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戰局的中心


    兩位王的鬥爭已然結束。


    敗者的身份在漸漸消散的狂嵐龍卷中展露無遺。


    虛幻的冠冕在一記粗大到可以吞沒一座城池的巨大風刃之下被削去,覆蓋全身的魔氣鎧甲艱難抵禦著狂風的洗禮,在一次又一次的修複之中變得黯淡無光。


    而鎧甲內的淵首,更是已經變成了一具血人。


    這是來自天地的怒火,也是挑釁入道的後果。


    司徒安警惕地望著被包裹在厚重鎧甲內氣喘如牛的男人,見對方氣息萎靡,魔焰也一蹶不振,心中鬆了口氣。


    縱觀整個戰場,如果從鬥蛐蛐的角度出發。


    淵首plus版本依然不是天龍的對手


    哪怕有魔淵源源不斷的加持,哪怕對手僅僅是單純依靠身軀的本能進行進攻。


    紫黑色鎧甲的男人最終還是在一記甩尾下重重墜落在大地之上。


    反觀司徒安的“神奇寶貝”,卻隻有些許傷勢。


    淵首除了在天龍巨大龍軀表麵造成許多細小的傷勢之外再沒有任何建樹。


    比起開始時對方放的狠話,這樣的結果顯然極具嘲諷意義。


    天龍身上的一張張麵孔都顫顫地發出詭異的笑聲,似是在笑“你除了弄我一臉口水還能幹什麽。”


    然而這其實並非淵首無能。


    司徒安眸光微動,沒有任何小覷,反而心中默默給眼前這個男人的評級再往上提高了一層。


    “懸空魔淵的確是無雙法寶,硬是支持淵首打到現在,倘若換作一般的仙人,恐怕根本吃不下那麽多風道殺招。”


    “淵首本人也強的離譜,被壓著打的情況下還能組織好幾次反攻……”


    龍首之上的司徒安還是能夠勉強得知戰鬥的情況的。


    正因如此,他才清楚,方才那個形態下的淵首究竟有多強。


    事實上,想要靠近並且殺傷天龍,就必須過兩關。


    首先是無處不在的風,其次是無處不在的風。


    因為踏入風道的人麵天龍,足以號令這一整片天地的風為己用,盡管使用方式粗製濫造,但到了這一地步,哪怕是動用“俺尋思之力”,也能夠化尋常為神奇,達到力大磚飛的效果。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靠近,都要麵臨極大的考驗,更別說還要頂著堪比無限火力的攻勢。


    淵首有懸空魔淵這件法寶給予的場地支持buff,人麵天龍也有漠北作戰的場地buff支持。


    漠北風囂,尤其以夜間為最。


    關鍵這風還並非尋常風,這也就導致了風道殺招的威力大大提高。


    移動泉水並非無敵


    隻要小饞貓淵首吃的殺招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就算是有著不斷的補充,灌來的傷害遠大於自身迴複的速度時,仙體也無法支撐這種程度的狂轟亂炸。


    就像現在,即便魔淵扔在,紫光依舊,淵首也再無法像之前那樣,上演一波原地滿血的操作了。


    他的仙軀已然千瘡百孔,來自風道的殘留力量仍在不停蠶食著試圖修複的仙力,而且每吃一次,便會再次造成一次傷害。


    迴複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痛苦。


    事實上,淵首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風道的入道之龍出世,漠北這種得天獨厚的黃風將為懸空魔淵營造一個天然的屏障和壁壘,在特殊情況更是能作為場地加成。


    屆時懸空魔淵的大本營完全可以立足漠北而展開,哪怕被人圍攻也有著天然的地形buff。


    不說黃風不絕的地理環境對魔傀毫無影響,人麵天龍在這種地形發揮的實力也是大大增強。


    然而


    淵首想過很多意外


    卻沒想到身為駕駛員的紅紅會意外去世,


    更沒想到龍會反水。


    於是所有計劃中的美好設想,此刻,矛頭都反過來指向了自己。


    他第一次深感人麵巨龍的強度之高,實在超標。


    緩緩將鑲在被掀翻了不知多少層的地表上的身軀拔出,感受著魔淵投射來的紫光,四肢百骸都在隱隱作痛的男人再次抬起枯瘦的手,正欲繼續動手,下一刻,整個人卻微微晃了晃,動作也戛然而止。


    望著那站立在巨大龍軀之上的身影,淵首忽然開口:


    “我錯了。”


    聲音遙遙傳來。


    “嗯?”


    “現在這種時候道歉?這牢淵首不會是霓虹人吧,等會給我鞠個躬然後指望我現在不殺他?”


    聞言,司徒安沒有馬上迴應,表麵上看起來是微微挑眉,實則迅速且瘋狂地向人麵天龍下達進攻指令。


    如果有按鍵的話,那麽attack那個鍵已經按冒煙了。


    聽完反派說完一大串長篇大論然後感慨一聲此人經曆如此傳奇,什麽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最後再結束甚至洗白對手這種事情,簡直不要太弱智。


    司徒安很清楚這樣的局勢是怎麽來的,也清楚自己與淵首的實力差距,因此隻想快速將淵首變現為寶箱。


    “上吧裂空座!對那個逼使用無敵大風車接啃咬。”


    “……”


    人麵天龍沒有迴應。


    司徒安隻當對方跟之前一樣,還在消化自己話裏的信息量,於是再次催促。


    “裂空座,你在搞什麽,趕緊打完這個道館拿徽章了。”


    擔心對方不能理解,他還補充道:


    “你,去幹掉他。”


    然而,即便司徒安動用了龍語,學龍叫,也沒能得到任何迴應。


    “幹掉他,蕪湖?”


    “蕪湖蕪湖?”


    “……”


    一片寂然。


    不管司徒安怎麽說,人麵天龍就像是宕機了一樣,待在原地一動不動,投過去的指令也如石沉大海般毫無反應。


    司徒安心裏咯噔一下。


    但好在淵首也沒有進攻,而是靜靜佇立在如亂布一般的大地之上,周遭風聲嗚咽,哭訴著如怨如泣的古老史詩。


    幽幽的紫光之下,他的倒影拉得分外狹長。


    似乎是驚訝於司徒安沒有命令人麵天龍繼續進攻,男人頓了頓,紫色鎧甲兜鍪之下的聲音無比沙啞。


    “有意思,沒有選擇殺我而是選擇繼續聽下去嗎?”


    “嗬嗬,雖然不知道你是出於自信還是狂妄,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無論如何,我都敗了。”


    他自顧自地說著,像報菜名一樣念道。


    “棲霞島、血宗、當嵐劍宗……整整三位仙人,比我意想之中的多,也比我意想之中的快。”


    “我是可以殺了你,再繼續煉化天龍,但……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啊……”


    身形高大的紫甲男人喃喃著,聲音無比落寞與複雜。


    他還有很多後手沒有動用,包括剛剛戰鬥之中給人麵天龍造成的、足以短暫令這頭巨物失神的毒。


    包括暗中布置準備動用要緊法寶和秘法的魔傀。


    包括那千絲萬縷,甚至已經布置全場的看不見細線。


    包括等等等等……


    這些自然不足以對付入道級的人麵天龍。


    但足以殺死上麵的人十幾次。


    自始至終,他的目標都不是入道級的人麵天龍,因為哪怕有魔淵在,他也清楚自己一定不是對手。


    之所以故作挑釁,也不過是為了放鬆那少年的警惕,使斬首更為簡單而已。


    隻是現在


    正如他所說的,一切都晚了。


    “我真的……錯了啊。”


    站立了許久,淵首才像是迴過神來一樣歎了口氣。


    他看向司徒安。


    後者依舊麵色不改地攥著龍角,俊俏的臉上毫無波瀾,冷漠無比的雙眼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底下的自己,好似什麽也不關心一樣。


    “看樣子你真的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底牌。”


    淵首笑了笑,如是說道。


    神識之中,那三道烈日般的身影已經越來越近。


    外界預想中至少能阻攔一個時辰的重重陣法幾乎在一瞬間就被盡數破除。


    除非人麵天龍重新迴歸掌控,否則僅憑身受重傷的自己,根本無法與到來的三位仙人為敵。


    但這根本不可能……


    淵首心裏默默迴答了一句,視線再次掃過天穹。


    近千丈的蒼白龍軀之上


    對方正輕抿著薄唇,似乎在想什麽要緊的事情一樣。


    但還能有什麽要緊事要處理?


    有什麽要緊事,是腳下自己引以為傲的第三仙人·人麵天龍所不能解決的?


    聯想到趕來的三位仙人


    淵首心中很快有了猜測,閃過一絲悲哀的同時又忍不住地去迴想。


    “難怪向我出手,又難怪假裝不敵……”


    “這一切都在他計算當中嗎?”


    “不,不敵可能是真的,但他也當真是膽大心細,分寸竟能把握得如此好,就連我,也被騙了過去……”


    “也有可能自一開始,自我還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布局就已經開始了……沒想到我已經夠謹慎了,卻還是棋差一著……不……差太多了。”


    他心中劃過越來越多細思極恐的猜想,這些猜想落到那禦龍少年身上時,又在那張漠然的臉上盡數符合。


    最終,淵首看著麵色始終巋然不動,甚至可能是因為無聊還敲打了兩下龍角的司徒安,千言萬語凝聚成了一句話,又在即將出口之際遺棄。


    他微微垂眸,鬼使神差道:


    “你若入我魔淵,何須天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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