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笙兒受累的,如果再這樣持續幾天,笙兒的身體就該拖垮了,他不可以這樣自私。


    他起了身,找到了秦風。


    “公子大半夜來找秦某,可是有要事?”秦風因為被人擾了休息,自然不悅。


    “我想請秦公子幫忙說服陛下,不要再給我傳輸內力了。”長孫允淡聲道,“這樣下去陛下的身體會吃不消。”


    “陛下所行之事,豈是輕易可以被你我說服的?”秦風嗤笑道。


    “隻要你告訴陛下,內力的輸送對我身體有害,這樣陛下就不會輕易傳輸內力給我了。”


    “你想讓我騙陛下?”秦風嚴肅道。


    “不是騙,隻是為陛下著想。”長孫允沉聲道,“這裏危機四伏,倘若陛下沒有內力傍身,萬一遇到敵手,那後果不堪設想。秦公子也不希望陛下因為我而置自己於險境吧?”


    “沒有陛下幫助,那種痛你熬不過去的。”秦風凝聲道。


    “能不能熬得過去,就不用秦公子憂心了。”長孫允悠然道。


    秦風看著纖弱的背影消失,忽然就明白了為何陛下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


    翌日,秦風為長孫允施法後,便看向楚黎笙低聲稟報道,“陛下,公子如今的身體不宜再輸送內力,這樣後期會遭到巫術的反噬。”


    楚黎笙蹙了蹙眉,揮手示意他下去。


    “阿允,你再忍耐兩日,木偶已經有著落了。”楚黎笙柔聲道。


    “陛下,奴沒事。”


    長孫允直接跪在她麵前迴應道。


    對此,楚黎笙已經習慣了,除非她有命令,否則長孫允在她的麵前就會跪著。楚黎笙毫不懷疑,隻要她不開口,這個人能跪到地老天荒。


    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長孫允在此之前已經找了一間空屋子,然後把四肢鎖在牆上,又把自己的嘴給堵起來。鎖鏈很短,他難以動彈。這樣,他就難以發出任何聲響。


    這次心髒的抽痛讓他無法喘氣,整個人如同溺閉在水中。耳畔的魔音振聾發聵,語速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霹靂吧啦。


    他為了不讓楚黎笙進來後,看到自己猙獰的麵容,特意戴了麵具。


    楚黎笙站在門外並未進去,她如今無法為阿允傳輸內力,進去隻會讓對方更加難受。阿允不願讓她見到頹敗的自己,那她便忍著。


    她的耳力驚人,哪怕隻是屋內沉重淩亂的唿吸,她也聽得很清楚。雖然不能同苦,但至少可以陪伴。


    長孫允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裂成了渣,可是卻無法暈過去,隻能不斷的體驗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被一股力量牽引著,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朝著那股力量而去,似乎隻有那裏才能救贖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更加劇烈地掙紮著,長孫允毫不懷疑,如果他不是被鎖鏈鎖住,他如今早就被那股力量吞噬,朝著薑哲賢所在的位置而去。


    “木偶拿到了嗎?”正殿內,楚黎笙臉色凝重道。


    “陛下,薑哲賢已將木偶交到了我們的人手裏,明日便可送到。”翠兒迴稟道。


    原來,前幾日,他們便給薑哲賢寄去了一封信,信上內容說:他們已經知道薑哲賢和長孫允的父子關係,如果,不交出木偶,那他們會向世人公布這件事;如果交出木偶,他們就能夠得到戰馬千匹,火器萬隻。


    為了表示誠意,他們直接將一百匹馬和一千隻火器送到了烏蘭皇城內。


    楚黎笙知道,烏蘭國最缺的便是馬匹和火器,所以便以此來做交換。至於剩下的,楚黎笙並沒有打算兌現承諾,她不會讓自己的敵人真的強大起來。


    楚黎笙命人謊稱其餘馬匹和火器已經運送到了皇城外鎮國將軍營地,這樣他們的鎮國將軍隻要配合演好戲份就可。


    “加快速度,明日午時前送到這裏。”楚黎笙沉聲道,眸光泛著威壓。


    “是。”


    月明星稀,楚黎笙終究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長孫允感覺到有人進來,便極力隱忍著,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疼痛。


    楚黎笙看著頭發淩亂,唇瓣蒼白,眸光隱著疼、四肢血肉模糊的人,心口一顫,眸中水汽湧動。


    他的腳下猩紅一片,血水混合著汗與淚滴答滴答砸落下來。


    她手中拿著棉布和藥水來到了他的身旁,長孫允因為她的靠近,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


    楚黎笙並不言語,隻是將其手腕上的鎖鏈用紗布包住,然後又包紮了他手上的傷口。長孫允逼迫自己不能晃動,即使身體顫抖得厲害,。


    “阿允,再等等,明天木偶就到了。”楚黎笙附耳呢喃道。


    長孫允掙紮著扯了扯唇角,想要表現得輕鬆一些,他的意識早已被徹骨的痛意折磨得意識不清。


    但是他還是聽懂了那句話,還是盡力去迴應眼前的人。


    楚黎笙知道,如果她留下,長孫允隻會更加難受,所以她處理好了他的傷口後,就離開了房間。


    長孫允努力地睜了睜眼,想要多看一看那抹明媚的身影。


    第二日,秦風再次為長孫允施了法,痛意舒緩後,長孫允整個人也脫了力氣,身體直直就往地上栽去。楚黎笙身形一晃,就將人抱入了自己懷裏。


    她沒有再理會屋內的秦風,抱著人直接就進了內室。


    秦風苦澀地笑了笑,這是用完了人就不認賬啊。


    楚黎笙看著沉睡過去的人,心裏難受得緊。


    把人都折磨成這樣了,狗天道,你別落在本尊手裏。


    她喝下一口藥膳就其渡進了長孫允唇瓣中,如此往複,直到一碗藥膳全部喂了下去為止。


    她又輕輕擦拭了他的臉,他的手,整理了他的青絲,才離開了內室。


    長孫允雖然睡得沉,可是意識還是有的。他感受到柔軟的唇瓣將苦澀中帶著甘甜的藥膳渡入了自己的嘴裏,也感受到溫濕的巾帕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自己的雙手。


    他沉溺在這樣的美好當中,如夢似幻。


    ……


    “秦風,木偶可有問題?”楚黎笙出來後,看著沉著臉的人,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


    “這個木偶確實是公子的,隻是……木偶被人動了手腳。”


    “到底怎麽迴事?”楚黎笙急聲問道。


    “木偶被人下了同生術,也就是說,木偶一旦被毀去,公子也就沒命了,如果不毀去,公子就會受到木偶的控製。”秦風低聲道。


    楚黎笙手中的茶盞直接被摔了個粉碎。


    秦風和青兒嚇得一個激靈,戰戰兢兢立在一旁。


    “不過,木偶既然在我們這裏,我們就可以解除召喚,公子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往後,隻要公子與薑哲賢不碰麵,他就無法控製公子。”


    秦風又上前輕聲解釋道。


    聞言,楚黎笙的臉色才好了一些。


    “去準備!”楚黎笙看著還在傻愣的人沉聲道。


    秦風抹了抹額上的汗立即退了出去。


    一向伶牙俐齒的青兒也是跟在後麵悄聲離去。


    陛下很少有如此生氣的時候,就算是有也基本上和長孫公子有關。


    楚黎笙看著長孫允睡了將近兩個時辰了,就迴了內室打算把他叫醒。


    “阿允,醒一醒!”楚黎笙坐在床榻邊輕聲耳語道。


    她見人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便俯身吻了吻那幹澀發白的唇瓣。


    長孫允下意識伸出舌頭去舔了舔唇瓣上殘留的溫度,又沉沉睡了過去。


    楚黎笙眯了眯眼,直接伸手提起了他的耳朵,長孫允痛唿出聲,睜開眼看到是楚黎笙,立刻又閉緊了嘴,揉了揉還泛著紅的耳垂。


    “起來,木偶拿到了。”楚黎笙淡聲道。


    長孫允如夢初醒般,滿臉的懵懂和不可置信。


    “木偶拿到了,不過出了些小問題,我們現在隻能先解除召喚。”楚黎笙看著沒有動作的人又解釋道。


    長孫允這才反應了過來,狐疑道,“木偶……拿到了?”


    楚黎笙點點頭,嗔怒道,“還不起來?”


    長孫允唇角抑製不住地揚起,垂著頭感激道,“謝謝陛下。”


    秦風很快解除了召喚之術,長孫允頓感整個身體都輕鬆了不少。


    “阿允,因為你的木偶之身被人施了同生術,因此暫時無法解開木偶巫術,但是隻要你不要再見薑哲賢,保護好木偶,它對你就不會有影響。”


    楚黎笙看著一臉輕鬆愜意的小徒兒,開口提醒道。


    無論什麽原因,她都不希望這兩人再見麵了。


    長孫允直接跪在了楚黎笙腳邊虔誠地將木偶舉過頭頂雙手遞給了楚黎笙,“陛下,這木偶就交給您了,奴的生死、喜樂也一並交給您。餘生,陛下想要奴如何活著,奴便如何活著。”


    楚黎笙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木偶,猶豫了一瞬還是接了過去。


    她本想讓長孫允自行保管的,可是又擔心卑怯的人多想,也擔心木偶被人誆騙了去,於是便收下了它。


    這一夜,長孫允雖然沒有了身體上的不適,可是卻依然陷入了夢魘,他驚唿著坐起了床。


    “阿允,怎麽了?”楚黎笙看到坐起身的人睜開了迷蒙的雙眸低聲詢問。


    “奴該死,擾了陛下休息。”長孫允下意識在榻上跪直了身子,驚慌道。


    “夢到什麽了?”楚黎笙見他如此,無奈道。


    “奴……忘了。”長孫允垂眸低語道。


    “阿允,我希望你在我這裏沒有秘密,無論什麽事你都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更不能一個人承受痛苦,明白嗎?”


    “對不起,陛下,都是奴的錯。”長孫允哽咽道。


    “閉嘴,我不想再從你嘴裏聽到這些話。”楚黎笙慍怒道。


    “奴……”


    長孫允不知該說什麽,便直接將頭磕在了床榻上。


    “滾下去跪著。”


    楚黎笙話落,就直接躺下身繼續睡了。


    她是真的生氣,好不容易把人救出來,又好不容易解了他身上的召喚巫術,這人嘴裏卻連個實話都沒有。


    長孫允不敢耽擱,迅速下了榻就跪了下去。


    他不知該如何告訴笙兒他的夢魘之事。自從上次離開了滄玄皇宮,他幾乎沒有睡一個好覺。夜夜不是被愧疚纏身,就是被夢魘吞噬。


    他一次次夢到楚黎笙慘死在自己手中,這種夢,他要如何說出口?


    他跪在地上,心裏卻莫名地安寧了不少,也許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是在還債,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救贖。


    他心底早就被烙上了深深的印記,此生隻配痛不欲生地活著,不該心存歡喜。


    清晨醒來,楚黎笙見到挺直脊梁跪在地上的人,眸中閃過心疼。


    “伺候我更衣。”楚黎笙淡聲道。


    長孫允聽到命令後,迅速就要站起身,可是又因為雙腿跪了一夜,差點摔倒。


    “對……”不起。


    笙兒昨夜說了,不能說這句話的,可是他該怎麽辦,該說什麽?


    長孫允便又跪好,伏地磕頭。


    “怎麽又跪下了?”楚黎笙的耐心瞬間沒了。


    “奴……在陛下麵前失儀,還請陛下懲罰。”長孫允怯懦道。


    “以後也不許說這句話了。”楚黎笙冷聲道。


    “是,奴知道了。”長孫允的淚水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什麽話都不能說,那他以後豈不是要成為啞巴了?自己明明隻想對笙兒好的,可是為什麽又惹得笙兒不悅了?


    “還不起來幫我更衣?”楚黎笙沉聲道。


    長孫允小心起了身,熟練地幫楚黎笙更了衣。


    “今日,你帶上麵具同我一起去祥城軍營。”


    她這幾日因為長孫允的事情,一直沒有出過城主府,今天也該去軍營慰勞將士了。


    “是。”長孫允趕忙應道。


    用過早膳後,楚黎笙就帶著長孫允一起來到了軍營。軍中很多事務都等待著她處理,長孫允便一個人隨處逛了逛。


    其實長這麽大,他還從沒到過軍營,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感覺格外新奇。


    不知不覺,他已經到了軍營的一處偏僻之地,他向裏又繼續走了走,幾個士兵從不遠處經過,隻一眼,他就在其中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長孫浩。


    怎麽會,他什麽時候成了滄玄國的士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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