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開降落時被風浪掀起的和服下擺,夏油傑對著想要上前報告情況的吉野順平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走出藏身地。


    “羂索大人,您不期盼和平,也並非喜歡亂世。”


    看著在路上順道帶來的豬野琢真與星綺羅羅步伐飛快的上前,幫助不間斷攻擊的七海建人和虎杖悠仁圍堵。


    夏油傑慢悠悠地拿著對講機走入了壞相和血塗一直看護著的戰場當中。


    “與天元不同方式的長生中,您一定時常覺得世間無趣吧?”


    所以羂索才會突然興起,通過製造咒胎九相圖這種殘忍而非人實驗,尋找所謂的人類可能性。


    對於年份不過是數字的長生者來說,有沒有可以順理成章打發時間的消遣,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課題。


    夏油傑看著跪倒在自己身前倉皇吐血的真人,笑盈盈的暫時放下了對講機。


    他在那個養了一個月半之久的真人震驚的眸子裏,對著狼狽的縫合臉青年伸出了骨節分明的手掌。


    “需要我來救你嗎?”瞥了一眼渾身浴血但仍然精神衝著自己打招唿的虎杖悠仁,夏油傑輕緩慵倦的喚著,“真人。”


    喘息著迴頭看了一眼停下攻擊的虎杖和七海建人,真人不可置信的環顧四周,在術師和壞相血塗的包圍中,總算察覺到了那顯而易見的真相。


    “……你,算計我?”


    難怪他在漏瑚和花禦的介紹下聯係夏油傑時,這個怪異的術師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迴絕他的見麵要求。


    難怪這家夥總和漏瑚和花禦一樣,總對他溫溫柔柔地說話,永遠都不會忽視他的感受。


    全部,都是為了現在!!


    側身躲開真人踉蹌的反撲,夏油傑彎起眼睛,暗金色的眸子沒有半分笑意。


    “你們人類…究竟要虛偽到哪種地步……”


    在未盡的話語尾音消逝間,確認安全才上前的吉野順平眼中,是那個被扭曲了形體的詛咒,以漩渦的模樣消失在夏油傑的手掌之間。


    在不過半秒的對視後,吉野順平隻看到了一個渾濁的黑色圓球,被夏油傑妥善的收入和服袖中。


    “七海,記得看群裏的消息。”


    夏油傑用溫熱的手掌拍了拍吉野順平的腦袋,對著掏手機的七海建人點點頭,轉身走向那個被十數個一級怪物包圍著的另外半邊戰場。


    他還要去應對那個耐心等待他收服真人的千年術師,把最後的一步的將軍棋子落下。


    “……他們不過是經我之手的失敗作。”


    幾乎是夏油傑剛離開後輩和孩子們,他手中和九十九由基保持著聯絡的對講機頻道中,就響起了一個沙啞的帶著笑意的男聲。


    聽到這個有些脫離原本軌道的話題,夏油傑挑了挑眉,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九十九由基主動和羂索進行的交流。


    “自我而生的東西,必然受限於我的可能性,”羂索瞥過因為他話語再次憤怒起來的脹相,淡漠的看著詢問他目的的九十九由基,“答案永遠在混沌中,閃耀著黑色的光芒。”


    “明白嗎?我該創造的,是脫離我手的混沌。”


    所以他才需要即將進化到天地層級的天元,需要那非人類的可能性。


    “不過,這個目的現在也沒辦法輕易達成了。”


    嗡——


    一直站在一旁的裏梅抬起頭,看向冰柱叢林的另外一端,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有人在,嚐試打碎他的冰瀑嗎?


    羂索輕笑一聲,隔著森然的寒氣看著那層疊的柱體上出現細小的裂痕。


    “就在剛才,我最後一張小鬼牌,被我丟失的第一張大鬼牌帶走了。”


    失去咒靈操術使的身軀,又損失了具備無為轉變的真人,他的目的已經無法順利達成,即便發動死滅洄遊,也隻不過是讓局麵變得混亂一些,根本稱不上是消遣和取樂。


    砰——!!


    幾乎震碎日下部篤也和脹相耳膜的一聲重響後,穿著黑色和服的長發男子從漫天冰雪中走出,被咒力和蠻力崩碎的冰碎在微弱的城市燈光中閃閃發亮,像是給那個帶著黑色耳飾的俊逸男子蒙上了一層炫亮的銀紗。


    術式被打碎的反噬讓裏梅克製不住的跪下嘔血,他驚恐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在剔透冰棱中倒映著的修長身影。


    用拳頭?


    用拳頭就打碎了直瀑?


    “這個禮物您還喜歡嗎?羂索大人。”


    夏油傑輕巧的用指尖將落在他肩上的冰碎彈開,笑盈盈的走向那個從獅體嵌合獸身上站起來的男人,輕巧的把兩個彈珠一樣的黑色圓球在手掌中滴溜溜一轉,又絲滑的收入了袖中。


    “您說的不錯,為了報複您曾對我和我後輩們的算計,我特意扭曲了真人的思想,將他培育在外界,隻為了將您引出,讓您在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之際,發覺所有的安排不過是竹籃打水。”


    羂索發覺一切的怒火和不悅,夏油傑都已經在九十九由基的對講機中聽到,也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但真正讓我繞了個大彎子,選擇這種麻煩方式來對付您的理由,”看著和預想中不同的表情,夏油傑笑意變平,聲音冰冷的說道,“是因為我發覺您把琉璃也當作了消遣的一環。”


    未曾覺得世界有趣的琉璃,讓處在頂點太久的兩麵宿儺和羂索,產生了不該有的欣賞和共鳴,他們好奇著這個脆弱、但又勢均力敵的對手,期待著他能將他們無聊透頂的人生,染上點別的色彩。


    “和你們相同的琉璃,被你們最厭棄的存在們染上了色彩。”


    厭惡人類的他們,察覺到了琉璃漠然的本性。


    “你們在意著被我們補全的琉璃,期盼著他活著和你們同台或對立,又真切地詛咒著那個打亂您計劃的礙眼存在趁早歸西。”


    夏油傑揚起笑容,暗金色的眸子裏昏暗一片。


    “能別讓那種惡心的心理和他沾邊嗎?”


    期盼著他鮮活,又期盼著他墮落。


    就是因為有這些扭曲的家夥們存在,琉璃才一直無法對他人放下戒心,隻願孤身的活著,連基礎的物欲和懶慢都甚少表現。


    放鬆不了警惕,信任不了他人,無法意識到摻雜著喜歡的貪婪,也察覺不到自身對他人的價值。


    羂索看著逐漸降下的帳,將視線定格在了掛著假笑的夏油傑身上。


    下一秒,那個除卻裏梅再無手牌的幕後黑手,猖狂的在漆黑的夜幕中放聲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


    帶著怒意的嘲諷話語一句接著一句的疊在空氣中,宛若惡鬼降世之時,對世間百態的蔑視。


    “一個活不過成年的早夭鬼被你們這般看重,到底是誰被吸引的昏了頭?”


    “把我的計劃打亂,你們就這般驕傲,覺得已經將我徹底將死了嗎?”


    “將真人攥在手裏,就覺得我已經沒有翻牌的可能了嗎?”


    “我是把那個早夭鬼當作消遣,但誰會為了那微不足道的消遣就放棄早就準備好的大局?”


    “你們難道以為和我定下契約的隻有術師而已嗎?”


    “別太小瞧千年的術師了,咒靈操術使的小鬼!!”


    俊逸男人身後,數以萬計的異形從黑洞中探出腦袋,如同從黑暗的泥沼中找見了光的惡鬼,一個接著一個的攀著等待著地獄之門的開啟。


    羂索抬手一揮,揚起了猙獰殘忍的笑容:“迎接咒術界平安時代的降世吧,可悲的正義之士們!!”


    計劃被完全打亂後,他本已覺得無趣,打算再次蟄伏民間,等待再開死滅洄遊的機會了。


    可偏偏!


    這個乳臭未幹的小鬼竟然拿那種惡心的兒女情長來激怒他!!


    在意一個多次妨礙他的早夭鬼?


    就他也配?


    收斂神色和裏梅同時轉身,羂索森寒的又看了淺笑的夏油傑一眼,隻覺得他的麵容和那個早夭鬼一般,看著礙眼又惡心。


    不是要保護世界嗎?不是要做守護民間的英雄嗎?


    守護啊!!


    在千萬級別的咒靈放出之際,在特級實力一半都在對付他的戰力缺失中,他倒要看看這群被早夭鬼糊了眼的蠢貨們要怎麽守護那些可悲的民眾!!


    呲呲——


    而就在這時,九十九由基、夏油傑,甚至包括日下部篤也和脹相的腰間,突然同時傳出了羂索在不久前聽到過的,熟悉的電波聲。


    本已轉身的羂索迴過頭,皺眉看著日下部和脹相下意識摸索腰間的動作,隻覺得心中突然升起一陣陣的不安。


    看到轉身轉到一半就被定在原地的羂索,夏油傑輕笑,在身旁三人幾乎同時將對講機靜音的動作中,把腰間對講機的音量旋鈕調大。


    讓那接連響起的狀況報告,以最大的音量,送入了困惑的羂索和裏梅耳中。


    “報告,這裏是東專二年生乙骨憂太,神奈川群眾避難已完成,在城市邊境駐紮的業火一番隊確認到大量咒靈來襲,準備迎擊。”


    “報告,這裏是東專二年生熊貓與狗卷棘,澀穀群眾避難已完成,業火三番隊已確認駐紮地,目擊到大量咒靈經過銀座,over~”


    “銀座隊伍收到,這裏是京專一年生機械丸與三輪霞,已確認秋葉原與銀座交界闖入的咒靈數量,業火二番隊正在前往處理,將群眾避難任務移交給伏黑津美紀與禪院真希所在的八番隊。”


    “…咳咳,這裏是京專教師庵歌姬,明治時期以皇居為中心啟動的結界,已經從千代田區擴張至縣境,業火六番隊正在前往大阪。”


    “歌姬,用咳嗽來掩飾播音羞恥可不太好哦~這裏是冥冥,軌道列車已全部停運,烏鴉們已經各就各位,作戰影像即將投屏給各隊隊長,請注意及時調配人員補位。”


    “是!報告!!我已經……哦不對,這裏是京專教師灰原雄!!我已經和阿伊奴咒術連匯合!按照夏油前輩的計劃,已將在籍術師全部編入了遊擊的業火五番隊!!已經做好了支援各隊的準備!!”


    “報告,這裏是輔助監督伊地知潔高,以薨星宮為中心的結界已經順利擴張至縣境,至此,包括仙台結界和櫻島結界在內的國內十結界已經順利完成鏈接,窗與輔助監督組成的特殊部隊已經在業火四番隊的協助下,與各個部隊成功建立通信聯絡網。”


    “報告,這裏是京專二年生加茂憲紀,我已經和編入業火九番隊的禦三家直屬部隊匯合,按照事先約定內容,本該是把指揮權移交給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的,但是……”


    “他不想幹直接交給我不就好了嗎?你這個死板的家夥!悟君是不會介意這種細枝末節的權力交接的,比起這個,甚爾君現在在……”


    “報告,這裏是京專二年生西宮桃和一年真依,業火七番隊已經按照名單取得各隊需求的武器與咒具,正在按照預定計劃前往輸送。”


    “報告,這裏是……”


    “報告……”


    “……”


    在井然有序的風格各異的術師聲音中,夏油傑笑盈盈的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羂索和裏梅,慢悠悠的把對講機重新調了頻。


    “哎呀,真是捏了把冷汗呢~”


    區別於在羂索和裏梅殺氣騰騰的注視中擺好進攻架勢的三人,夏油傑獨自以放鬆的姿態揣起手,第一次在羂索麵前露出了沒有任何虛假的笑容。


    “差點讓您就這麽帶著底牌離開又躲起來,等待下一個千年去繼續那危險的計劃了。”


    在羂索開口說話之前,另外一道聲音從夏油傑的腰間傳來。


    原是剛才調頻的時候,他將對話的按鈕卡住,讓這邊的聲音傳到了同用頻道的另外幾人耳中。


    “總玩捉迷藏遊戲難道不會覺得太過沒意思了嗎?讓我們玩點其他的遊戲嘛,羂索大人~”


    五條悟輕佻的聲音帶著電波都難以掩蓋的寒意,直直的刺入了被怒火衝上腦門的羂索耳中。


    “我們也知道您是真心討厭琉璃,畢竟連琉璃本人都對這個挑釁的計劃表現出了身心不適的生理反應~”


    緊隨著那個浪蕩的尾音,硝子懶散又沒什麽精神的聲音一秒不差的接上了下一句話。


    “可是人就是會因為情感上產生的異常而輕易破防,”夏油傑笑盈盈的接著硝子的輕歎出聲,看著麵容扭曲的羂索笑得格外清爽,“就算是存活了千年的術師也是一樣。”


    “將您準備了千年的棋盤打亂。”


    “把您當作底牌的手段掀開。”


    “讓您高高在上遊戲人間的心態崩盤。”


    “然後——”


    在夏油傑狹長的,如同狐狸的眸子中,羂索暴怒的麵容被三個重疊的嗓音徹底碾碎!


    “歡迎來到——煉獄的人間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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