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打瞌睡了?看來她對豪宅生活越來越習慣、越來越有安全感。


    問問望了一眼牆上的壁鍾,十點八分,那麽晚?


    她伸了個懶腰,這才發覺自己背上蓋著一條薄毯,是關奕杉替她蓋的?他有那麽好心?也許有吧,孩子被她挾持在肚子裏,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事連古人都懂,要孩子叫他爸爸,先巴結她這個老媽十個月再說。


    電腦停在螢幕保護程式上,她動動滑鼠,把寫完的段落叫出來。


    他不懂,不都計劃好了?


    心蘋生下小孩、一家人到美國念書,再一起迴國接掌奶奶的事業,他會盡心當個好爸爸、好丈夫,更會當奶奶的乖孫子。


    那麽美好的事,怎麽會在心蘋見過奶奶之後,全然變了樣?


    他不懂,找上奶奶。


    奶奶板著臉說:「那個女孩不是你表麵上看到的那樣。」


    他懂了,奶奶跟所有人一樣誤解心蘋,她中了謠言的毒。他不斷解釋,卻說不動奶奶的固執。


    然後,壞消息接踵而至,心蘋流產了。


    趕到醫院,他在她眼底看見悲傷絕望的淚水。


    他摟著她、安慰她,他講過千言萬語,句句都是保證與承諾,但她卻幽幽道:「我們分手吧。」


    「為什麽?給我時間,我會說服奶奶的。」


    她審視著他的眉眼,摟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埋入他的頸窩。    「有選擇機會的話,我會笑著對你說:我們在一起吧,別讓困難阻礙我們。但,我不能讓你失去你最崇拜的奶奶,知道嗎?親人是不能被取代的。」


    「不會的,我不會失去奶奶,也不要失去你。」


    佑嘉氣憤難抑,他氣世界對她不公平,怨所有人都看不見她的善良,更恨那些纏著她不放的謠言。


    「佑嘉,我們都還小,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忤逆奶奶。」她又笑了,笑出兩串鹹鹹的淚水。「就先分手吧,我們各自努力,你努力成為我理想的男人,我努力成為奶奶心目中的好媳婦,當我們變成匹配得上對方的人,我們再重拾愛情。你說,好不好?」


    「不好,我一天都不要離開你。」


    她在笑,淚水卻沒停過,她愛他,是真的,她不想離開他,也是真的,可是她比他練達,比他看得透徹,十八歲的他還是個孩子,而十八歲的她,早巳嚐盡人情冷暖。


    三個月後,她整裝赴美,成了大學的新鮮人。


    儲存檔案,問問下樓,替自己找點東西吃。


    她還滿喜歡這裏的,因為這裏是一個大型糧倉,隨時儲存著許多食物,滿足她空虛的胃袋。


    她和關奕杉見麵的次數不太多,住在這裏和住在學長家,生活型態沒差,最重要的是她的行動沒有受到太多的限製。


    幾天下來,她沒了剛搬進來時的憤慨,而學長和羅好像也漸漸妥協了,因為他們隨時隨地可以上門,看看寶寶有沒有在她肚子裏搗亂。


    隻有弄弄還是不爽,想盡辦法企圖把她「救」出去。


    弄弄想製造出一個小火災,讓她有機會趁亂逃跑,或者報綁架案,讓警察來拯救可憐的她。前麵那個辦法很浪費錢,弄弄決定作廢,至於後麵那個辦法,事情鬧開來,會讓學長的愛情遭遇空前劫難,不合宜。


    因此她隻好讓學長出麵安撫弄弄,至於弄弄對關奕杉的不爽,誰也幫不了忙,所以乾脆就這樣嘍,人和人之間常存在著緣分問題。


    踩完最後一層的三百塊美金,她打算繞進廚房,但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客廳沒開燈,她看不清對方的麵孔,不過她確定不是小偷,因為小偷不會笨到安適地坐在人家的沙發上,更不會拿著酒杯,滿身烙印著孤寂。


    啪!打開電燈,果然是她猜的那個人。


    他的臉色很難看,好像有人欠他三千萬似的,聰明的人絕對會走為上策。不過看在他幫她蓋毯子的份上,她決定釋出善意。


    問問走到他身邊坐下,他看她一眼,仰首把杯中的酒喝掉。


    「你的心情很爛?」她抓抓頭發問。


    她以為他會繼續當撲克牌先生,讓她獨自和空氣對話。可是他開口了,而且出乎意料地,他沒不高興的反駁。


    「對。」他說。


    「是這樣啊,我有辦法解決。」


    她沒追問是什麽事讓他的心情很爛,隻把他拉到餐桌邊,然後走進廚房,拿出一盒冰淇淋、兩根湯匙,打開桶蓋,一人分了一隻湯匙,笑著說:「開動。」


    關奕杉皺眉頭,他從不吃甜食。


    她已經迫不及待挖了一口放進嘴裏,仰高下巴,彎了嘴角,誇張的說:「好好吃哦,haagen-dazs是全世界最好吃、最貴的冰淇淋,管家太太說,這麽小桶就要  299,貴不貴?」


    哦,對了,管家太太還說,先生交代過,凡是小姐想吃的,通通搬迴來,衝著這點,問問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才299,他還以為是兩萬九。關奕杉不感興趣也沒動湯匙。


    「吃一點吧,冰淇淋可以讓人類的情緒保持在愉快狀態。」她把haagen-dazs再往他麵前推。


    關奕杉哼一聲。她確定自己說的是冰淇淋不是毒品?


    「不以為然哦?這是有科學根據的,不是我亂說。」


    見他不動湯匙,她挖了一口遞到他嘴邊,他垂眼看它,那古怪表情好像湯匙裏裝的不是冰淇淋而是兩條咖啡色蚯蚓,但問問的眼光相當具有說服力,所以他勉強打開嘴巴吃下去。


    「有沒有吃到榛果?好香對不對?草莓的也很棒,我比較不喜歡巧克力口味的,但是生理期吃點巧克力也能穩定情緒。」


    關奕杉瞄她兩眼,這家夥竟然把他當做生理期來處理?


    見他不語,她興高采烈的說:「好吃嗎?這個超貴的,你要是說難吃就太過分了。」


    「法國羅浮宮的冰淇淋,兩球就要七塊歐元。」他淡淡迴她,299隻是平民冰淇淋。


    「不會吧,這麽貴,裏麵放金塊嗎?」不曉得吃黃金會不會死人,紅樓夢裏麵的尤二姐就是吞金子死掉的。


    「沒有。」


    「那……一定是海削觀光客的啦。」


    他聳肩,不置可否。


    「你說,七塊歐元的和這個,哪一種好吃?」


    「冰淇淋都差不多。」


    「差多了,有的冰淇淋奶味重,有的果香濃,有的吃起來有塑膠的味道,怎麽會差不多。」


    塑膠味道?他笑了,下意識地挖了兩口。


    發現他輕笑,她驕傲地說:「瞧,我是正確的吧,冰淇淋就是有讓人開心的本領。」


    「如果我說沒用呢?」他把冰淇淋往前推,他發誓,看到她在流口水。


    「那就再試試別的口味,絕對有用。」她含了滿嘴冰,笑得開懷。


    「那麽篤定?」


    「當然,沒有人不會在食物麵前俯首稱臣。」


    關奕杉的輕笑轉為大笑。「你是我見過最愛吃的女人。」


    「如果你也曾在垃圾桶裏翻過食物,就會和我一樣珍惜食物。」她搖頭,對他的評語毫不在意。


    「你翻過?」他橫眉,認定她在胡扯。


    她比出兩根手指頭,在他麵前晃了幾下。


    「翻過,整整兩個月,直到被宋院長撿迴去。有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會一直吃餿水,吃到年滿十八歲為止。」


    「怎麽可能?」他的濃眉斜飛,不再當她的話是玩笑。


    「那段時間,我養父離婚娶新老婆,養母受不了打擊燒炭自殺,我莫名其妙被房東趕了出來。我想不透房子是養父養母的,怎麽會有房東呢?後來才曉得,原來是奶奶把房子賣掉了。


    「從那之後,我開始在街頭流浪,口袋沒錢,可是肚子好餓,隻好去翻餿水桶,剛開始對那些食物的確沒辦法下咽,不過久了,習慣味道就好了。」她笑笑,不以為意。


    他眼底閃過憐憫。「那個時候你幾歲?」


    「八歲。我還記得自己睡在街頭,有個叔叔過來對我說,如果我跟他迴去就給我東西吃。我聽哥哥說過,有些人會用這種方法把小孩騙去賣掉,我嚇壞了,一溜煙逃掉,之後我不敢睡在馬路旁邊,隻能睡在公園的廁所裏麵。」


    「你還有哥哥,他在哪裏?」


    「哥哥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養母身體不好,生下哥哥之後,就不能再生育,所以他們才領養我和哥哥作伴。後來哥哥出車禍去世,奶奶害怕將來沒有子孫送終,逼著養父再娶。」她吸吸鼻子,笑說:「你一定不相信,我養父很愛我養母,他追了好多年,才把她追到手,結果呢,還不是說離婚就離婚,愛情啊,誆人的。」


    「你八歲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他的臉色又難看了,雖然說故事的女孩仍然笑得無謂。


    「當然知道,爺爺奶奶超討厭我的,他們常對我說,我沒權利分家產,不要癡心妄想,作不可能的夢。真是的,八歲的孩子會夢想成為白雪公王,夢想考第一名,誰會去夢想分家產。」她仍然滿臉笑容,好像說的是別人家的故事。


    心在發澀,他知道,即使她說得那樣雲淡風輕,但她當時的恐懼無助是旁人無法想像的。


    關奕杉挖滿了一湯匙冰淇淋送到她嘴邊,她不客氣,打開嘴巴吃掉。


    「不要同情我,哪個從育幼院出來的孩子沒有一段可憐的遭遇,有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很幸運呢。」


    「幸運?」


    「經曆過那段日子,碰到再苦再難的事,我都能輕鬆麵對了,人生呐,意外還多得很,哪能被一點點小挫折打敗。」


    他笑笑,伸手想揉揉她的頭發。


    突然,手停在半空中,他握起拳頭收了迴來,這個動作,他從來隻對敏玟做。


    她沒發覺他的尷尬,笑問他:「想不想談?」


    「談什麽?」


    「什麽事情讓你心情不好。」


    他笑兩聲,沒作答。


    「喂,那個笑聲很輕蔑哦,怎樣,覺得我幫不了你?說吧,是公事還是感情上的事?公事的話,我可以當個安靜的聽眾,讓你發發牢騷:如果是感情上的事,嗬嗬,我可是個作家,專門販賣愛情的女作家。」


    他還是不語。


    「不習慣對別人說心事?那我來問,你迴答對或不對就好了。」


    他發現,她不隻愛吃還愛說話,不過若非擅長喃喃自語,她怎能去寫小說呢?而且,他還發覺,自己並不討厭聽她講話。


    「你問。」他點頭同意她的方法。


    「我猜讓你煩心的不是公事,因為你能力高超,對於賺錢,沒幾個男人比你強。」她捧了他,捧出他的驕傲笑容。


    「對。」


    「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嘍,奶奶很好、學長很好,還沒學會喊老爸的寶寶也好好在我肚子裏麵,享受著haagen-dazs的美味,既然與親人無關,那麽……是感情出問題?」


    他不想說她對,但她的確猜對了,關奕杉點頭。


    「是我在餐廳見過的那個女生?我記得她長得很可愛,笑起來的時候像紅蘋果。」


    「敏玟比你大六歲。」他提醒問問,被比自己小的女生誇可愛,恐怕不是件好事。


    「可她真的很可愛啊,這種事又騙不了人。你們吵架了?」


    他應該點頭讓她繼續往下猜的,但他並沒有那樣做,反而主動告訴她自己在沮喪什麽。「我又向她求婚了。」


    「又?所以她一直不肯答應你?」


    「她說她曾經失去太多東西,好不容易爭取到自己要的生活,不想因為婚姻再度拋棄。」


    「你會要求她拋棄她爭取來的生活?」


    「我會。」


    「為什麽?」


    這個晚上,他告訴問問,關於他的愛情、敏玟的徘聞、奶奶對她的不認同……還有,再次相遇,他常覺得他們的愛情不再風光明媚,偶爾,他發覺自己找不到十年前的感覺,彷佛他們已經失去那份曾經擁有過的刻骨銘心,但他並不想放棄這段愛情。


    他告訴她,為什麽會蓋這棟堆金砌玉的誇張房子,因為那是敏玟十年前的願望,他學廚藝、學國標舞,他立誌賺大錢,都是要成為敏玟心目中的理想男人,他已經花下大把心血,隻準成功不許失敗。


    關奕杉告訴她的和學長講的有些出入,或許是角度不同吧,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關奕杉是個固執堅定的男人,認定的事、爭取的人,都不輕易放棄,就像對她肚子裏的胎兒,他認定是他的,就必須待在他的地方。


    問問不禁莞爾,發覺他不但占有欲、控製欲極強,還是個不服輸的男人。


    這天過後,關奕杉的冰箱裏,隨時塞滿了haagen-dazs冰淇淋,各種口味都有,巧克力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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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停在高級公寓前,關奕杉兩手放在方向盤上,雙眼直視前方,坐在旁邊的章敏玟笑咪咪地貼靠在他身上,輕輕哼著歌曲。


    「我愛死法國菜了,尤其是那道烤田螺配上羅勒醬,再加上一九九一年的 fite  rothschild紅酒,天啊,我好像坐在香榭大道上的露天咖啡座,浪漫得不得了。奕杉,下次休假,我們去法國好不好?」


    關奕杉沒有迴答,她轉過頭,看著他緊繃的臉,笑著用手指刮弄他的下巴。


    「還生氣?我說過好多次,緋聞都是假的,沒辦法呀,我是公眾人物,我的工作就是會引起這種無聊話題。」


    「辭了吧,我養得起你。」


    他實在受不了媒體老把她和許多男人牽扯在一起,今天和a明天和b,好像傳緋聞才是她真正的工作。


    「不要,女人要有錢,才有身分、有地位、有自尊。」奕杉那間小公司她還看不上眼,她看得上眼的,是他奶奶手裏握的那部分。


    「你要多少,我給。」


    「給?用什麽身分?情人還是妻子?」


    她笑出可愛的小虎牙,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輕,可愛、無辜,這是她最受觀眾喜歡的地方。


    「我向你求過婚了。」


    「我也說過啦,隻要你和奶奶和解,奶奶願意出席我們的婚禮,我就嫁給你,她是你唯一的長輩,我和你的婚姻必須得到她的祝福。」


    好聽的言語,美化了她真正的意圖,這是章敏玟沒人知道的陰暗麵。


    她恨奕杉的奶奶,在那年、在那個老巫婆把她的自尊放在地上踐踏之後,她就想要報複,總有一天,她要那老巫婆向她低頭!


    「我們不會和她同住,不高興的話,你可以一輩子不見她,我不強迫你。」


    他也痛恨奶奶的偏執,但他們有相同的性格,誰也改變不了對方。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可這樣不對,我真心希望奶奶接納我,我要奶奶……」要老太婆吞下自己的話,要她看清楚,就算她人盡可夫,隻要她的孫子不介意,誰都無權說話。所以她耐心等著,如果老太婆還想要孫子,就得低聲下氣來哀求她。


    章敏玟知道自己夠年輕而關奶奶太老,早晚會讓她等到。


    她玩著關奕杉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笑著說:「算了,不要討論這個話題,反正我們還年輕,先在各自的工作領域裏麵打拚吧。」


    他不說話,別開臉,看向窗外。


    「不要生氣嘛。」她抱住他的手臂,臉在上麵輕輕磨蹭,另一隻手慢慢往下滑,滑到他結實的小腹間。「上去好不好,今晚……我保證讓你盡興。」


    她說得曖昧,紅紅的蘋果臉配上甜甜的可愛嬌憨,總是讓他心動不已,但他今晚沒興致。


    他阻止她的手。「不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討厭,人家五天沒見到你了耶。」她噘起嘴,天真浪漫得像個小女生。


    「我出差了。」


    剛下飛機,他就到電視台等她,沒想到聽見敏玟的同事們在傳她的八卦。


    他們說某某汽車公司的小開對她展開熱烈追求,說對方送出兩百萬的珠寶和千朵玫瑰給她,羨煞一群女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這種無聊謠言,早在高中時期,就有同學惡意傳說她被包養,他不懂,敏玟那樣可愛活潑、討人喜歡,為什麽總有人嫉妒她?


    若不是那些風言風語,奶奶怎會對她心存偏見,他們又怎會分開多年?他厭煩透了那些流言。


    「我知道呀,如果你不是去出差,而是帶著漂亮妹妹去玩,我會讓你上樓?」她的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圈,一圈兩圈,每圈都挑動著他的欲望。


    「下次吧,我累了。」這五天忙翻了,問問不知道有沒有遵守規定,乖乖待在家裏麵。


    「好吧,明天我有工作,後天再約好不好?」


    「嗯。」關奕杉點頭。


    「晚安。」章敏玟下車,嬌俏地從車窗外送進一個飛吻。


    「晚安。」他揮揮手,把車開走。


    看著關奕杉的車子轉過彎道,她嘴邊漾起甜蜜笑容,她知道自己會贏,隻要是她想要的東西,絕對會得到手。


    她要他,關奕杉,也要他龐大的家產,至於在到手之前……她很樂意為自己先找點娛樂。


    雷瓦諾的四季響起,她從包包裏找出手機,用輕脆甜美的嗓音撒嬌,「壞蛋,你兩天沒打電話給我了……又不是隻有你忙,我也忙啊,可是再忙,人家都沒忘記你……你要過來呀……好吧,我隻給你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內不到的話……」


    她咯咯輕笑,笑得電話那頭的男人心癢。她是個天生尤物,天真可愛卻又熱情性感,在很多年前,她就了解自己的特點。


    汽車開上熟悉的道路,他想起後車廂裏的禮物,想著想著,開始發笑。


    他和問問同居二十天,前麵十五天,他上班下班、應酬約會,每天迴到家,她都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間,管家太太說她沒離開房子過,了不起到院子走走,很快就迴房間了。


    大哥說問問是宅女,她討厭出門,因為出門要花錢,對於花錢這件事,她有莫大的恐懼。所以上次他從大哥和育翔哥身上挖錢是對的,他用最正確的方法恐嚇到她。


    他從大哥口裏知道了更多關於問問的事,她的上進、她的認真,她做什麽事都是卯足全勁,目前,她們四姊妹的目標是重建育幼院,把所有院童都接迴來。


    他想,她們一定會成功,因為他深信,上天不會虧待努力耕耘的人。


    當然,從那個haggen-dazs夜晚之後,他們的溝通次數更多了。


    他們吃飯的時候說話、吃零食的時候說話、看電視的時候說話,她是個話多到不行的女生,雖然大哥並不認同這點。


    她提供許多點子讓他討敏玟歡心,果然是寫小說的,她的點子常讓敏玟興致高昂地陪他度過浪漫熱情的下午,然後他迴到家時,不自覺地哼著歌,而她,獨占冰淇淋。


    碰碰口袋,那裏有顆三克拉鑽戒。


    他剛買下戒指時,問問說:「每個有錢男人都送得起戒指,你必須多點創意。」


    他聽她的,在戒指內側刻上兩個人的名字,設計了一個寫滿我愛你的玻璃瓶,把戒指埋在純白的小珍珠裏。


    問問驚豔的說:「不管誰送我這個禮物,我一定馬上嫁給他。」


    他揶揄,「如果是個六十歲的老人,皮膚皺、禿頭,要戴上八百度的老花眼鏡才看得見,你也嫁?」


    她頓了頓,問:「他的遺產多嗎?」


    「……還不錯。」


    「那他有心髒病嗎?」


    「幹麽要心髒病?」


    「閃閃說,我很容易把人惹得心髒病發作。」


    她說完,他大笑。他發覺在她身邊時,自己大笑的次數多到數不清。


    可惜,這麽浪漫的禮物他沒送出去,因為他為了那個百萬珠寶的傳言在生氣。


    到家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後車廂的禮物,打開看一眼。


    那是羅浮宮的冰淇淋,兩球七塊歐元那種,買它不難,因為他剛好到法國接一張訂單,難的是如何保存和帶迴台灣,但他辦到了,而且融化得不多,他一進屋,便趕緊把它收進冷凍庫。


    跑上樓,他敲敲問問的房門,打算給她來個特大號驚喜,所以沒通知她自己什麽時候迴台灣。


    咦?沒迴應,再敲幾聲,一樣沒應,睡了嗎?


    他輕輕推開房門,發現問問不在裏麵。


    他找完浴室客廳,找頂樓和陽台,他在屋裏屋外找過兩圈,但是問問不在。


    他看一眼手表,該死,晚上十一點了,她跑去哪裏?


    他打問問的手機,竟然關機中,他拿起電話,想也不想就打給大哥,隻簡單對話兩句,他便匆匆掛掉,拿起車鑰匙往外跑。


    三十分鍾後,他帶著憤怒狂按門鈐,他連搭電梯都氣得半死,肚子裏有一股悶氣,卻找不到出口發泄。


    當門打開,他看見弄弄張揚得意的笑臉時,居然有股衝動,想揍門板兩拳。


    「她在哪裏?」他冷聲問。


    「你說呢?」弄弄擠眉弄眼,她猜他們兩人前輩子一定有仇,見他火大,她居然高興得想要跳舞狂歡。


    關奕杉沒理她,直接衝進屋裏,關曆方和羅育翔坐在客廳,見他進門,馬上做個噤聲的動作,把他拉進他們的房間。


    「宋予問呢?」他的口氣像吞過三百斤炸藥。


    「你讓她在這裏睡一晚吧,她已經四個晚上沒闔眼了。」關曆方雙手合掌,跟他拜托。


    四個晚上沒睡?趕稿子趕得這麽兇?皺緊的眉頭拉直,關奕杉丟下話。「我帶她迴去睡。」


    「你不知道問問一個人在家,沒辦法入睡嗎?」


    弄弄不曉得是什麽時候鑽進來的,她笑眯眼,湊到羅育翔前麵,將背靠在他身前,好像他是活動式牆麵。


    「什麽意思?」他兩手橫胸,偏頭望向弄弄。


    「她一個人待在屋裏時,絕對不會閉上眼睛睡覺。」問問在育幼院裏,睡的是幾十個人一張的大通鋪,念大學住四個人一間的宿舍,她從不讓自己在單獨的空間裏入眠。


    「為什麽?」關奕杉問。


    「問問的養母過世時,她一個人待在家裏,有壞人闖入想要性侵她,為了不讓對方得逞,她差點被活活打死。」弄弄麵無表情地說著。


    一個十二歲的女生能這樣子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著這麽不堪的故事,難道她碰過更可怕的事?


    關奕杉猛然想起問問說過,哪個從育幼院出來的孩子,沒有一段可憐的遭遇?


    他的心抽緊了,隱隱地痛著,為問問也為弄弄。


    這段過去,問問從沒提過,她隻說自己很幸運,往後碰到再苦再難的事,都能輕鬆麵對,她說人生,意外還多得很,哪能被小挫折打敗。


    「你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包養問問吧?不知道她多痛恨自己的美麗吧?她討厭出門、討厭妝扮自己、討厭男人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寧願把自己吃成大胖子,好躲開男人猥褻的眼光,隻可惜她那麽努力,卻始終沒達到目的。」弄弄的嘴角帶著譏諷。笨問問,多少女人希望能享受男人的眼光,偏她痛恨。


    那樣表情,出現在一張瘦小的臉龐上,三個男人看見的不是譏諷而是感傷。


    「原來她不是怕花錢啊?」關曆方恍然大悟。他對問問,了解得太少。


    「奕杉,你要出國為什麽不事先告訴問問?她等了四天、四個晚上沒辦法入睡,要不是弄弄去找她,她……瘦了好多……」羅育翔輕聲責備。


    「我知道了。」以後他不會讓同樣的事發生。


    「今晚就讓她睡在這裏。」羅育翔強硬的表示。


    「嗯,我去看看她。」關奕杉拋下話,走進另一個房間。


    在床上,他看見蜷縮成團的問問,輕輕在床邊坐下,育翔哥沒誇大其辭,她真的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黑影。吃不下嗎?冰箱裏滿滿的食物怎會喂不胖她?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在看見問問那刻,緊揪的心情總算放鬆。


    他不明白,為什麽問問失蹤,自己會暴跳如雷,他隻知道,看見她,再大的不滿都在瞬間變得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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