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遲主任被免職了?”


    梁守城頗感意外。


    他與遲先超算是不打不相識,這段時間共事下來,發現還挺投緣的,處得還不錯,偶爾有意見不合吵兩句,都是因為工作的事。


    梁守城走向公示展牆。


    一群人自覺地給他讓路,還一口一個梁科長的叫著,顯得很是尊敬。


    趙小雅跟在一旁,儼然走出了狐假虎威的感覺。


    梁守城看著幹部任免公示。


    遲先超因個人原因,免去市政辦公廳副主任。


    “個人原因?你們知道什麽原因嗎?”


    梁守城問周圍的人。


    周圍的人都搖頭,“不知道。”


    於是,梁守城來到遲先超的辦公室,發現人不在。


    他撥通遲先超的電話。


    “主任,我看到公示了,什麽情況?”


    “沒事你被免職?早跟你說了有問題趕緊交代。”


    “沒有問題?那沒問題為什麽免職?”


    “我知道是你個人原因,個人什麽原因?”


    “哦,在哪家醫院哪個病房?”


    “行,我下了班去看你,放寬心。”


    “好好,下午見。”


    掛了電話,梁守城歎了口氣,迴去工作了。


    下午。


    他開車去了泊陽市人民醫院。


    病房裏,遲先超正躺在病床上,麵容憔悴,一夜之間瘦了一圈。


    他的妻子在床邊照顧著。


    見到梁守城來了,遲先超讓她把扶起來靠在床頭上。


    梁守城把果籃放在一旁。


    “主任,感覺怎麽樣?”


    “一點兒小毛病,沒事。”遲先超笑嗬嗬地。


    梁守城看了一眼他妻子,正別過臉去。


    “那就好,好好養病。”


    遲先超看著梁守城,掩飾不住的欣賞。


    “以後別喊我主任了,喊我老遲,聽著還親切。”


    “行,老遲,你以後喊我小梁或者守城。”


    梁守城大大方方地。


    遲先超咧嘴笑著,“守城,你是我見過的最適合從政的,有想法,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你有屬於自己的堅定的原則。我提出離職申請的時候,特意跟組織提了你。”


    “老遲,都這個時候了就別提我了,我現在挺好的,你那爛攤子你自己迴去收拾。”


    “我迴不去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雖然他們不告訴我。你聽我說,我在離職申請裏麵建議由你接任市政辦公廳副主任。雖然我知道,市委組織部不一定能聽我的,但是這個副主任還真就你最合適,換了別人,跟你尿不到一個壺...咳咳咳、”


    說到最後,遲先超咳嗽起來。


    梁守城忙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著氣。


    “老遲,少說兩句吧,副主任還是你最合適。何況,我一個正科級幹部去幹正處級幹部幹的活,那不虧大了嗎?你這是坑我呢!”


    “哈哈,你小子。好,不說了,扶我躺下吧,有點累。”


    一陣咳嗽下來,遲先超顯得更虛弱了。


    “好。”


    梁守城扶著他躺下來。


    片刻後,遲先超慢慢昏睡過去。


    他的妻子抹著眼淚。


    “小兄弟,你就是梁科長吧,他常跟我念叨你,謝謝你來看他,老遲他...快不行了...”


    梁守城皺了皺眉,“什麽病啊?昨天還去上班。”


    “肺癌晚期,發現的太晚了。”


    “阿姨,有什麽需要就給我打電話。”


    寒暄了幾句,梁守城從醫院出來。


    他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不由感慨:昨天還與你一起共事的同事,轉眼就要天人兩隔了,命運啊,真是不可捉摸的東西。


    一周後,遲先超走了。


    從發現他得了晚期肺癌,隻活了一周時間。


    梁守城去參加了他的葬禮。


    這是他從政以來第一次參加同事的葬禮。


    葬禮上,來了很多體製內的人。


    最大的官職是副市長丁虹,遲先超能上來,其中有丁虹的一次推薦。


    葬禮後,丁虹找到梁守城聊了聊。


    “小梁,我跟老遲認識很多年了,他曾經還是我的領導,沒想到吧?”


    梁守城點頭笑道:“還真是沒想到,這麽長臉的事,老遲從沒跟我吹過啊!”


    “他那麽謹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說?”


    “那麽謹慎的一個人就不說提前查一查自己的心肝肺。”


    梁守城搖頭苦笑。


    “謹慎防著外人,卻忽略了自身。”


    丁虹認同地點點頭,“你說得對,從他身上可以引發我們要時刻自省。老遲走前給我發了一條微信語音,這可能是他的臨終遺言了,你聽聽。”


    她拿出手機,點開語音,傳來沙啞無力的聲音:“丁市長,我要走了,臨走前,我想說,守城是棵好苗子,隻是吃了年輕的虧,我希望,市裏多給他機會,也代我,謝謝他。”


    這幾句話斷斷續續說了足足一分鍾。


    梁守城眼眶泛紅。


    丁虹收起手機,說:“老遲跟我說過,你當時拉了他一把,提醒他安全上岸,不然他可能就被劉鈞澤一流拽進去了。”


    梁守城苦笑,“我希望老遲安全上岸,但是我沒讓他提前上岸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丁虹說:“關於老遲說的,建議由你接任市政辦公廳副主任,組織上會考慮的,你別抱太大希望,畢竟你確實太年輕了,你這個年齡的正科級幹部就鳳毛麟角了,要是再給你提個處級幹部又要引起輿論波動。”


    梁守城不以為意,“我都行,聽組織安排吧。”


    丁虹滿意點頭,她很欣賞他這樣的態度。


    “看市委組織會議討論後的意見,一切皆有可能。哦對了,這段時間芳寧跟你聯係了嗎?”


    “沒有。您跟她說了我的事了?”


    “嗯,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希望她好好的。”


    “我明白。”


    梁守城沒有多說,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榴蓮,都想過來吃,自己也想被吃,但別人還擔心被刺紮到,自己還擔心紮到別人。


    生活啊,可能本來就是一個複雜的矛盾體。


    葬禮散了後,梁守城迴到市政辦公廳原來遲先超的辦公室。


    遲先超的個人物品已經被他家人來拿走了。


    剩下的,都是他工作時的文件。


    與遲先超在這間辦公室討論工作的情景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唉!生命如此脆弱,生命的意義在哪裏?”


    一個月後。


    市委組織部發布了幹部任免公示。


    梁守城,免去泊陽市市政府辦公廳督辦科科長職務,任泊陽市市政府辦公廳代副主任,正科級。


    “代?還是你們會玩啊!”


    梁守城看到公示,忍不住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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