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時低著頭,輕踢了一下腳底的石子:「那些書,我看不懂。」


    景淮這才想起他的學業耽擱了三年之久,就算記憶出眾,但是理解方麵可能會有問題,因而有點愧疚道:「是我考慮不周,有不懂的你可以來問我,我的書房隨時歡迎你來。」


    容時揚起臉,忽而彎起眼睛笑了起來,瘦小的臉上帶著些弱氣的冷白,在院子裏的冬色之下愈發襯出一種清冷的。


    景淮養了容時這麽些日子,也沒把人養出些肉來。容時依舊清瘦,眉宇之間縈繞著抹不去的病氣。


    「走吧。」景淮俯身牽起他的手。容時的手倒是養得好了不少,凍瘡好了,傷口癒合了,手掌心握上去的時候,還能感覺到一些熱乎乎的暖意。


    景淮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滿足感,好像養個孩子也是不錯的事。他忽然想,母親屬意的那宗婚事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容時牽著景淮的手,穿行在府中迂迴的遊廊裏,寒梅暗香浮動,天色高遠遼闊。


    景淮將容時送迴屋後,囑咐了幾句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隔日,他又命人送了好些珍貴的補品來,又隔幾日,隨著補品還送了一匣子書簡,都是一些七八歲孩子的讀本。


    容時打開其中一卷看了看,見上麵密密麻麻寫了不少批註,或是解釋字句的意思,或是寥寥數語講了一則與之相關的趣事,語句詼諧幽默,用詞簡單精煉,富有童趣又不乏道理,一看就是此中高手,進可以寫天下文章,退可以傳道授業。


    容時合上書簡,小心放迴原處。


    引竹打趣道:「公子送你珍寶你不要,送你這些不值錢的簡牘你倒是珍重。」


    「值不值錢,端看的是在人心中的好惡。」


    「你難不成喜歡讀書?」引竹覺得奇怪,然後想起什麽般恍然大悟,隨即酸道,「我倒是忘了你過目不忘。像你這樣的喜歡讀書也無可厚非,說不定以後還能作出好文章。」


    容時搖頭:「我不喜歡作文章。」


    「那你喜歡什麽?」


    容時想


    了想,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些許迷茫。


    「沒什麽喜歡的吧。」


    引竹斜著眼睛看他,嘁了一聲:「騙人的吧。你不就很喜歡公子送你的這些簡牘?」


    「我喜歡嗎?」


    引竹越發覺得奇怪,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容時,道:「對啊。喜不喜歡,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聞言,容時眉尖微微蹙起,沉默半晌,然後緩緩道:「你說得對。」


    第19章


    皇帝賞賜下來的美人景淮全都遣散了,隔天上朝的時候就被戚洲參了一本,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景淮居功自傲,不把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多疑,雖然沒有當時發怒,但看向景淮的目光多了點別的意味。


    「景卿若是不忙,幾個皇子的課業總不好一直假手他人。卿需多多費心才是。」


    這是要讓景淮重新接手幾個皇子的教導問題。景淮答應了下來。


    下朝時,戚洲與景淮在宮道上撞見。戚洲冷哼一聲,顯然是還記著之前祭神大典時,景淮當中落他臉麵的事。


    景淮依舊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似乎他隻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沒給他一個眼風,轉道去往含章殿的方向。


    含章殿內,又不知誰得罪了三皇子,正被三皇子身邊的宮人壓著打。


    旁人則仿佛習慣了似的,木樁似的杵在一邊,眼睛裏刻著麻木。被打的那人蜷縮成一團,趁著拳腳的間隙還要跪起來求饒。


    景淮微不可見地皺了一點眉,上前去攔住正在動手的兩個宮人:「住手。」


    三皇子正看熱鬧看得高興,見他們停了下來,本能地就要發怒。


    「景先生?」三皇子見是景淮,把即將出口的髒話吞進了肚子裏。


    但其實,他也沒把景淮太當迴事。他是皇子,願意聽夫子的教誨是他禮儀好。麵對一個夫子,他自是不懼,哪怕這個夫子是皇帝欽點的。


    景淮淡淡看了一眼三皇子,轉身問距離最近的一個宮人:「發生什麽事了?」


    這個宮人是隸屬含章殿的,既畏懼三皇子的勢力又不敢得罪前朝聲勢正大的景淮,結結巴巴地陳述了一遍剛剛的事。


    原來今早皇帝考核了三皇子的課業,結果三皇子一問三不知,被皇帝怒斥,心情正煩,剛好這個被打的這個人做事一向不大伶俐,撞槍口上了,被三皇子拿來撒氣了。


    「景先生,本皇子教訓一個犯了錯的宮人,你也要管?上次就從本皇子這裏帶走了一個,今天莫不是還想帶走一個?」三皇子陰陽怪氣道,「景先生幹脆把整個皇宮的人都要走算了。」


    三皇子見景淮有意要插手這件事,想起景淮之前就帶走了容時,這次又來。他氣還沒撒幹淨,說話就沒過腦,把鉤月夫人叮囑他要禮待景淮,博得青睞的話都丟在了腦後。


    景淮也想起這一樁事,餘光瞥見地上瑟瑟發抖的宮人,心中驀地無名火起。


    他剛撿迴容時的時候,容時身上就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


    當時第一次看見這些傷的時候,景淮心裏其實沒多大感覺,世上可憐人千千萬,他又並非聖人,這個救,那個心疼,他怎麽忙得過來。他把容時帶迴家已經是破例的行為。


    隻是,此時此刻,景淮卻因為地上這個傷痕累累的宮人聯想到了容時,心中悶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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