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琦站得位置並不十分顯眼,聽著這些歲數加起來都能當蕭清瑤老祖宗的老頭子們義正辭嚴的推卸責任,關鍵時刻推一個小姑娘出去當靶子,實在沒忍住撇了下嘴。


    不過話又說迴來,他也是個孬種,並不能對此事發表什麽高見,借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找各種理由勸聖上換人巡遊的時候,暗戳戳瞅了眼站在陰影處的陸翊。


    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事,陸翊都是那副萬年不變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


    想到上次朝花節陸翊遣人找他支援蕭清瑤的事,還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迴,他以為這老小子終於開竅了,結果……


    是他想多了。


    左思琦在胡思亂想,而在隔壁宮殿的蕭清瑤狠狠打了兩個噴嚏,並不知道自己被一群老頭子惦記上了。


    雖然事發突然,但自禁衛軍趕到並第一時間掌控全局後,跟太子蕭清陽有直接接觸的蕭清瑤和永寧公主蕭清蓮就被單獨請到了這個不大的偏殿中,而太子的長信殿及永寧公主的永寧殿也被蕭文昭下令圍了起來。


    自太子被太醫院的太醫們接走診治,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蕭清蓮被噴嚏聲嚇得一哆嗦,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當場發作,看向端正的坐在偏殿左側的主位上的蕭清瑤,依然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太子哥……太子不知道如何了……不是我……”蕭清蓮說到一半,卻突然意識到前些時候,因為與琅琊王氏聯姻的事,差點被父皇貶為庶人發配皇陵的事。


    如果,如果太子這次出事,哪怕查出來與她無關,她恐怕也會被徹底放棄。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有這樣強烈的直覺,這種直覺讓她忍不住背脊發涼,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幾乎是用撲的,撲到蕭清瑤的身前,仰首而視,“我,我被人算計了,是不是?與琅琊王氏的婚事還有這次!”王謇的事,確實是她的算計,但迴頭想想,一切又那麽漏洞百出,仿佛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手推動事情發展,而她不過是這場博弈中的一顆棋子。


    還有今天的事,她幾乎年年都會跟太子一起放煙花爆竹,為什麽偏偏在與王氏定了婚期以後發生這樣的事,爆竹經她得手遞給太子,無論如何,她都脫不了幹係。


    蕭清瑤低頭看著扶住她雙膝的蕭清蓮,卻沒有開口迴應,因為蕭清蓮的所思所想幾乎都掛在臉上,一驚一乍,最後一臉慘白的歪倒在地,像是被掏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父皇……”蕭清蓮想說‘父皇是不是早就知道,甚至也在背後推動’,可卻怎麽都說不出口,因為事實可能太殘忍,真的捅破那層窗戶紙的代價,她好像承受不了。


    大殿中,落針可聞,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殿外由遠及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汪順帶著幾個內侍從殿外走進來,見蕭清蓮跪坐在蕭清瑤的腳邊,卻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樣,直接對兩人行禮後,才躬身對蕭清瑤恭敬道:“郡主,聖上有請。”


    蕭清瑤起身跟汪順離開了,隻留下蕭清蓮呆呆的跪坐在原地,腦中迴想著汪順進來之前,蕭清瑤對她說的話。


    她說,“坦白從嚴,抗拒從寬。”


    ***


    除了汪順以外,還有四個蕭清瑤沒見過的內侍,看衣裝服飾皆是禦事殿最低等的雜役,盡管如此,汪順卻親自為蕭清瑤掌燈領路,姿態擺的很低。


    “這麽冷的天,公公喚個小內侍來傳我便是,怎敢勞您親自跑一趟。”


    汪順迴頭應道:“聖上吩咐,老奴也正好要送各位大人離開。”


    隻一句話,信息量卻很大,通過汪順的態度和言行,蕭清瑤大概預判到目前的情況和蕭文昭這個時候單獨召見她的目的了。


    兩人沒再說話,卻在臨近禦事殿的長廊中,遇到了刑部尚書李豐毅、京兆府尹劉文祥、內庭禁衛軍首領衛尉張凱旋,他們帶著各自的下屬,正準備前往偏殿、後宮及事發地查驗、提審。


    見蕭清瑤迎麵走來,一根筋的張凱旋沒覺得如何,李豐毅和劉文祥倒是有點心虛的避開了蕭清瑤望過來的視線,垂首作揖對蕭清瑤行禮道:“臣(刑部李豐毅、京兆府劉文祥、內廷禁衛首領衛尉張凱旋)見過郡主。”


    “見過各位大人。”


    蕭清瑤皇族宗室爵位是正一品,不管是按照前朝的品級還是後宮的規矩,能讓她行跪拜禮的,已是屈指可數,她倒是可以坦然接受這些大人們行的全禮,但她也沒有太把這個爵位當迴事,依然對所有人客客氣氣,以禮相待。


    也不過是一個照麵的時間,她已經敏銳的捕捉到了幾個大人的微表情,在眾人主動退至左右禮讓蕭清瑤先走的當下,張凱旋卻突然開口喚道:“郡主!”


    “張大人有何指教?”


    “聽聞郡主大義,阻蠻族,殺流寇,救百姓於水火,還望郡主與下官同心,護佑大昭。”


    蕭清瑤迴頭看他,濃眉大眼十分周正的中年大叔模樣。


    她知道這位張大人,是繼晉王蕭文滔後接管內廷護衛工作的近臣,蕭文昭的近臣。


    出身草莽、心直口快的大老粗,曾經被蕭文昭招安,心甘情願跟隨蕭文昭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對蕭文昭更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這是自然,定與大人勠力同心,護佑大昭。”


    張凱旋得到想要的承諾,便沒再廢話,鄭重的朝蕭清瑤行了一個軍禮,躬身退至右側等她離開。


    蕭清瑤從其他大人的臉上一掃而過,跟著汪順來到禦事殿。


    殿內隻有蕭文昭一人,他沒坐在高高的禦座上,而是立在殿中央,仰頭看著殿前懸掛的匾額,匾額以金字書寫,四周雕有群龍戲珠圖案。


    匾額上書‘建極綏猷’,是先皇登基當日,親自執筆寫下的。


    蕭清瑤正要跪拜請安,倒是蕭文昭先說話了,“讓你代替我巡遊。”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朕’,這是在征詢她的意見,而不是以身份壓迫她不得不答應。


    雖然對她來說都一樣,隻能有唯一肯定的答案。


    沒等蕭清瑤迴答,他又繼續道:“剛才太醫院來報,太子的傷勢並不會傷及性命……”說著,蕭文昭轉過身來看她,“隻是臉部燒傷,容貌被毀,這輩子與儲君無緣了。”


    蕭清瑤猜到了,但是這句話由身為帝王又是父親的蕭文昭說出來,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迴應,一切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沒有言傳身教,家學淵源,又是在如此複雜的局勢下登基為帝,蕭清瑤倒是能換位蕭文昭的處境。


    即便是這樣,這個由血骨鑄就的王座依然讓那麽多人趨之若鶩,至高的權利確實迷人心智,亙古不變。


    是了,當人留下足夠的遺產,對簿公堂就是大概率事件。當人留下一個國家,基本就隻有一個孩子能活到最後。


    身在權力中心,皇權傾軋,滅絕人性的你死我活,似乎一切都順理成章。


    她其實能理解所有人的,立場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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