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的是貴江師範學院數學係。


    其實,我填報的第一誌願是一所軍校,貴江師範學院是第五誌願。我想上軍校,有兩個原因:一是我舅舅當了兵,並在部隊提了幹,這令我向往;二是上軍校不僅不用交學費,而且還發服裝、發生活費,可以減輕家裏的經濟負擔。


    誰知,因在體檢時被發現是扁平足,我與軍校失之交臂。這樣就耽誤了後麵3個誌願學校的錄取,最後才上了貴江師範學院。


    那天,我一個人坐長途客車到大學報到——不像現在,大學新生入學有大人陪送。


    從貴江市長途汽車站一出站,我就看到對麵有一醒目的紅色橫幅,上書“貴江師範學院新生接待站”,心情格外激動。我肩扛手提著行李,隨著人流過去,就有幾個年輕人熱情地圍上來問:


    “是上貴江師範學院的嗎?”


    “對。”


    “歡迎你!我們是貴江師範學院新生接待站的。你一個人嗎?”


    “是的。”


    他們接過我的行李,將其裝到一輛卡車上。


    交談中,我得知,他們是貴江師範學院中文係在校生。


    乘卡車來到貴江師範學院,辦完入學手續,我被分到數學係791班,住進了男生宿舍1號樓206寢室。


    寢室裏共有8張床,分為上下鋪,每張床的床頭上都寫著新生的名字。我的床在一進門右側的位置,是上鋪。


    寢室裏已到了兩位同學。我主動與他們打了招唿,各自作了自我介紹,那兩位同學分別叫林祥首、馬海洋。


    我找著掃帚把寢室的地打掃了一遍。


    然後,我顧不上休息,返迴校園裏我剛才下車的地方,主動加入到了接待新生的行列……


    學院包學生的生活費,每月初都按時發飯票、菜票,每天都有肉,吃的比我在家時強多了。


    從過去那種沒有尊嚴和快樂的環境中跳出來,來到這個全新的天地,我精神振奮,情緒高昂。


    我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難得的深造機會,因此,在各方麵的表現就十分的積極和格外的突出。


    比如,見了老師、同學,我每次都是熱情地、有禮貌地打招唿;每天主動打掃寢室衛生;幫同學洗衣服;課間,主動擦黑板……


    可能是數學係79屆輔導員兼我們791班班主任於自華發現了我,任命我擔任了小組長。這使我深受鼓舞。


    除了認真學習功課,我還熱心參與學校組織的各種活動。


    入學十幾天後,我向班團支部書記邱洪海遞交了入團申請書。


    “蠻好嘛,木弦子,你是班上第一個交入團申請書的。”邱洪海說。


    學校規定,除了星期天,周一到周六下午不上課時和晚上,是自習時間,不準在寢室打撲克、下象棋、下軍棋——那時候,全社會每周工作6天,隻在星期天休息。


    然而,不少同學對學校的規定置若罔聞,經常在寢室裏打撲克。


    班長林祥首看見了也不管。


    不少同學覺得,經過高中階段緊張的備考、衝刺,終於考上了大學,實現了自己的目標,現在等於船到碼頭車到站,該刹刹車、鬆口氣、歇歇玩玩了。


    於是,他們思想上就鬆懈了下來——認為在學習上過得去,4年以後能混到手個大學畢業證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我不這樣想。我從來沒有打過撲克。有時候,我製止他們打撲克,他們就挖苦我:


    “班長都不管我們。”


    “你一個小組長逞什麽能?”


    “吃飽了撐的。”


    “你是想當官吧。”


    “哈哈哈。”


    我很生氣,又沒辦法,隻得作罷。


    從過去那種苦難的環境中走出來的我,對大學生活的珍惜程度是無與倫比的。


    境遇的改善,大大激發了我的青春活力。


    再者,想到家人還生活在貧困中,我就心情沉重,覺得在大學裏沒有資格放縱自己。


    這是我與其他同學的最大區別。


    我要以全新的姿態,開足馬力,創造嶄新的人生。


    過去的痛苦給我以啟示:遠離平庸,永不止步,不斷向更高的目標邁進。就像彈簧,壓得越狠、彈得越高一樣。


    換句話說,我的自尊心、上進心都極其強烈。這也許正是那些痛苦經曆的意義之所在。


    我把課餘時間全部用到了學習上。星期天,我照樣去教室或者校圖書館閱覽室看書學習。


    在搞好數學專業學習的基礎上,我還從校圖書館借來曆史書籍、文學名著、人物傳記等課外書,仔細閱讀,並做讀書筆記。


    除星期天外,每天早上6點,全校學生以班為單位,集中在大操場上,統一做廣播體操。


    每天早上起床鈴一響,我總是第一個起床,並督促同寢室同學快點起來,跑去做操,我們小組的同學常常到操場又早又齊。


    寢室的衛生名義上由同寢室的8人每天輪流打掃,實際上主要是我打掃。其他同學懶得做這事。


    而輪到我們小組打掃教室尤其是大教室衛生時,我都要花費不少力氣。


    大教室為階梯型地麵,是我們791班與數學係792班100多人集中上大課的地方,打掃一遍至少需要1個小時,又髒又累,組裏的幾個同學都不願意去幹。


    我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地將其勸過去,自己帶頭幹。我們先把桌椅摞到教室一角,往騰出來的地麵上灑水,以免蕩起灰塵。把地麵掃幹淨後,再把桌椅複原,然後,再用濕抹布擦拭桌椅。


    每次打掃完以後,我總是說:“你們先迴去吧,我把垃圾倒到垃圾箱裏。”


    “木弦子真是老黃牛呀,我們走嘍。”馬海洋等同學每次都這樣說。


    我一個人把垃圾倒掉,再把撮箕送迴教室,才離開。


    我不怕吃虧,不怕吃苦,樂於付出。


    我的學習成績就像在中小學時一樣,在班上名列前茅。


    讀完大一時,我被評為學院“三好學生”。


    在上大學後的第一個暑假,我迴到太和生產隊的時候,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我的身高長到了一米八三,成了又高又胖又白的大小夥子了。


    那個又低又瘦又黑的木弦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叔見了我,大聲說:“弦子,你吃了催長藥了嗎?長這麽高,我都不敢認你了。”


    從小學到高中,由於個子特別矮,我在教室裏始終坐第一排。


    為啥不長個頭?因為吃不好,沒營養,更重要的是,精神上不愉快,長期受打擊,心靈屢遭創傷。


    生理學家和心理學家研究發現,少年兒童長期處於被壓抑、受折磨的生活中,會導致其身體發育嚴重受阻、心理健康大大受損甚至扭曲,有的也許終生難以修複。


    我在少年、童年時期的痛苦,不僅來自於家庭的貧窮、同學的淩辱,而且更來自我的父親。


    “我從小看見我爸,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害怕。”我曾經單獨對劉叔如此說。


    劉叔聽了我這話,非常震驚,表示不相信,不理解。


    但童無戲言,這是我實實在在的心裏話。


    不過,這句話我這一生隻對他說過這一次,沒再對任何人講過。因為我從劉叔的表情中看懂了:說這話,有誰會相信呢?


    從記事起,我就沒見過木卜凡的笑臉。他在外逆來順受,唯唯諾諾,絲毫不敢反抗,迴到家卻把所有怨恨撒在老婆、孩子身上,我排行老大,自然首當其衝。


    按說,孩子被父母打罵,並不稀奇。問題是在什麽情況下打罵。


    當然,一般來說,父母是在孩子淘氣、犯錯、惹自己生氣時,才會打罵孩子。


    可是,我不光學習成績好,而且又懂事、又勤快,跟同樣大的孩子相比,我做的家務活又最多——這不是我說的,是生產隊的大人們公認的——應該經常得到誇獎才是,結果卻是我挨打受罵最多。


    我做得再好,父親從來沒有誇過一句。


    他對我除了打罵,還是打罵。


    不僅如此,在木卜凡麵前,我還不能隨便說話,因為,不知道那句話說不好,筷子就敲我頭上,或者棍棒、皮鞭就打我身上了。


    被打疼了,我還不能哭,得憋住,如果忍不住,繼續哭,會被打得更厲害。


    上小學三年級時,一天,在放學迴家途中,我在一條小水溝裏捉了兩隻各有約1斤重的老鱉。


    晚上,母親把老鱉燉了,作為晚餐的一道好菜。


    吃著香噴噴的老鱉肉,我不禁說道:“王八肉蠻香、蠻好吃。媽,我今後有空就去捉王八……”


    話音未落,“啪啪!”我的頭上被狠狠地敲了兩筷子。


    我一看,是父親打的,他的臉冷若冰霜。


    我頓時頭疼難忍,“嗚嗚”哭了起來。“啪啪!”我頭上又挨了兩筷子。


    “不能哭!憋住——”父親嚴厲地喝道。


    哭聲戛然而止。


    我嘴裏含著老鱉肉和米飯,停止咀嚼,如雕塑一般呆住了。


    後來,我想,可能有人罵過他是王八,聽見我說王八,勾起了他的反感,觸犯了他的忌諱,所以他就打了我。


    除此,我想不出我挨打的理由。我更不敢問他為啥打我。


    因此,與木卜凡在一起時,除了木卜凡問話必須迴答以外,我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在父母麵前撒嬌,我從未有過,不敢也不會。


    每逢周末,我除了薅豬菜以外,還要去割柴火。


    在讀小學四年級下學期時的一個星期天,我早早地割迴來4大捆茅草、蘆葦等柴火,又薅了一大籃子豬菜,在家門口大榕樹下看書。


    父親忽然從莊稼地迴家了。


    他不由分說,拿起皮鞭就抽打我,邊打邊說:“叫你偷懶,不下地薅豬菜、割柴火!”


    “我薅過豬菜、割過柴火了……”


    他來到家裏的柴火垛旁,看到了我剛割迴的4捆柴火,又進屋見到了我薅的一大籃子豬菜,然後,拿著一把鐮刀一聲不吭地走了……


    我見到木卜凡就膽戰心驚,不敢說話,自然就很少叫木卜凡“爸”。


    在讀完小學五年級的暑假裏,我有一天去為家裏割柴火。


    路過生產隊的水稻田時,我見幾十個隊員正坐在田埂上休息,木卜凡也在其中。


    從木卜凡身旁走過時,四目相對,我囁嚅著想叫一聲“爸”,但由於又害怕又緊張,沒有叫出口。


    木卜凡追上我,狠狠地打了我兩個耳光:“連個爸都不叫。我不是你爸,你去找你爸去罷,滾一邊去,今晚家裏沒你的飯……”


    見我在家無故被打罵,母親想保護我,卻保護不了。因為他也打她,她也怕他。


    小時候,我經常在睡夢中被父親打罵母親的聲音驚醒。


    有幾次,我還見到父親以頭撞牆……


    一次,木卜凡不在家,我問母親:“媽,我是親生的嗎?”


    母親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兒呀,你怎能不是親生的呢?你爸在家蠻不講理,蠻不正常……你還不曉得他是怎麽打我的,我有幾次想離家出走,想到你們幾個孩子,我跑出去又迴來了……有幾次,我不想活了,可又一想,我一死是解脫了,撇下你們五個怎麽辦……媽看在你跟弟弟妹妹的份上,不想忍也得忍哪……媽曉得你太遭孽了,又沒有辦法……”


    我在家在外都沒有溫暖感、安全感,惶惶不可終日。


    我沒瘋掉、沒自殺,能夠挺過來,並考上大學,真是個奇跡……


    我沒想到的是,暑假裏,我遇到了一個美女的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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