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這樣吧,晚上帶上你師弟們到我房子裏喝點,大家確定一下關係。”唐德春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翌日淩晨,唐德春半睡半醒間突然感覺一陣沉悶的響動從北麵傳來,準確的說是傳導而來。聲音微不可聞,但是耳鼓膜卻實打實的閃了幾下。這種體感唐德春太熟悉了,前世在煤礦上井下放炮,體感敏銳的人就會有這種感覺,而唐德春可以說是其中的佼佼者。剛開始他無意識的體驗到這種震動波的時候隻能感覺到幾百米距離的震蕩波。後來開始有意識的訓練自己這種體感能力,從一兩公裏外放炮能感應到到他出事前,二三十公裏外放炮他都能明顯感覺到……因為那時候,他們本單位停工,隻有二三十公裏外的一個煤礦還在施工中。


    以上說的放炮震動波可不是搬山卸嶺的大陣仗,就是普通的煤礦炮掘,一次十幾個炮頭子一次性起爆在大地下傳導的震動波。


    唐德春迅速起身,小刀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看來小刀的靈覺也挺敏銳的。


    兄弟二人向幾裏外煤礦極速而去,半刻鍾後,來到煤礦平硐前,以煤礦礦長老李為首的幾位管事已經在硐前聚集。


    他們看到唐德春:“東家來了,正說差人去請您的。”


    “啥情況?”唐德春懶得多說,直奔主題。他邊說邊往硐口走去,想看看硐裏情況。


    “兩條巷道剛才冒頂了。”礦長老李上前搭話,跟在唐德春身後也往前走去。


    “有無人員傷亡?”


    “無,因為您說煤炭夠陶器坊和石灰窯用就行了,前一陣我們是兩班倒,產出的存煤足夠兩家工坊用到過年了,所以現在隻有一個白班,晚上休息。”老李小心翼翼的迴答道。


    “沒出人命就好。”


    說著話,眾人已經來到平硐跟前,舉目望去,可以看到硐子裏二十多米的地方,再往裏麵則漆黑一片。這樣也夠了,足以大致上看清事故本質了。


    礦井冒頂是煤礦五大自然災害之一,但它也分種類的。輕的是頂板假頂(煤層和堅固岩層之間的風化岩層)脫落;重的冒頂則是天通地陷,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迴采麵處於地下五百米深度,迴采麵冒頂部位一直垮通地麵,在地麵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天坑……


    當然,它們的形成也是和所處的環境、地質構造息息相關的。仙椅嶺煤礦這種近水平煤層賦存和圍岩條件是不可能發生天通地陷那種程度的冒頂事故的;天通地陷那種冒頂事故一般都是急傾斜煤層賦存條件的專利。當然,事情無絕對,近水平煤礦區因為幾十上百年的開采把地下數層煤采空後,也會出現天坑的。唐德春前世在齊國故地、大名府等地鄉鎮煤礦打工的時候見過不少天坑,當地都是近水平煤層。


    入眼所見的正是頂板冒落後形成的一片狼藉,幾乎所有支架都倒了,有的即使棚腿還沒倒,但棚頂掉下來了,有的棚腿被背後背著的煤壁片幫砸倒……好在煤壁沒有大規模片幫(片幫:指煤壁片片垮落)。


    “這就是你們不聽話導致的結果,”唐德春可不會給礦上幾爺子留麵子。煤礦初創時期,唐德春可是照搬來前世《煤礦安全規程》、《煤礦作業規程》和《煤礦操作規程》這三大規程的,當然把其中不符合這個世界的一些用詞用語刪除修改了一下。


    沒想到,三大規程及各工種操作細則發布後,礦上從下到上都交口稱讚。但是工作起來後,都各種理由敷衍塞責不執行。就比如這層五十公分厚的假頂,唐德春當時要求巷道達到規定的高度、寬度、深度後必須挖掉,支架必須接老頂(堅固岩層)。可是一個二個都嫌麻煩,說什麽這麽好的頂板挖啥嘛挖?棚頂接實落(掉)不下來……


    所謂假頂,是一層幾公分到一米多厚介於老頂(岩層)和煤層之間的過渡岩層,它一般是泥岩或泥砂岩構成,機械強度為零,大多數具風化性,很容易風化脫落。在假頂和老頂之間,一般還有幾毫米至幾公分厚的滑石性隔離層,它與上下假頂和老頂都不相融,反而會因為和上下頂之間截然不同的熱縮比加速假頂脫落,這就是為什麽一般的煤礦都要求必須人工剝離假頂的關鍵。


    唐德春懶得跟他們爭,反正這個世界人命不值錢,‘我把你們當人看,你們自己不珍惜怪得哪個?’由著他們折騰去,等出了事咱們再慢慢說,這不是機會就來了。


    唐德春又去看了另一個硐子的情況,和頭根硐子一般無二。他對煤礦礦長說道,“派人去酒坊把酒坊采掘隊的隊長、掘頭、班組長叫過來,今天在這裏給你們開個現場安全會議,同時說哈下一步工作安排。”東礦太遠,今天就算了,過幾天有時間再專門過去一趟。


    有人從煤礦會議室搬來桌椅,唐德春也不客氣,自行坐了。稍後,煤礦食堂大廚帶著幾人端著盤子送來一桶稀飯、幾碗小菜,唐德春招唿小刀:“來吃飯!”


    其他礦長等煤礦管理層也不等他招唿,自己就端起碗來開動。


    飯罷,該來的都來了,王大錘也來了。唐德春對王大錘說道:“走吧,忙你的事去。”王大錘躬身告退。


    唐德春嚴肅的掃視了兩處煤礦的管理層,緩緩開口道:“你們都看到了,其它的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應該慶幸,慶幸昨晚上沒人上工,否責你們中今天有人就得滾蛋。


    今天我再次重申一遍,一定要按我製定的三大規程和采掘工操作細則、運輸工操作細則、頂板管理操作細則、支護工操作細則來。為此,我將從你們和礦工中再遴選出十人的安全員隊伍。


    安全員的工作主要負責硐子裏的安全預警和礦工安全生產的監督、管理。每個班必須跟一個安全員,當班安全員的權力當班時大於礦長,隻要他發現不安全,有權停工、撤人,在他確定危險排除之前,礦長都不得越過他命令工人複工。


    一年後,從各礦五名安全員中遴選一名安全副礦長。


    同時,在座的各位都是各自礦井的安全責任人。比如你,老李,你就是西井安全的第一責任人,出了事,你就是第一個拉出來背插草標遊街示眾的人!”底下眾人都把眼睛盯著老李,好像老李此時已經背插草標沿街賣身一般……


    “你們也嫑以為你們莫得責任,如果老李是第一責任人。那麽,小李,我記得不錯的話,昨晚上該你帶班,假如昨晚上你們上班且死了人,你就是這件事故的具體責任人,如果老李因為這件事被撤職的話,你娃就得被開除……


    還有小石,你娃當初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人工挑頂的,並得到了大夥兒的集體擁護。所以,如果死人了,你不僅要被開除,而且還要罰款,用於支付死者家屬的部分賠償……”


    下麵被點到名的倆人頓時整個都不好了,麵如桃花,羞愧難當。現在去洗把臉,那洗臉水直接能把白布染紅。其他眾人聽了,頓時肅然,不敢再以旁觀者心態來看待這個問題、這次會議。他們知道,唐德春這次的態度是嚴肅的,是認真的,注定會言出必踐,這可關乎他們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我下麵宣布一下下一步的工作計劃:第一,西礦和東礦停產整頓,目前首要任務就是挑頂重新支護,整好後,報請我驗收合格後才能重新生產;第二,你們各自給我報一個五人名單上來,要年輕力壯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包括在他們原來老家有三年以上挖礦經驗的,粗通文墨的,三個條件缺一不可;第三,下午組織兩個礦所有礦工開會,我來宣布一下蜀嶺集團煤礦事故賠償標準及煤礦事故追責標準”…………


    煤礦的事剛弄完兩天,有人來報,說是老東家來了。唐德春下樓去迎,隻見唐道述帶著唐德華和幾個麵生的女人站在酒坊職工宿舍大樓外。


    唐道述望著麵前頗具原始古樸氣息的酒坊大樓,陷入震驚與沉思。沒想到幼子另立門戶後,搞出了如此大好的一派氣象,聽人說,橫豎二百裏之地都是他的。光沿途所見的連片農莊木樓,怕是沒有幾萬貫都建不起來吧?


    唐德春掃了一眼混在女人堆裏想裝透明又不想要那幾個女人知道他在裝透明的唐德華,把頭轉過來對唐道述道:“來了,請進。”說完轉身向樓裏食堂走去。


    “嗯!”唐道述嗯了一聲算是迴應,父子倆平時話就不多。隨著唐德春另立門戶以後,見麵少了就顯得更生分了。“這是你的二姨娘……”唐道述見唐德春也不招唿人,急忙給他介紹。


    “進屋來說,”唐德春已經走出五六步路了。唐道述隻好對鮑昌氏報以一個尷尬歉意的苦笑,希望親家母不要生氣。並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邀請鮑氏母女進去……


    現在的鮑氏母女哪裏有時間管這些小事情,她們其實也很吃驚,她們以前不是沒有見過有錢人,但是這麽有錢地盤這麽寬的,沿途莊舍、商鋪、磨坊修得這麽整齊漂亮的。她們不僅沒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至於態度,有錢又有能力的不應該都是這樣嗎?我們以前麵對窮逼不都是鼻孔朝天嗎?


    母女五人眼波流轉間,已經完成了幾輪無聲的交流。幾人看著唐德華,不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看來我的好夫君(賢婿、妹夫)沒騙我們呢,他這個為他守業的幼弟真的性子冷淡不善言辭呢……”


    母女五人裹著唐德華跟上了唐道述的腳步,這棟樓本身就修造得簡樸大氣,過道樓梯可以四人並排行走。何況唐德春並不想帶她們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去,他徑直來到酒坊食堂一角。這裏用簡易的屏風隔了一個小間,平常是酒坊管理層用餐的地方。沒辦法,階級也好階層也罷,唐德春前世那個法製社會裏明確規定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的社會,現實中社會地位的不同在同一個社會場景中享受不同的資源配置也司空見慣,何況是這個尊卑分明的世界?!


    食堂侍者見到大老板帶人進了雅間,自然是忙不迭的過來上了茶,這套茶具是蜀嶺陶業按唐德春的設計思路專門燒製的,總共燒製了二十幾套,所有唐德春有可能出現的辦公點和蜀嶺集團高層人手一套。茶葉則是合作行商們從蜀地南北帶過來的禮物吧!嗯,對的,就是禮尚往來的伴手禮而已。至於大宋其他富貴豪紳文人雅士間流行的點茶……對不起,作為地球魂穿人士,唐德春表示我喝得慣河南胡辣湯,但我喝不慣加綠茶末子的胡辣湯……


    唐道述抄起一隻茶盞,一口將茶湯喝盡,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漬,“今天來,主要是帶你的姨娘、嫂子一家過來認認門……”


    “我已出家,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等無父無母,無兄弟親族,一切皆無。皇天為我父,後土是母。我不想認識啥與我無關亂七八糟的人,你也嫑打歪主意。你對我的生育之恩我自會報,但是如果你要拿父子關係來算計就另當別論。”唐德春心生怒火,把那前世中佛經要義移花接木搬了出來,主打的就是亂拳打死老師傅,他賭唐道述不懂。“你啥時候不想做活路了,我養著你,但是我的錢你嫑想沾手。”


    “你……”唐道述被唐德春一激,又驚又怒。但他終是見過大場麵的,他曉得,如今再用世俗力量已經對唐德春沒有任何束縛力了。他如果發火,不僅於事無補,還可能徹底把唐德春逼出唐家。所以心裏積攢的慈父訓子的成語方言最終還是被他生生憋迴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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