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在遇到自己熟悉的要素時不自覺地放鬆警惕,比如出門散步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小吃攤,比如在陌生城市生活突然聽到了家鄉的方言。


    這並不是說你遇到了這種情況就會被欺騙,而是指你的大腦在判斷該情景\/語言熟悉的一瞬間,身體就已經無意識的放鬆了些許。


    雖然琉璃不知道不具備大腦的詛咒是否擁有這種潛意識,但用花禦熟悉的語言去試探無疑是個正確的決定。


    被意料之外的問話驚醒的花禦雖然瞬間就恢複了理智,但它近乎恐懼的的反問和迅速咽下情緒的迴答,反而讓琉璃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它們真的在等待一位同伴的誕生,並因察覺到夏油傑的特殊能力後,擔憂那未曾出生的詛咒。


    奇了,是什麽樣的詛咒?


    一個即將誕生的詛咒,卻是能帶領它們實現“屠戮現存人類讓詛咒成為新人類”目標的“領袖”?


    會是天空嗎?


    琉璃看了一眼身旁沒有帶眼罩的五條悟,那湛藍色的眸子正疑惑地對自己眨動著。


    不,天空不具備這種權能。


    六眼本身就已是有天空概念的“詛咒”,不會有第二個五條悟出現。


    那是什麽?


    說到底,為什麽特級詛咒的目的會是要成為“新人類”?


    有了壓倒性的實力,它們為何不把人類圈養成牲畜,直接以詛咒的身份重新組建社會秩序?


    “人類”的概念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咦?


    琉璃愣了愣,伸出手指,在塵土的地麵上緩慢的寫出了兩個字。


    人類。


    人類??不,也不是不可能,說到底人類本就是詛咒的誕生源頭。


    誕生的源頭和詛咒的主題是一樣的?等等等等,詛咒誕生的源頭是人類的負麵情緒,但那些負麵情緒是也是有特定對象的,這一點從詛咒不同性質的能力也可以看得出來。


    ……如果是人類對人類的負麵情緒的話?


    “琉璃?琉璃!琉璃!!”


    “琉璃!!迴神!!你透支了!!”


    “什麽?”琉璃被夏油傑的聲音喚迴神,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有些發熱的鼻子,“啊……抱歉。”


    大腦撐不住了嗎?


    夏油傑半跪在琉璃麵前,焦躁的把手帕摁在那汩汩流血的鼻子上:“悟馬上就把硝子帶迴來了,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


    該死,就他打電話這兩分鍾的時間!


    琉璃到底在推算什麽?


    “傑,你……”


    “別說話!”夏油傑皺起眉,打斷了琉璃含糊的聲音,“等硝子來了再說。”


    幾乎是夏油傑話音剛落,五條悟就帶著身穿白大褂的硝子瞬移了過來,他是最先察覺到琉璃狀態不對的。


    琉璃對著皺眉的硝子伸出手,在感受到溫暖的咒力緩解了額頭的脹痛後,再次出聲:“傑,你能刪除詛咒的記憶嗎?”


    “……關於我的部分沒辦法刪除,”夏油傑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將位置讓給了帶著醫療箱的五條悟,“琉璃到底問了那個詛咒什麽問題?”


    “你的指令再加上立下束縛呢?”


    倒是先迴答問題啊!


    夏油傑嘴角抽了抽,還是迴應了那個仍然皺著眉的少年:“可以嚐試,不能保證。”


    “要改掉那兩個特級詛咒的記憶嗎?”五條悟疑惑的看著琉璃,把他試圖自己拿冰袋的手拍掉,“改到哪種程度?”


    琉璃放下手,計算了一下時間:“保險起見,最好是讓名為漏壺的詛咒停在隻剩下個頭的階段,讓花禦恢複至完全體,給它救援漏壺的時間。”


    “你要做什麽?”硝子把手扶在了琉璃額頭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五條悟可以鬆開冰袋了,“我沒警告過你別在我不在旁邊時過度用腦嗎?”


    琉璃現在可不是之前那種領域展開都能等待自然恢複的狀態了,如果沒控製好直接進入到不可逆的狀態該怎麽辦?


    腦損傷可不是鬧著玩的。


    琉璃蔫了下來,小聲道歉:“……抱歉。”


    他也沒想到自己現在連這點計算都撐不住,可能是這段時間用腦的地方太多了?


    “你想讓他們返迴去當間諜?”夏油傑看到琉璃被訓了,心情才爽快了一些,“是要演戲給誰看嗎?”


    琉璃拿下了手帕,將沾滿血跡的手帕放到一旁,搖了搖頭:“我需要傑暫時放棄對他們的掌控。”


    “別做頭部動作,”硝子麵無表情的站在琉璃身後,把手放在琉璃額頭上持續輸出咒力,“不會用嘴說話嗎?”


    啊,硝子生氣了。


    夏油傑眨眨眼睛,看著一動也不敢動的琉璃,饒有興致的摸了摸下巴:“這達成難度有點高啊……”


    他還從未嚐試過讓自己的咒靈脫離從屬關係,說到底,這種更改術式本身效果的事情真的能做到嗎?


    “通過束縛讓它們遺忘‘被收服’的事實呢?”五條悟大概理解了琉璃的打算,他攬住夏油傑,討論著可行的方案,“先用你的能力讓詛咒把琉璃所說的節點之後的事情遺忘掉,再把它們記憶裏殘餘下來的關於對你的認知用束縛製約……這樣呢?”


    夏油傑仔細思量了一會,補充了這個方案:“那就要把束縛的細則稍微調整一下了,最好是把解除的條件設置的簡單明了,用於加強束縛的強度。”


    “那把‘再次遇到夏油傑’這一條件設置成解除限製怎麽樣?”硝子想了想,又自己否定掉了這個提案,“傑的知名度太高了,這樣模糊的條件無法作為束縛訂立。”


    三人陷入到了苦思冥想當中。


    “用指定的‘安全詞’呢?”琉璃打斷三人的思索,提出了一個更簡單的方案,“通過約定好的特定詞匯解除記憶限製……你們那是什麽眼神?”


    他說什麽奇怪的話了嗎?


    夏油傑和五條悟對視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收迴了自己古怪的視線,輕咳一聲。


    原來是這種安全詞。


    “啊……‘安全詞’確實是個好方案,”夏油傑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摘出去,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那就是吟唱的束縛了,可以試試。”


    五條悟把醫療箱隨手關上,蹲下身看著琉璃,問道:“是要演戲讓他們逃跑嗎?”


    裝弱勢放跑敵人不太符合他的風格啊,要自然一點才行。


    “不需要刻意放水,花禦有個很有意思的能力……”琉璃想了想,先迴答了兩人都問過的問題,“我問花禦的問題是‘除了那個叫陀艮的咒胎以外,你們還有個即將誕生的同伴嗎’?”


    聽到這話,三人同時一愣。


    “陀艮就是它倆被解剖的時候叫囂的那個吧?”


    “要把它們喊出來審問嗎?”


    “不行,現在的狀態是最適合訂立束縛的。”


    經過硝子的提醒,五條悟和夏油傑才反應過來為什麽琉璃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審問,而是自己推測事情的可能性。


    記憶透露的越多,訂立束縛的條件就越苛刻,如果影響太大,甚至可能會讓原本可以訂立的條件無法達成。


    現在的情況其實已經很危險了,夏油傑與花禦交手在懸崖上留下了殘穢,必須要找一個符合花禦邏輯思維的救助路線與它訂下限製記憶的束縛,還要保證兩邊的人在最合適的時間同時到達,防止其他線索暴露。


    “我有讓伊地知迴去找你。”


    “但我實際出發的時間是你給琉璃打電話的時候。”


    “兩分半、三分鍾?”


    “太久了,你剛好收迴領域的時候呢?”


    “可以,這個合適。”


    “那就把花禦安排在下麵了,稍微更改一下記憶。”


    硝子看著夏油傑和五條悟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著合適的方案,有些疑惑地問琉璃:“為什麽要特意洗掉記憶?直接讓他們作為間諜不行嗎?”


    “咒靈操術對詛咒的約束是絕對的,”琉璃放下擦臉的紙巾,看了一眼低處被破壞的森林,計算著投放花禦的位置,“直接讓那兩個特級隱瞞目的迴到原本陣營是不現實的,它們會說人話。”


    隻要有交流,破綻就會存在。


    琉璃不是不相信夏油傑,他是不相信那兩個詛咒的智商。


    被夏油傑收服的詛咒其實性格並無變化,即便是純粹的惡性詛咒,在遭遇生死危機時,仍不會反抗夏油傑下達的命令,這就像是計算機的底層邏輯一樣。


    隻不過這個術式的穩定性和安全性比下達指令的計算機更強,計算機的基礎邏輯尚有被更改的可能,但被咒靈操術降伏的詛咒,哪怕是夏油傑本人來下達命令,其服從性質仍不會被修改。從從屬關係下手,讓詛咒在各類情境下從夏油傑的指令中暴走也一樣是無法實現的,這一點琉璃已經在對詛咒進行反複地折磨和試探中證實了。


    命令詛咒作為間諜迴到羂索身邊在忠誠度上是可行的,這兩個特級不會背叛夏油傑,可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毫無虛偽”的漏壺會不會露出破綻就不好說了。


    文字和語言是可以被設下陷阱的。


    如果羂索隨口提出“夏油傑把你打敗了嗎?”這樣的疑問,漏壺直接跳過撒謊和出賣,來了句“這天可真藍啊”,哪怕沒暴露自己的從屬關係,也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立場。


    但記憶的更改和訂下特定條件的遺忘卻是個相對可行的方案,這一雙方“自願”的束縛訂立可以讓夏油傑和詛咒的主從關係被短暫限製住,甚至可以讓詛咒堅信自己仍是原本的立場,並下意識的忽略自身的狀態,而不會影響到夏油傑本人。


    硝子理解琉璃的意思後,幽幽地說:“我覺得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哥你一樣變態的。”


    誰能敏銳到問出一句話以後,直接把連別人刻意隱瞞的事情都推算出來啊!


    琉璃沉默了一瞬,據理力爭:“硝子也是。”


    “你在說什麽?”硝子瞥了一眼琉璃,抱起胳膊,“是說我也能猜到你的想法,還是說我也是變態?”


    琉璃看向硝子,撇撇嘴:“你都知道是前者了。”


    幹嘛啊!鬧什麽脾氣啊!不就是不小心過度用腦了嘛!


    那能怎麽辦啊!那不就隻能——


    “我錯了。”


    道歉了嗎。


    “哼,”硝子看了一眼討論完好奇打量著這邊的兩人,抬了抬下巴,“伊地知的車到了。”


    五條悟伸手挎住夏油傑的肩膀,瀟灑的揮手:“那你們迴去吧!”


    接下來就是他和傑的舞台了!


    察覺到硝子已經消氣之後,琉璃鬆了口氣,牽著人走向在車旁等候的伊地知:“我和硝子會離開這裏,傑、悟,可以演繹出‘不知道花禦存在’,所以‘不小心’放走了兩名危險的特級吧?”


    夏油傑眨眨眼睛,悠閑地比了個ok的手勢。


    “那就拜托你們了,”琉璃給兩人指了一下花禦有可能采用的救援路線以後,和硝子一同乘上了伊地知的車,“剩下的我們迴去再說。”


    五條悟看了一眼跑了三趟的司機,決定挽迴一下自己的前輩形象:“伊地知,要小心駕駛哦?”


    “是!!”


    這是威脅吧!這絕對是威脅吧!!


    嗚嗚——


    他絕對會穩穩把家入前輩們送迴去的!!


    ——————


    被擰下腦袋的漏壺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恍惚了一下。但它並沒有混沌多久,因為那個該死的特級術師竟然敢用腳踩在它的臉上!!


    “我說,殺了我有什麽好處嗎?”那個欠揍的聲音悠閑地傳入耳中,帶著讓人煩躁的輕浮,“誰讓你來的?快點老實交代~”


    漏壺暴怒的咬緊牙關,忍住想要罵人的衝動:“你這……”


    “悟?”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上空傳來,陌生的劉海男人從半空躍下,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下隻剩個腦袋的漏壺,“哎呀,已經解決了?”


    五條悟歡快的張開雙臂,歡迎著自己的夥伴:“傑!你慢死了!”


    “抱歉,我已經盡快了。”夏油傑輕笑一聲,看向了被五條悟踩在地上的咒靈,“這就是敵人嗎?”


    漏壺透過上翻的獨眼判斷著來人,很快通過那怪異的劉海認出了他的身份。


    那個咒靈操術的夏油傑嗎?


    讓人膽寒的戰栗感!!難道他比五條悟還要強嗎?!


    這下可真是栽了……


    “是哦,這家夥超級弱,很簡單就……嗯?花?”


    “咦?”


    這熟悉的花香!


    漏壺敏銳的抬頭,果不其然,五條悟和夏油傑中心的那束花!!


    花禦!


    下一秒,花禦半秒都未曾猶豫的帶著漏壺的腦袋直接飛速撤退!


    兩名特級,力不能敵!要快些離開這裏!


    別迴頭!快些向前,逃啊!!


    再放一次花田,他們會不會有免疫?再來一次!!


    三重的花田幾乎淹沒那兩名特級,頭也不迴的花禦帶著漏壺近乎用生命在奔跑!


    轟!!


    是五條悟的【蒼】嗎?肩膀受傷了,但是沒關係!


    它們成功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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