍褂子、藍褲子……”
“困難隻是暫時的，我們共同努力，慢慢克服。”
“我還有三年才能畢業，我要集中精力學習，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弦子哥，放心吧，我不分你的心，不會拖你的後腿的。”
“翠翠，我發自內心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不想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弦子哥，你是看不上我……”她的笑容消失了。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啥意思？”
“我約你出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倆隻能成為一般的好朋友……”
“你這是拒絕我了？”
“這……”
“是嗎？迴答我。”
我隻得默默地點點頭。
翠翠的眼淚流了出來。她雙手捂著臉抽泣著，肩膀一抖一抖的。
“翠翠，非常抱歉……請你理解……諒解我……”我慌亂起來，手足無措。
“嗚，嗚，嗚……我真傻……一個高中生……還想高攀一個大學生……做夢呀……”
“翠翠，你千萬別這樣想……”
汪翠翠轉身往迴跑了。
我無奈地望著她的背影，像個傻子似的愣在了那裏……
此時，我忽然清醒了——我原先的想法過於天真，以為向她解釋清楚我的苦衷，她就可以痛快地放下。現在看來，站在汪翠翠的角度來說，無論我如何解釋，隻要拒絕她，就等於傷了她。
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畢竟太年輕啊。
為了保護汪翠翠的名譽，汪翠翠給我寫信以及我約她到江邊之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
我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
誰知，更大的波瀾還在後麵。
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與汪翠翠再次見麵，竟然是在幾十年以後。
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