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坐輪椅不?”


    “不坐。”


    “真不坐?”


    “硝子累了嗎?”琉璃收迴搭在妹妹肩膀的手,試圖扶著牆自己走,“要不你找個拐杖給我?”


    倒也不是說睡一覺人就虛弱到那種難以支撐的地步,主要是琉璃真的很餓,餓的走不動。


    硝子順手又把琉璃的胳膊撈迴來架在身上,搖了搖頭:“主要你不讓我抱啊!”


    “被妹妹抱著迴家這種事情,”琉璃看向不遠處的托兒所,麵無表情的說“我不是很能接受。”


    先不說他們離別墅本就不遠,如果這個時候托兒所小孩跑出來鬧騰一下,琉璃多少還是會覺得難受的。


    硝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攬著琉璃的腰懶散的問:“跟傑和悟不解釋就算了,跟我也不解釋嗎?”


    講完故事結局的琉璃連停頓都沒有,直接就扯著硝子往外走了,根本沒搭理聽到故事的那倆人會怎麽想。


    嗷,三個人,還有個伏黑甚爾,這次他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


    “你想聽什麽?”


    “為什麽瞞著我?”


    “我沒有瞞著你,”琉璃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硝子,聲音清淺,“從未。”


    哪怕是琉璃決定要隱瞞的事情,隻要硝子開口問了,他也會如實相告。


    硝子撇了撇嘴,有些不爽:“但那是個童話!”


    “我是給妹妹講睡前故事,”琉璃看著道路盡頭的別墅,有些無奈,“不是要講扭曲的人性。”


    硝子噎了一下,倒也沒再繼續糾纏,畢竟選擇不去詢問琉璃童話的真意,而是自己去發現故事真相的是硝子。


    “那些事情對你真的沒影響嗎?”


    硝子其實和夏油傑五條悟抱有同樣的疑慮,琉璃是天生情感單薄沒錯,但那個惡意的少年畢竟曾觸動過琉璃,他讓琉璃認可了自己,並把他當作朋友,然後這個琉璃人生中第一個認可的“朋友”帶著琉璃剛升起的情感的種子墜入了深淵。


    從信箋就可以看得出,那個少年近乎扭曲的喜歡和愛意曾誤導琉璃,也曾感動過琉璃。


    “就算你這麽說,”琉璃和硝子踏過門檻進入客廳,困惑的迴答,“我也察覺不出自己和之前到底有什麽區別。”


    那個萌芽在生長出來之時就被掐斷了,所以成長的它該是什麽模樣,他們根本無從知曉。


    硝子咬了咬唇,心情有些低落,那詛咒的話語再次浮現在硝子的麵前。


    【我希望這世間再無他愛之人。】


    逃避情感的琉璃,反感好意的琉璃,能流暢應對惡意的琉璃。


    這樣的琉璃真的和這句話一點關係沒有嗎?


    硝子不敢確認。


    “不過,那封信裏的內容不是完全正確的,”琉璃鬆開了硝子扶著牆壁往沙發走去,聲音柔和而細微,“我愛著硝子。”


    硝子愣了愣,抬起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琉璃:“什麽?”


    她耳朵出問題了嗎?


    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是活了二十四年但一次都未說過愛和喜歡的琉璃嗎?


    “我餓了。”


    “哥!你剛剛說什麽?”硝子三步並作兩步拽住了半天就挪了兩米的琉璃,驚訝的看著不肯迴頭的琉璃,“你耳朵紅了?”


    三天未進食的琉璃膚色很蒼白,和硝子走在陽光下時,他的手幾乎透明的能看到光透過的痕跡。


    也正因如此,那個卡著棕發的耳廓犯粉的樣子才更加明顯。


    琉璃在別扭?


    琉璃為自己說的話感到別扭!!


    “我還以為接受親情是相對簡單的事情,”琉璃推開硝子的手,沒有迴頭,他的耳根的紅仍在往下走,讓裸露的脖子也泛起了粉,“不自在。”


    後悔了,不該因為看到硝子難過的表情心軟的。


    渾身難受。


    硝子睜大眼睛,突地衝到了琉璃的麵前,捧起他低下去的臉,大聲說:“我愛你,哥!”


    “我知道。”


    琉璃扶開那捧著臉的雙手,垂下眸子,想繞開硝子。


    “我愛你,琉璃。”硝子仍不死心,她再次捧起那張別扭的、緊抿著唇的臉,一字一頓的又重複了一遍那讓琉璃幾乎想原地遁逃的肉麻話語,“哥,我愛你。”


    琉璃無奈的把視線轉移到麵前眸子亮晶晶的少女身上,慢慢的和她碰了碰額頭:“嗯,我也是。”


    “你再說一次嘛!!”


    “我餓了,硝子。”


    “哥!!”


    琉璃推開硝子湊近的臉,覺得直麵感情似乎似乎也並不像是個好的選擇。


    琉璃並非對高專中的氛圍毫不動搖,他隻是情感淡漠,並非完全是個冰塊或者木頭,更何況冰塊和木頭還有被消融和雕琢的可能,人也一樣。


    最初知道自己進入高專是以學生身份而非工作人員時,琉璃難得的對“同期”產生了興趣,但高專的教學環境特殊,琉璃並沒能感受到大眾所言的同學情誼,也沒能理解為什麽夜蛾正道會對五條悟和夏油傑放下警惕。


    他們是孩子,也是傲慢且不可控的危險分子,和多年前的伏黑甚爾一樣,也和琉璃一樣。


    可他們和琉璃與伏黑甚爾又是完全不同的,未經琢磨的孩子們熱情而主動,帶著可以刺傷他人的銳利,又帶著接受一切的柔軟。


    和為琉璃的經曆生氣的兩人不同,伏黑甚爾不在意琉璃的過去,因為這種手段對他們來說太過平常,他最開始認識的就是那個不理解人心,但仍能通過細枝末節推斷他人情感的琉璃。


    就算幼年琉璃曾經被背叛又怎樣,伏黑甚爾小時候還被扔進過詛咒堆裏,兩個人在黑街相遇以後甚至遇到過不少比那個少年更扭曲的人,也見識過層出不窮的背叛、麵臨過無數陷害和殺機。


    更何況琉璃父母都已經離世,那個少年也早就選擇了自殺,事情早成定局,沒有迴轉的可能。


    在伏黑甚爾看來,小琉璃隻是見到了一個過去的亡魂受到點衝擊,又不是遇到死人複活這種震撼三觀的破事,睡三天緩緩怎麽了?


    追溯過去因過去神傷終究是懦弱的無法接受現實之人才會做的傻事,琉璃和他都沒有迴頭路,也沒後悔的時間,自然從不對過去執著。


    伏黑甚爾和孔時雨從不認為琉璃需要被同情。


    也正因如此,高專少年們的情感對他們來說,有些過於熱烈了,愛恨分明,悲喜交加,帶著鮮活的“人類”氣息。


    在高專的日子裏,伏黑甚爾和琉璃一直在被這種熱烈的情感洗刷著、感染著,如伏黑甚爾在和兩人交手時升起的激情和快感,如琉璃在被硝子以外的人重視時帶來的心中癢意。


    隻是和懶散、隨遇而安的伏黑甚爾相比,琉璃接受情感的過程太小心也太漫長。


    因為他在乎硝子。


    琉璃的太陽溫柔又強大,矚目的不止琉璃一個星星,她甚至會帶來更多的同伴,把這些同伴都推到自己珍愛的星星身邊,讓他被所有人看到。


    該接受嗎?


    該警惕嗎?


    琉璃無時無刻都在做著這樣的判斷。


    山神事件的那次意外,是琉璃轉變這種心態的開始。


    原來真的有人會有人放棄思考利益得失去拯救他人。


    琉璃曾質疑過母親所講述的朋友的概念,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五條悟、夏油傑身上再次看到了那句話的影子。


    【如果是琉璃的朋友,應該會是關心你,喜歡你,並會為了讓你開心而做出努力的人。】


    他們最初並非是友好的開始,三個人的開始是一場針鋒相對的碰撞,是帶著防備的試探,是彼此之間帶著傲慢和自尊的蔑視,是帶著警惕的不擇手段。


    和少年最開始偽裝的善意變為真心不同,他們是在不間斷的摩擦中接受和適應對方的。


    所以另一句話才格外有分量。


    【是人就會犯錯,重要的是有沒有意識到和是否做出改變。】


    在琉璃不再使用試探和猜忌,去維持對那兩人虛假的信任時,少年的敗北就已成定局。


    琉璃所說的“到此為止”並非是說這個過去是提起來讓他神傷的迴憶,而是它真的隻是個過去而已。


    他早知曉自己未曾墜落,又何談需要拯救。


    其實連硝子都沒察覺到,琉璃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五條悟夏油傑放下心防的,因為那個變化太過細微,也太過悄無聲息。


    細微到硝子忘記了,最開始,琉璃是習慣不了跟別人一起睡覺的。


    可他們的別墅裏,卻有一個為了能睡在一起,專門設計的公共活動室。


    “夜蛾老師一直都相信我會和悟與傑成為好朋友,”琉璃小口小口的咽著白粥,有些困惑,“明明知道我性格那麽糟糕,為什麽?”


    “可能因為那倆人性格也不算很優質。”


    硝子托著臉,看著穿著病號服的琉璃乖巧吃飯的模樣,有些遺憾。


    怎麽樣都聽不到第二次了,好可惜啊,沒錄上。


    太突然了!


    “高專是性格糟糕的人互相補全的地方嗎?”琉璃放下手中的勺子,看了一眼碗底,“我能不吃了嗎?”


    “我說不可以你能繼續往下吃嗎?”


    “不能。”


    硝子翻了個白眼,起身開始收拾碗筷,心裏犯嘀咕。


    總共也沒多少東西,吃飯跟個貓兒一樣,挑挑揀揀。


    嗡——


    在一聲震動之後,硝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琉璃低頭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伸手接起了電話。


    說曹操曹操到。


    “夜蛾老師?”


    “哦,琉璃嗎?”夜蛾正道的聲音從話筒中響起,明明是打給硝子的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聽到琉璃的聲音,卻好似鬆了口氣一般,“醒了就好。”


    夜蛾正道也聽聞了琉璃睡了三天的事跡,但他太忙了,之前隻來得及電話問候。


    “找硝子嗎?”琉璃懶散的窩進沙發裏,連動都不想動,“她在洗碗,我開免提了。”


    “不,是琉璃正好。”


    “嗯?”


    夜蛾正道無奈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我現在正在和京都校的老師們開會,但操場那邊已經傳來三次爆炸的音波了,你們誰方便的話,去看看怎麽迴事。”


    這群吃了炸藥的混蛋們,就不能消停一會!


    他們三個的工資不是大半都花在操場維修費上嗎?


    怎麽還不長記性!


    “啊……”琉璃了然的仰起頭,有些無奈的對著硝子打了個手勢,“我馬上就去。”


    真是休息不了一點啊。


    十分鍾後,坐在輪椅上的琉璃懶散的支著臉看著煙塵滾滾的操場,對身旁的伏黑惠詢問道:“你覺得他們能聽見我說話嗎?”


    看起來戰況有點激烈啊,他好像喊不出那麽大的聲音。


    伏黑惠和身旁的姐妹花對視了一眼,同步的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擴音喇叭。


    三個小孩在琉璃不解的目光中,雄赳赳氣昂昂的越過了憋笑的硝子,對著看不清人影隻有碎石和灰塵翻飛的操場,大聲的喊出了自己的聲音。


    “你們不要再打啦!琉璃大人\/哥哥暈倒啦!!”


    琉璃:?


    “噗哈哈哈哈哈哈!”硝子笑得捂著肚子,幾乎趴在琉璃的腿上,一抽一抽的伸出了讚美的大拇指,“我就知道帶上他們仨肯定有奇效!”


    琉璃麵無表情的看著真的停下動作往這邊趕來的三人,仍有些緩不過神:“我還以為你叫上小孩,是要用親情感化他們。”


    他腦子是睡三天沒緩過來嗎?


    還是孩子的世界已經抽象到他的固有邏輯跟不上的地步了?


    “菜菜子、美美子,”夏油傑停在距離琉璃兩米外的位置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有些無奈,“你們在搞什麽呢?”


    五條悟確定了一下琉璃的身體沒什麽問題以後,停在了和夏油傑並肩的位置,拍了拍連灰塵都沒有的衣袖:“琉璃怎麽來了,不是迴去休息嗎?”


    “你到底是誰家兒子?”伏黑甚爾咬牙切齒的狠狠的揉了一把小海膽的腦袋,直接給人拎起來放在了肩膀上,無視了伏黑惠在身上的拳打腳踢,“我迴去睡覺了。”


    琉璃拍了拍硝子,示意她給唯一一個無法使用反轉術式的伏黑甚爾治療,淡淡地說:“夜蛾老師說你們打擾到他開會了,讓我們來看看你們在鬧什麽。”


    “啊,那之後跟夜蛾老師道個歉吧,”夏油傑摸了摸後腦勺,彎下腰把兩個女孩抱了起來,“悟,迴去了。”


    五條悟抬手直接推上琉璃的輪椅,懶散的跟在了硝子的身後:“熊貓呢?”


    “那小家夥正在教津美紀體術,”硝子從伏黑甚爾手中接過喇叭,看著伏黑甚爾用臂彎夾著小海膽走遠,隨口答道,“我看他們練的認真,就沒喊。”


    兩人沒有詢問他們打架的理由,就像是五條悟和夏油傑乖巧的不再糾結琉璃的過去一樣。


    他們尊重著彼此,也愛護著彼此。


    “我餓了。”


    “我也餓了。”


    “菜菜子想吃銅鑼燒。”


    “那美美子也想吃。”


    “我不餓。”


    “但是我餓了。”


    “好吧,那我聯係一下灰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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