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燭深吸一口氣,毅然往巷子裏走去。


    初入角巷,還有街頭的燈火映照。


    越往裏走,巷子越黑,離市井的喧囂越遠。


    宋南燭按捺住如擂鼓的心跳,借著月華,一步步走入巷子深處。


    自從上一次險些被人堵在巷子裏欺負,迴去她就讓小環找人繪製了一幅陳郡的地形圖,把陳郡每一條街道,每一間商鋪,每一條街巷的位置都背了下來。


    她雖然很少出門,可城中每條街道,都被她記在了腦海中。


    宋南燭在巷子裏摸黑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聲。


    “謝忱,你這張嘴不是喜歡犯賤嗎,趁現在還能說,你就多說點,哪天本公子心情好,說不定還能幫你實現你的遺言。”


    ——是那個被人稱作小二爺的常歡!


    接著,又是一句。


    “既然你這麽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宋南燭心裏咯噔一下,急忙朝著聲源處跑去。


    邊跑,邊捏著嗓子大喊。


    “花少爺,剛才我看到小二爺也進了巷子,你說我們家少爺是不是被小二爺綁了?”


    宋南燭的腳步聲和唿喊聲在巷子裏的迴蕩,同時也傳到了常歡的耳中。


    常歡手裏的拐杖正欲落下,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常歡垂眸,看著握住自己拐杖,穿著一身黑衣,幾欲融入黑暗中的暗影,陰鬱的眼眸中戾氣翻湧。


    “你敢攔我?!”


    暗影的大半張臉都藏在黑暗中,隻有鋒利的臉部輪廓被燭火映照。


    暗影俯身過去,貼在常歡耳畔提醒。


    “花展毅已經過來了,此時殺了謝沉硯,勢必會惹怒謝家和花家。”


    常歡眸中滿是戾氣:“那又如何?我還怕了謝家不成!”


    他好不容易設了個套,成功引誘謝沉硯往裏鑽。


    如今,距離他報斷腿之恥就差一步,誰都不能攔他。


    常歡手下暗暗使勁,打算不管不顧一棒子敲死謝沉硯。


    然而暗影死死抓住了他的拐杖,再次提醒。


    “小二爺冷靜點,一個謝沉硯殺了也沒什麽,可若此時驚動花家,恐怕他們會咬著咱們不放,到時候若是擾亂的主子的計劃,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直到暗影提到了“主子”二字,常歡眼中的瘋狂才緩緩褪去,心裏多了幾分理智。


    暗影再接再厲:“待到主子成就大業,這謝家和花家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小二爺,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要讓區區一個謝沉硯亂了您跟主子的大計!”


    這句話成功打消了常歡心中的殺意。


    是啊,小不忍則亂大謀。


    現在殺了謝沉硯,固然可以解開他心頭之恨。


    可若因為一個謝沉硯,導致上頭那位的計劃泄露,不僅謝家和花家不會放過他,就連那位也饒不了他!


    父親和他忍了這麽多年,不能因為區區一個謝沉硯功虧一簣。


    常歡緩緩放下拐杖,朝著謝沉硯的胸口狠狠踹了幾腳泄憤,咬牙不甘心道:“謝沉硯,這次算你命大,下次你就沒那麽好運了!”


    說完,拄著拐杖,帶著一群人離開。


    橙黃的光線消失,巷子裏又重新歸於黑暗。


    謝沉硯捂著心口,終於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他沒有聽到常歡在嘀咕什麽,隻知道自己撿迴了一條命。


    宋南燭按照記憶找到謝沉硯所在的巷子。


    所有的巷子看起來都烏漆抹黑的,像是通往幽冥無間的甬道。


    宋南燭放輕腳步,試探的往前走了幾步,聽到一個微弱的咳嗽聲,心中一個激靈,加快腳步跑過去。


    鑒著月色,她看到一個人形輪廓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


    宋南燭壓抑著心中的恐懼和不安,掐著嗓子小聲喊道:“公子?是您嗎?”


    盡管她盡量改變了聲音,但謝沉硯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剛才隱約聽到宋南燭在說話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覺得宋南燭不可能出現在這。


    可當宋南燭的聲音真真切切再次清晰的傳到耳朵裏,他立刻就確定了,這就是宋南燭,哪怕她掐著嗓子也錯不了!


    謝沉硯心下一喜,一股無形的力量從腳下升騰而上,支撐他勉強站穩。


    “是我。”謝沉硯的聲音有氣無力,微不可問。


    宋南燭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熟悉的聲音。


    成功了!


    謝沉硯還活著!


    她成功用花展毅震懾住了常歡!


    宋南燭強按著心底的喜悅,快步走到謝沉硯身邊扶住他。


    她擔心常歡還沒有走遠,故意捏著嗓子繼續說道:“公子,我和花少爺找了您好久,您怎麽在這兒?這是怎麽了?”


    聽到宋南燭在自己身邊作戲,謝沉硯一時間竟覺得好笑,身上的傷口也不疼了。


    他明知道常歡已經帶人離開了,卻依舊配合著宋南燭演戲。


    他佯裝生氣:“常歡那個死瘸子,早晚有一天本少爺要把這筆賬連本帶利討迴來!”


    宋南燭道:“少爺,我先帶您出去跟花公子會合。”


    謝沉硯不置可否。


    宋南燭雖然不知道謝沉硯和常歡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有一點她能夠確定,那就是謝沉硯被人下藥了。


    要不然,以謝沉硯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被人輕而易舉套在麻裏袋裏,被動的挨打而不還手,連站都站不穩。


    宋南燭一手抓著謝沉硯的胳膊,一手環住謝沉硯的腰,肩膀用力頂著他的肩膀,攙著他往外邊走。


    謝沉硯身上沒剩幾分力氣,卻還是盡量撐著身子,減少壓在宋南燭身上的重量。


    宋南燭一心急著快點離開,謝沉硯卻起了跟她截然不同的心思。


    這一次算自己倒黴,被常歡和陳瑉聯合起來擺了一道。


    他認栽,不過他遲早要把這筆賬從常歡身上討迴來。


    隻是,有一點他很好奇。


    自己套了麻袋帶進巷子裏,照理說除了常歡和他身邊的那群走狗幫兇,不可能有人知道麻袋裏就是他。


    那宋南燭是怎麽知道,他被常歡帶到這個地方來的?


    他歪著腦袋打量著宋南燭。


    光線昏暗,他看不到宋南燭臉上的表情,隻能看到少女柔軟又堅毅的輪廓。


    宋南燭長得真的很好。


    朱唇粉麵,柳眉鳳目,皮相骨相俱佳。


    哪怕是在黑暗中,也有種淡雅出塵的氣質,讓人踏實安心。


    謝沉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宋南燭,心裏如同一汪熱騰騰的泉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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