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強行拉上船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如果鬼燈水月有那個空閑的話,他顯然能把這個問題翻來覆去說個一二三四五,他可有類似經驗了,哥哥死後,他逃離霧隱村,在路上被大蛇丸抓了,算是半不情願吧,算不上脅迫,畢竟大蛇丸拐賣小孩主打就是一個你情我願。


    但在那之前,他是跟一群小孩,被山賊給擄了,要在未來用來訓成雇傭兵又或者別的什麽作用。


    從小在哥哥身邊,萬事都有哥哥在身後撐腰,他雖然滿身傲氣狂傲得不可一世,可他膽子一向不大,膽小怕麻煩,遇到危險就先溜走,鬼心眼多,擅長審時度勢。


    原本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被山賊給擄了的,他就是戰鬥經驗不多,才被十幾個大漢給揍了,他們之中有人會雷遁,這簡直是他的克星,反正他也殺了幾個山賊,不虧,但也因此,他在一同被抓的小孩裏,待遇最差,常常連水都喝不到。


    是裟欏,對,她當時也在那群小孩之中,每日偷偷用帕子給他擰水喝,他才不至於在路上被曬成人幹,雖然後來大蛇丸聽說有個會水化之術的小孩,就把那群山賊給黑吃黑了,來找他的時候,他原本是不願意的,但看到裟欏那渴望的眼神,想要逃出牢籠的目光,他就提了一個要求,帶他走就要帶裟欏走。


    他記她這份情,也算還給她了,雖然大蛇丸也不見得是個好去處,但沒家的孤兒,想要的也無非是個較為穩定的落腳之地。


    可不管心底真實的想法是怎樣,他此刻在他人眼中,就是實實在在跟佐助綁定在一起,同一條船上的人,大風大浪之中要是爭吵不休,爭論到底何人掌舵,那翻船是毫無疑問的。


    對麵的兩個曉組織成員,他就算是被關在培育箱裏不見天日整整一年,也知道用鬼鮫又或者大蛇丸來做戰力對等。


    佐助殺了大蛇丸那又如何?後者身體本就不行,雙手又被封印,戰力大幅下滑,他心裏明白佐助是趁機撿了個便宜,而眼下有兩個鼎盛時期的大蛇丸,他腦子裏趨吉避害的響鈴原本早就叮鈴作響了,可莫名地卻壓下了那股逃竄的衝動。


    他看明白了,跟佐助一樣看清楚了,對麵的二人,一個執著於親手殺掉裟欏,一個一看就是讓人心生嫌棄的癡漢模樣。


    不是裟欏怎麽迴事啊?她什麽時候認識的那個咋咋唿唿的黃頭發?


    此刻他用行動表明了自己想法跟佐助一致,不同的是,佐助是為了問出宇智波鼬的蹤跡,而他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同樣對著裟欏的另一側太陽穴支出了手,柔和警告道:“建議你不要隨便動哦,水鐵炮會在你腦袋上開個大洞的。”


    不這麽做,他一個人站在一旁,對麵突襲針對他怎麽辦?


    威脅就要有威脅的樣子,要露出殺意。


    “也建議你們不要動,她死了,你們兩個白跑一趟啊。”


    身家性命竟然關切到這麽多人,裟欏真是受寵若驚。


    她隻是短暫地出了出神,然後就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她根本沒掙紮,甚至伸了伸脖子方便佐助掐得不那麽費力,頗有種引頸就戮的意味,雖然在場的所有人,並沒有任何哪一個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就是了。


    這場麵是戲劇性的,她跟看戲一樣的心態。


    蠍先生手指一動,估計他是打算偷襲得手,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為了先殺了她。


    他的確是個極為執著的人,從他那麽多年都對大蛇丸鍥而不舍就可見一斑了,自己要是不死在他手上,他說不定會鬱悶一輩子。


    至於迪達拉,是肉眼可見地快要氣炸了,但他有些束手束腳,仿佛周身被罩了一個無形的殼子,他沉著聲線僵硬道:“你敢動手,你必死。”


    “殺了你我就去宰了宇智波鼬。”


    隻是他話音剛落,蠍就先發製人地發了枚暗器過去,迪達拉咬著牙用了土遁,將三人完全用岩壁包裹住,十多根磁針插在岩壁中,裟欏聽著那細碎的響動眨了眨眼。


    “果然,很在意你。”佐助冷言道,“破綻都寫在臉上了。”


    “要不我們就躲在裏麵等他們先打出個結果吧。”水月聳肩建議說,“一個想殺一個要救,嘖,看二人的脾氣怕是不死不休咯?”


    裟欏在這昏暗環境裏準確地捕捉到了水月的視線,她頭往他的方向偏了一寸,發氣般地抵住他的手指,“別抖啊鬼燈水月,不然水鐵炮偏了怎麽辦?”


    後者略一咬唇,從剛才開始他就心生疑慮,她不是裟欏,至少不是他認識的那個。


    “你到底是誰?”


    “占據死人身體的孤魂野鬼,”她很坦然地承認了,“所以你的手不用抖,你要殺的又不是她。”


    他啞然的同時又有些惱怒,“我哪裏手抖了?!”


    “還有我又沒想真的殺你,要不是佐助這家夥招唿都不打地挾持你,我至於被迫這麽幹嗎?!”


    “...她怎麽死的?”頓了頓後,他手指這迴真切地抵在了她顳部,他也沒想明白這動作意味著什麽,隻是下意識就那麽做了,仿佛要是她下一句話是跟她有關,他立時就會崩穿她腦袋。


    “實驗差錯,靈魂被炸迴淨土了,大概。”


    “...那你死了她還能迴來?”


    “不知道,但你可以試試。”


    水月咬牙,莫約笑得有點猙獰,“你激我你有什麽好處?”


    裟欏由衷道:“好處就是可以重開,我下次會記得離宇智波遠一點了。”


    聞言佐助暗笑了一聲,“未必吧,你如何確定你還有下一次?”


    “…的確不能確定,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用不著麵對你這張臉了。”不用看,裟欏都知道對方肯定是一臉的譏諷笑意。


    佐助一點也不在意,也無意解釋自己的行徑,他們二人本就沒什麽關係羈絆,臨時組建的隊伍,隻不過眼前有個不錯的辦法,他就拿來用了。


    這跟她提及的尋找宇智波鼬的辦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沒道理她能用,他用不得,他覺得他的辦法更有效,沒那麽迂迴,不是不想等覺得他耽誤她時間了嗎?現在不就加速了?


    佐助聽著岩壁之外的悶聲幾道炸響,心下覺得滿意了,挾持裟欏有兩個好處,一是他確定能得到宇智波鼬的蹤跡,二是耗費一下外麵那兩個人的戰鬥力,就算後麵再打起來,也給自己增加了勝算幾率,最好的結果就如同水月所說的那樣,一死一傷。


    但這裏有個前提條件,迪達拉跟蠍能真的打起來。賭的是他們二人會一時上了頭,互相抱著致對方於死地的想法,蠍沒那麽蠢,他生平最討厭等待,也同樣討厭被人耍著玩。曉組織內大體分為兩種人,一種如同迪達拉跟飛段鬼鮫那般,明知前方有陷阱,也要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以碾壓的態勢去耍弄一番對手。


    另外的小心謹慎派以蠍跟角都為代表,從不刻意看低對手,而是以最能確保致死率並保證自己生存的辦法去思考,打這一仗,劃不劃算,通常他們出手是為了給另一個隊員收尾,免得對方毛毛躁躁把自己玩脫了。


    兩組人都是典型的’爺孫’組合,其實麵對這番困境,更好的策略是分散二人,分頭突破,因為他們不可能真的打起來。


    如果水月跟佐助選擇逃跑,那麽完全有機會,隻要將裟欏獨自留在原地就行了,但佐助偏偏選了一條激怒了雙方火氣的路徑,可能他尤其樂於將自己逼到絕境吧,裟欏心想,這種作繭自縛是宇智波人的特質。


    鼬的蹤跡對迪達拉跟蠍來說,屁都不是,端看他們心情好不好,如果禮貌問問,說不定能成,但現在麽,懸。


    “你以為我的那個提議是沒帶腦子隨口說出的嗎?”裟欏看著眼前霎時間消解的岩壁淡淡開口,“那個辦法聽起來瘋,但對於你來說,已經是最優解了。”


    “是對你來說的最優解。”佐助冷淡道,“不願對上這二人的是你,不是我。”


    裟欏歎了口氣,到底還是年輕,受人脅迫存在一個基礎,人質,脅迫方,受脅迫方三方都要在同一個敘事情境下,如果受脅迫的一方幹脆離開此地呢?


    我不信你真的能殺她,我走了,你威脅的對象就不存在了,如果她本人是蠍就會這麽做,帶著迪達拉遠離此地,提要求有所求的是你宇智波佐助,我先跑還不行麽?


    若是真正的惡徒,你就真的殺了她。


    但如果你沒那個決斷,那你最好做好我會殺個迴馬槍的準備。


    因此眼前沒再見到人時,裟欏就搶先開口:“你們可以準備跑了。”


    “越遠越好。”


    “他們怎麽不見了啊?”水月摸不著頭腦,他四處巡視,都沒見到人影,天上也沒有。


    一陣風吹來,混合著裟欏的自言自語,“到底是砂隱村出生,把木葉的忍者培養思路摸得透透的。”


    她偏頭看向佐助,“知道你不是真的要下手。”


    所求的不過是宇智波鼬的蹤跡,誒對,消息源不見了,你去問空氣吧。


    “我現在可以迴答你了,你確實是個笑話。”她毫不客氣地刺撓了他一句,“別小看比你年長的人啊,耍心眼你耍不過人家的。”


    他臉色有些發沉,收了手,裟欏撓了撓眉毛,扯下來一根毛發,那根毛發飄飄蕩蕩地往下墜去,她拖長了聲線道:“你做不了真正的惡徒,連裝都裝不像。”


    “仇恨將你的腦子全堵住了,做不出符合自身利益的最佳判斷。”


    “就這樣,你怎麽跟你哥鬥啊?”恐怕每一步戰鬥行徑都被他預料得分毫不差。


    見人遲遲沒動,裟欏略挑了挑眉,“還是說,你打算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的?你真的要殺了我?”


    鬼燈水月整個人都被繞糊塗了,他目光來迴在二人身上轉悠,眨眼的頻率超出了往日的節律,踟躕半晌他還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隻是麵露糟糕地評估著那二人之間的凝滯氛圍。


    他本人是裝出的殺意,因此他以為佐助也是裝的,正常來說的確該是如此。


    但裟欏嘴欠地激了他一分,眼下他就有點拿捏不準了,他皺巴著臉,心想難道真的要殺裟欏?隻是為了證明那兩個曉組織成員想錯了?


    啊這…有必要嗎?


    威脅的條件跟對象不在了,處決人質隻是泄憤而已,佐助心裏明白這一點,他隻是覺得喉間的那股氣團有點難以咽下。


    他抬手,看也沒看地將手裏的苦無往外一扔,正中身後的樹幹,最後看了一眼裟欏那頗有些諷刺的笑容,“走吧,水月。”


    “去找刀。”


    經此一遭,裟欏不會幫他了,他也不覺得她能毫無介懷地給他透露曉組織的其他情報,人員構成,又或者能力等等,而眼下成立屬於自己的組織極為重要,她的辦法可以考慮,但不是現在,他要找宇智波鼬這沒錯,可單槍匹馬大搖大擺衝進雨隱村單挑他們的首領,除非他腦子有問題。


    裟欏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對宇智波佐助的判斷,她當時隱隱覺得如果合作了說不定會在關鍵時刻被擺一道,如今提前暴露了他本人的真實想法,倒也算是及時止損。


    不過她原本也沒寄希望於能跟這人建立多深刻的戰友情,隻是大家在某種程度上目標一致,她反過來想要利用他複仇的決心而已。


    隻是還沒找上團藏就被賣,心情有點難以言說。


    在殺團藏之前,她不能死,跟下去,說不定會提前去淨土大門溜達一圈,還是算了吧。


    彼此之間有了齟齬,後續再合作,磕磕碰碰地,也沒什麽意義。


    她衝著二人擺擺手,囑咐道:“一路走好。”


    水月腳下步伐一頓,猛迴頭道:“你別咒我啊你這家夥!”


    “那就祝你遠行愉快。”


    “…這隻是換了個說法而已!你這家夥你故意的吧?!”


    裟欏朝著他齜牙,“再見,鬼燈水月。”


    一場交易,買賣雙方談崩了,各自找尋新的合夥人,這再正常不過。


    目前也就是剛到她給綱手的三個月期限而已,算不上浪費了多少時間,她自覺已經足夠有效率了,至少從搜集的細枝末節情報來看,團藏還有從未對外展露過的其他手段,千代婆婆曾說他在一次戰鬥中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單手結印有嚴重限製,但從她死在南賀川的那個土遁·心中斬首術來看,他結印可是一點也沒耽誤啊…


    再結合大和的木遁能力,如果團藏打算移植寫輪眼的話,木遁細胞的活躍增生能力的確可以抵抗寫輪眼瞳術所帶來的身體侵害。


    簡直無法想象要是寫輪眼跟木遁都同時在一個人身上,會是個什麽樣的怪物,她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看了一眼天空,萬裏無雲,一隻白色的大鳥去而複返,還沒完全貼近,前後兩道人影就從那上頭一躍而下。


    “蠍大哥的辦法,還是不錯的,嗯。”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沒帶腦子出門嗎?”


    迪達拉眼皮一跳,他決定不跟他計較太多,沒了無關人士在場,他挺神清氣爽的,“就是宇智波佐助那小子,果然跟鼬一樣,讓人火大。”


    對此裟欏表示了不讚同,“他比他哥討厭多了。”


    “嗯,沒錯。”迪達拉下意識接了句嘴,隨即就是一怔,圓潤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額發比起上次見麵時似乎又長長了,幾乎遮完了左半張臉,臉也瘦了竟然有了挺分明的輪廓,對於她來說中間間隔了一年的時間,說起來不算長,仿佛對方隻是出了個遠門,做了個挺久的任務,隻是一時間倒也默默無言了起來。


    而對於迪達拉來說,那是兩年零八個月又十四天,他倒是常常跟她見麵,隻不過是在她的墳前,在他的腦子裏,她的樣貌還有大致的輪廓,但細節卻是無法精雕細琢地刻畫出來了,他曾經試圖用黏土搓成她的樣子,但最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怎麽看,死物都比不上活物,沒有半分相似的神態,大致是那樣的感覺。


    而如今,迎著相似的神態,但卻完全陌生的臉龐,他有些不真實,捕捉一尾之後,他剛醒來時以為自己在做夢,但從鬼鮫口中獲悉了當日的場麵,又陷入了似夢非夢的恍惚感,如同當日眼球感知到的模糊的光影,如果說那時候是失而複得的艱澀的話,那眼下就是有些無法自處的矛盾感,而這分無法自處,他同樣從她身上感知到了。


    這次出發前,他問了蠍一個問題,是關於自我的定義,如果長久地在另一個非他樣貌的傀儡身上寄居,他對自我的認同會不會產生幹擾?


    【這種無聊的問題,你自己問她,用不著拐彎抹角地在我這裏尋找一個標準答案。】


    因為沒有標準答案,這才是迪達拉心下極為忐忑的緣由。


    “我屍體是你帶走了嗎?”在這兩相對視中,裟欏先開口。


    “你好笨啊。”她說,“都沒看見我本來想寄迴木葉的信。”


    那上麵不隻有山水有相逢,還有她當時的選擇跟決斷。


    多少,有點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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