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間,容兮樂在祈雲殿已被禁足了一年多。


    若是常人,肯定以為這位長公主隻不過空頂著個封號的頭銜,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隻怕要麽老死在宮裏,要麽就是被派去和親。


    總之,被皇帝冷落,縱使她地位再高貴,但在這見風使舵,人人自危的深宮之中,一樣沒有好下場,甚至還比不過一個在主子麵前受寵的太監宮婢。


    就比如現在皇帝的禦書房內,正上演著這樣的戲碼。


    容霆淵臉色平靜的翻看著桌子上的奏折,禮部右侍郎左庭瑞此刻卻安安分分的跪在一邊。


    禦書房內很是安靜,除了容霆淵偶爾翻閱奏折的聲音,甚至都聽不到左庭瑞的唿吸聲。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左庭瑞隻覺得自己的膝蓋都快跪的沒感覺了,容霆淵才放下了手裏的奏折。


    “左愛卿,你有什麽話就直說,一看到朕就這麽跪著,莫不是你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想讓朕給你治罪?”


    左庭瑞顫顫巍巍的開口說道:“皇……皇上,臣剛才已經將話都說完了,關於長公主她……”


    話說到一半,卻聽得容霆淵重重放下茶盞的聲音,“你說什麽?朕剛才沒有聽清楚。”


    左庭瑞顫抖了一下,一滴冷汗緩緩順著額頭滑了下來,雖是如此,他卻依舊沒有放棄。


    “皇上,東璃國君有意和親,這本就是一件好事,東璃雖然年年處於戰亂之中,但是東璃地產富饒,若是能與東璃和親,那麽這對於兩國的百姓也是一件好事。”


    容霆淵眼眸微抬,凝視著下方的左庭瑞,眼波裏依舊平靜。


    “和親,聽起來確實是好事,但是為什麽你會覺得長安是最好的人選?朕又不是隻有這一個女兒。”


    左庭瑞有些猶豫,但是想起王丞相對他所說的話,他又堅定了不少。


    這長安公主雖貴為嫡長公主,但是她現在已不被皇上所重視,又一直被禁足於祈雲殿內。


    再說她現在也到了婚嫁的年紀,倘若禁足期結束,依照她的身份,皇上也必不會將她隨便嫁於什麽無能之輩。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承擔起長公主的責任,嫁去東璃和親,一來她的身份自然是比誰都合適的,也省的皇上日後再見到她心生不喜。


    二來,東璃國君必定能感受到南越的誠意,這樣一來,同盟之心想必會更加堅定,兩國聯盟,也能讓那些對南越心生覬覦的國家,安分不少。


    “皇上,雖說長公主她不顧命令,私自闖入禁地,但是再怎麽說她也是嫡長公主,她的身份自然是比其他兩位公主要尊貴的。


    如今長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紀,依照微臣的想法,長公主是最佳的和親人選。”


    聞言,容霆淵的唇角微微上揚,他輕輕轉動著手指上的扳指,心裏已然是一片明亮。


    這些個天天嘴上掛著為國為民的大臣,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這點心思,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王丞相的意思?


    左庭瑞,你說話做事之前最好要想想清楚,你這麽做,到底是不是被人當成了擋風的牆,傷人的箭。”


    左庭瑞微怔,看來皇上早就已經知曉了。


    不過這也沒什麽,王丞相說過,隻要有人敢於提出來,皇上他就算再心知肚明,也不會怎麽樣的。


    “皇上,這是所有大臣的意思,還請您三思。”


    “既然是所有大臣的意思,那就讓他們聯合上奏。


    派你一人前來,你能代表文武百官嗎?左庭瑞,你是不是以為就憑你一人,就能隨意決定長公主的生死?”


    左庭瑞沒想到自己這句話竟然激怒了皇帝,他趕緊俯身行禮。


    “皇上,是微臣失言,臣不是這個意思,但是……”


    容霆淵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臉色很是不悅,這左庭瑞怎麽如此迂腐?


    “行了,朕今天心情不錯,不想治你的罪,趕緊滾,別以為朕不知道你與王丞相之間的交易,他能許你想要的東西,但是卻不一定能保的了你。”


    左庭瑞見皇帝已然發怒,也不敢再說什麽,畢竟身外之物,還是沒有小命要緊。


    左庭瑞剛剛退出去,隨後又走進來一位年齡約莫三十歲的女子,穿著一身赭紅色的勁裝,長發挽作男子打扮,眉眼間蘊含著七分精明與幹練。


    她正是皇城司的指揮使,司昱薇。


    “臣,參見皇上。”


    看到她,皇帝的臉色緩和了很多。


    “囑咐你辦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皇上,臣不知道你為何做這般決定,長安……啊不,公主,她怎麽說也是一國的長公主,況且皇後娘娘她一直都不希望公主牽扯進宮裏的事情。”


    司昱薇的這番話無疑是在給容霆淵添堵,一個兩個的都敢來揣測質疑他,什麽時候他做個決定,都要輪到別人來指手畫腳了?


    盡管心裏很不舒服,容霆淵表麵依舊平和,他起身上前扶起司昱薇。


    “說起來,自從皇後薨逝之後,你也許久未進後宮了吧。”


    司昱薇聞言眼眸裏快速的閃過一絲怔然,一抹不易察覺的哀痛快速的散去。


    “皇上,臣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將軍府的小姐,如今既然已身為外臣,臣也沒有理由和資格再進後宮。”


    容霆淵輕聲歎息,腦海裏似乎浮現出種種過往。


    “當初你一意孤行,執意要嫁給謝庭川,朕本以為成全你們,也算是一段佳話。


    沒想到後麵會發生這麽多事,說到底也是朕的錯,就是可憐了你那剛剛年滿三歲的女兒。”


    聽到容霆淵聽到自己的女兒,司昱薇的睫毛快速的閃動了幾下,她努力克製住心裏的酸澀。


    她與皇後娘娘情同姐妹,哪怕是她嫁為人妻之後,也依然時常進宮看望皇後。


    怎料禍端就這麽突然降臨了,那天她帶著三歲的星兒來到後宮,她隻顧著與皇後說話,將星兒托付給鳳儀殿的宮人看護。


    等她與皇後說完話之後,卻找不到星兒了。


    她像瘋了一樣在後宮裏大聲唿喊星兒的名字,直到她在一條人工湖邊發現了半邊身子浸濕在水裏的星兒。


    她臉色蒼白,眼睛緊閉,手裏還捏著皇後賞給她的點心,早已沒了氣息。


    那一刻,她心裏的痛用千刀萬剮來形容也不為過,她請求皇後徹查後宮裏的所有人,但是卻查不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就連皇上都下令,說星兒是自己一時貪玩,不慎落入湖中。


    嗬嗬,她才不會信這些,星兒從小就被她時時刻刻教導,要遠離危險的東西,怎麽可能貪玩落入湖中?


    這吃人的後宮,這險惡的人心,就連三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


    從那一刻,她就下定決心,不管這個人有多難查,她都會把他揪出來,為自己的女兒報仇。


    容霆淵見她這個樣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沒必要再在她的傷口上繼續撒鹽了。


    “你放心,國公府裏那些不長眼的,日後若是還敢在別人前麵汙蔑你的名聲,朕一定輕饒不了他們,這次叫你過來,是讓你去看看樂兒,將這份詔書遞交給她。”


    司昱薇接過詔書,她臉色微變,似乎想要說什麽,但還是忍耐了下去。


    隨後她想起來什麽,“皇上,刺殺睿親王的兇手目前還沒有找到,是否需要再增派人手去調查?”


    “不必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有些事情查清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吩咐下去,這件事不準任何人泄露出去,如有違反者,就地斬殺。”


    司昱薇聞言眼眸裏的光亮黯淡了許多,帝心如淵,終究不是誰能猜測得了的。


    “那臣先行告退,臣一定會親手將詔書送到公主的手上。”


    容霆淵揮了揮手,似乎很是疲憊。


    “去吧,如今也許隻有你說的話她才願意聽了。”


    一個時辰後,京都郊外的一條小路上,一位女子騎著一匹馬正飛速的疾馳著。


    此人正是容兮樂,她手握韁繩,墨發飛揚,眼神裏透著滿滿的堅毅,一道聲音一直迴響在她的耳邊。


    “樂兒,你是不是對你母後的死一直都耿耿於懷?”


    “京郊外的廬嵐山上,有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你若是願意接下這份詔書,有些秘密,也許你還有機會去探詢。”


    祈雲殿內,司昱薇手持著明黃色的詔書,看著容兮樂,眼神裏滿是真誠。


    看著那份明黃色的詔書,容兮樂隻覺得無比刺眼。


    她被禁足的這一年裏,沒有人來看過她,原以為父皇早就忘了她,卻沒想到過去這麽久的時間,自己還有一絲可被利用的剩餘價值。


    “師父,若不是這份詔書,你是不是也不會來看我?”


    容兮樂坐在躺椅上,聲音淡然,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眼眸微微閉上,似乎即將要睡著。


    司昱薇動作微頓,“樂兒……”


    “有些事我知道也沒有說清楚的必要,師父,這一年來,我心裏是有太多的疑惑,但是我也想放下了,不管我是在這深宮裏度過餘生也好,還是被父皇派去和親也罷,我累了。”


    “我累了”這三個字讓司昱薇的心淺淺一疼。


    她想起容兮樂小的時候,她還是一個性格嬌憨天真的小女孩,即使學武那麽吃苦,她也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抱怨。


    沒想到迴宮之後,她會經曆這麽多,剛踏進祈雲殿的那一刻,她看見坐在躺椅上的容兮樂,麵容雖平和,但似乎卻沒有了一絲生氣。


    “樂兒,你母後薨逝的那一夜,你夜闖鳳儀殿,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她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一朵黑色蓮花印記?”


    這句話一出,容兮樂頓時睜開了雙眼,銳利的眼神霎時看向司昱薇。


    “師父,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你那天不是見過睿親王了嗎?他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但是有關於你母後,她有很多事情都沒有告訴你,有些事情我不能多說,你若願意你可以自己去看。”


    說起三皇叔,容兮樂便想起來君止珩,他那天冒死刺殺三皇叔究竟是為了什麽?


    父皇可曾派人調查,若是調查,有沒有查到他的身上,如今靖安侯府發生如此大的變故,若是他在出事,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她本想開口詢問,想了想終是沒說出口,目前最要緊的就是查出母後的死因。


    容兮樂冷然一笑,“隻怕是這一年的時間,有關於母後的一切皆被抹去了吧。”


    “你母後還給你留下了東西,你若是想知道,你現在就有這個機會,接下這份詔書,我可以讓你以皇城司的名義出宮。”


    良久的沉默,女子原本黯淡如墨的眼眸裏漸漸泛起點點星光。


    “好,我願意擔任皇城司副使,師父,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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