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侯府後院裏,有白氏,康氏,董氏三房姨娘。


    白氏和康氏各有一個女兒,帶著女兒在西跨院中,各有一個自己的院子。


    隻董氏董姨娘的院子,在侯府的後園子中,偏東邊的位置。


    東跨院她住不得,再怎麽心心念念,那邊都是世子爺的地盤。那就把自己的院子,要個靠東點的位置,也是個好兆頭。


    三位姨娘,也隻她有兩個兒子。


    大的叫周安,進侯府時就帶著的,現在是穿雲侯周富貴的義子。


    小的叫周康,差點不到一周歲。


    “康兒別鬧了。”董姨娘抱著小兒子哄了哄,把他放進嬰兒床裏,對他小聲低語:“你今兒一定要乖乖的,娘有大事要辦。康兒啊,你是個前程無憂的,可你哥哥的前程,還有娘自己的前程,娘今天就要去搏一搏呢。”


    董姨娘喊了好幾聲,奶娘才大搖大擺的進來,彎了下膝蓋就起,口中漫不經心的喚了聲:“董姨娘安。”


    董姨娘見之便是一肚子氣,這肆無忌憚的舉止,哪有點給人做奶娘的樣子?


    最氣的,都快一年了,奶娘連她一聲“夫人”,哪怕是“小娘子”都沒喊過,開口閉口就是姨娘,一點麵子都不給。


    董姨娘真的是想想都憋得慌,又拿人家沒什麽辦法,偏偏自己培養的丫鬟還是個不頂事不中用的。


    原本,她院子裏有個頂用的丫鬟,叫紅玉,真的是什麽都懂,什麽都會。隻可惜是東跨院出來的,董姨娘不敢用,遣去前院,讓她伺候老爺去了。


    這個“遣”字,是她自以為的,實際上是求著人家走的。


    聽說,那個浪蹄子最近和苟曉柳正眉來眼去,真是個沒出息的。


    把她送到老爺身邊伺候,多好的機會啊,一步登天呢,偏偏要跟個下人勾搭,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原本還想著,她要是得勢了,爬了老爺的床,自己這邊還能拿捏她一番,撈些好處。


    算了,不想這些糟心的事。


    “你把少爺看好了,我去前麵轉轉。”董姨娘吩咐奶娘一聲,抬步出門。


    今天有大事要做,董姨娘覺得自己本應該拿捏著架子,等人來一請,二請,三請之後,才施施然出門應承。


    隻是院子裏實在沒有個機靈的人,她怕自己等在這後院中,萬一聽漏了消息,豈不是要懊悔死。


    架子麵子什麽的,哪有未來的實惠重要,所以還端什麽身份啊,親自去前院等吧。


    等做了這侯府的主母,到時候一定要好好的給下人們上上規矩,給自己分配上十個八個的丫鬟婆子使喚。


    不,要十八個!


    侯爺出征,聽說八位成年的皇子都去送了,還要送到城外十裏。還有那些未成年的皇子們,也都早早的讓母族送來禮物。


    人家皇子,未來的皇帝都放得下架子呢。


    出了門,看了眼天。


    東邊的朝陽已經出來了,西邊的月亮還能看見個影子。


    日月同天,多好的兆頭啊。


    來到前院花廳,董姨娘從清晨坐到晌午飯點。


    給她續茶的丫鬟都交了一班,才隱隱的聽到大門外熱鬧起來。


    再沒有哪一時,能比這一刻,還讓董姨娘對侯府太大產生怨念的。


    再怎麽說,她也是個姨娘,總不能親自去倒座房裏等消息。那是看家護院的下人待的地方。能在花廳等著,已經算是侯府不講究規矩了。


    穿雲侯府占地極大,橫跨兩坊。


    前門在承平坊,走幾步就是條熱熱鬧鬧的商業街,酒肆飯館商鋪多得很;後門在雲安坊,有個雲安湖,風景好的很,是個遊人如織的景區。


    正晌午頭,準備吃午飯的時候。


    閑人們原本躲在一個個篷子下,一間間房子裏用點冰品納涼,忽聽到街麵上鑼鼓喧天的,便紛紛伸著脖子去看。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子,穿著身緋紅的錦衣,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粉,還抹了兩坨紅豔豔的胭脂,正熱的滿頭是汗,在一堆老老少少的簇擁下,向著穿雲侯府而去。


    他們一路走來,還有人舉著一條紅緞子的橫幅,上麵寫著四個大字:《為兒納婦》。


    這個點不在家吃飯,反而在外麵飯館食肆用餐的人,不是有錢有閑的,就是習慣看熱鬧管閑事的。


    眼看著有熱鬧,這幫人紛紛結了賬,跟在老婦人身後走了起來。


    有後加入的沒看到前麵的橫幅,問先跟來的人是怎麽迴事,先跟來的人便介紹起來。


    什麽“我以為”“我覺得”“我猜啊”之類,說的是天花亂墜,活靈活現,精彩紛呈,好像都將前因後果親身經曆過一樣。


    周卓也是這其中的一員。


    一早出門,走了不少路,此時累的很了,正坐在輪椅上被苟曉柳推著走。


    幾個書生模樣的青衫少年見他坐著輪椅還要湊熱鬧,便過來打趣兩句。


    眾所周知,讀書人的嘴嘛,是最不老實的。


    周卓也不生氣,反而跟他們說笑起來。幾句話的功夫,就把關係搞成了臭味相……相見恨晚。


    “兄台,前麵出了什麽事熱鬧如此,你可知道?”一個搖著玉柄的扇子,穿著涼綢罩衣的書生問周卓。


    “老兄你問我,那可是問對人了!”周卓立刻繪聲繪色的,將張黃氏的人生經曆說了一遍。


    他言語的重點有兩個,一是引人注意的桃色事件,將張黃氏年幼時流浪街頭,如何憑著俏臉騙著周家將她收養,又是在小寡婦時期,如何和張獵戶眉來眼去,勾搭成奸。


    閑人嘛,大多有個共同愛好,就是聽些個倫理方麵的事情。


    此時不隻是書生們,周圍的一圈閑人都支棱著耳朵,聽的很是認真,還一邊聽,一邊跟外麵聽不到的人說。


    “嘶……”


    “這!”


    “哎呦看不出來呀!”


    “就說這老婆子畫的跟鬼一樣,年輕時有那麽好看麽?”


    “應該……可能有吧?你看她骨相,小臉盤子大眼窩子挺鼻梁子,想來年輕時是長得不錯。”


    等聽的人多了,周卓便開始強調第二點,這位張黃氏如何在丈夫為保護她而亡故後,在村中人照顧中,衣食不愁的條件下,卷著周家財產,拋棄嗷嗷待哺的幼子,跟著鰥夫張獵戶奔向愛情。


    他強調的點,在於愛情。


    這年頭的人,向往愛情,又鄙視愛情。


    就算張黃氏真是為了真愛,換來的也隻有一個“呸”字。


    因為愛情代表衝動,衝動代表不穩定。在家族觀念為重的環境中,不穩定代表不正確。


    不“呸”,不正確。


    大家越聽越是憤怒,總結起來就倆字:


    這老婦,道德敗壞!不堪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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