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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地不納垢


    淩晨三時,尹白鴿和大兵匆匆趕赴鑒證中心,在哪裏等著第一份dna檢測報告出爐,提取的證據標本來自於周明的直係親屬,如果能證明當年案發現場遺留的生物證據和周明相關的話,那這個案子就可以蓋棺定論了。


    一個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工頭,轉而帶著手下悍然搶劫,似乎說得通。而且周明之後又涉嫌詐騙,不算什麽善良百姓,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沒有人會覺得意外。


    大兵確實快崩潰了,在現場幾乎和市局的、省廳的要吵起來,直說作案隻會升級,不可能降級,敢於搶劫銀行的怎麽可能做詐騙那個low的案子,幾方各執一詞,方處長不得不居中調停了。


    四時左右,鑒證結果出來了:不符合。


    期待從這裏結案的所有人像霜打了茄子,一下子蔫了,大兵卻像打了興奮劑,哈哈大笑離場,這囂張到目中無人的表情,基本把地方警力給惹了個通透。


    當然,還有和他站在一起的九隊刑警,匆匆迴返,稍事休息,心情和案情都降到了冰點,長夜漫漫還真的是無心睡眠,尹白鴿眼見著大兵像患病一樣頭痛欲裂地敲著腦袋,伏在一堆案卷上咬牙切齒,那表情有點嚇到她了。


    可案子一經推進起來,誰也無暇顧及那些生病的、掉隊的,淩晨六時,謝遠航帶著六人兩車上路了,遠在津門的鄧燕找了有關“肖川”這個地名的信息,中原及周邊數省,肖川這個地名有七處之多,鄧燕根據文雨欣留下的自拍照比對地形,和幾地警方聯絡了二十多個小時才確定這個“肖川”地名,是隸屬於鄰省秦城市望樓鎮的一個自然村,遠在渭南山區,距離中州400多公裏,其中還不包括70多公裏的鄉路。


    介於這位知情人的重大嫌疑人,紀震派調九隊領隊出馬了,命令很明確:抓迴來!


    淩晨七時,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稍事休息的尹白鴿被一陣電話鈴聲驚醒,意外地接到老上級孫啟同的電話,領導出馬不同凡響,一個以紀震為首的專案組組建成型,市局所屬的信息指揮中心劃拔了部分指揮權限,這無疑給使出渾身解數都沒有效果的九隊鳥槍換炮了。


    電話的來意是調尹白鴿到信息指揮中心,要重新梳理有關文英蘭、華登峰等數位嫌疑人的所有信息,不但尹白鴿,連滯留在津門的鄧燕,也一並要調迴來了。


    尹白鴿匆匆起身,此時才發現,大兵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他問值班的,才知道大兵去布置追悼會的現場了,那股子擔心又成了悲憤,她莫名地抹了一眼淚,咬咬牙,硬扛著到信息指揮中心報到。


    追悼會現場,一天一夜沒休息的範承和也熬到了極致,兩眼血紅,紅得嚇人。老張比他稍強點,可也快扛不住了,兩人忙著布置,偶而還要接待津門來的同誌,已經忙到無暇分身了。


    大兵到這裏的時候卻怯步了,血淋淋的兇案現場、麵目全非的屍體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感覺,可卻不敢直視那張遺照的眼睛,他仿佛心裏有愧一樣,遠遠地,躲著追悼會正中,那張遺照的正對的方向。


    紀震發現他了,叫著孫啟同,兩人一前一後,站到了大兵的麵前,此時的大兵像變了一個人,精神萎靡,頭發散亂,他無助地蹲在一叢冬青的後麵,像做賊被抓一樣,惶然起身。


    “怎麽累成這樣啊?昨晚不是查到鄒軍,很早就結束了?”紀震關切地問。


    “沒事,我睡了一會兒……鄒軍提供的也是文英蘭的消息,沒有什麽價值。”大兵道。


    紀震想到這茬,小聲道著:“文英蘭的家裏已經申請搜查了,提取到了生物證據也送去鑒證。”


    “沒用,不會是她。”大兵搖頭道。


    可能這確實是正確答案,路路跡像能看得出來,那位燴麵西施成為第四個劫匪的可能性真不大,紀震幽幽歎了一口氣,孫啟同一直盯著大兵,他此時伸著手,給大兵整整領子,關切問著:“我當時真該派人把你抓迴來,本來覺得你已經心灰意懶了,可沒想到,你比原來更上心了。”


    “可惜沒有重來的機會,如果有,我更想迴到更早,沒有當警察之前。”大兵疲憊地一笑道。


    “因為迴不去,所以,我們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孫啟同迴頭看了眼,那張已成遺照的故人,他再迴頭,老眼淚盈,唏噓一聲道:“你走吧,不要讓這事幹擾你的思路,家屬快來了,我們誰也不想這位執法殉職的戰友身後,還有罪犯在法外逍遙,那些事留給你了。”


    “嗯。”大兵點點頭,他低著頭,像是抽泣,背對著昔日的上級,兩肩一直在聳,像在掩麵而泣。


    走了,那麽踽踽獨行,紀震有點心酸地道著:“老孫,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這個時候攆著他去幹活。”


    “那是放下悲傷最好的方式,你不會希望他和這些場麵上的一樣,除了哭一把鼻子,什麽事也做不了吧?”孫啟同道,他的臉色鐵青,心腸似乎也像鐵一樣硬,昔日津門來的數位同行,也被他派到了協查上。


    “你是對的,可有時候對得不近人情,會被戳脊梁骨的。”紀震道。


    “我們的人屍骨未寒,我隻關心把作惡的揪出來,以血還血,別的我不在乎。”孫啟同背著手,踱步向門,那兒緩緩開進來一輛商務車,挽著黑紗,車停的一刹那,追悼會現場的目光齊齊凝結了,下來了一位中年婦人,她在掩著口鼻,一下子按捺不住哭出聲來了,接著從車上下來了一位還穿著校服的孩子,被當媽的攬著,在車前號陶大哭。


    哭聲蔓延在追悼會現場,誰也勸不住,連試圖勸家屬的人,也淚流滿麵,不能自已。


    會場外,蹲在一隅的大兵默默地流著淚,悲傷和迴憶像交錯的逆流,全化做一掬熱淚,他曾經以為自己堪破世情可以雲淡風輕,可此時依然無法承受傷痛之重;他曾經以為自己慣看生死可以無動於衷,可現在依然無法抑製淚如泉湧。


    那怕麵對冰冷的死亡,淚是熱的,心也是熱的,血,依舊是熱的。


    於是,他食言了,沒有出現在這個悲慟的追悼會現場……


    …………………


    …………………


    往往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話說得不假,奔赴肖川的謝遠航一行諸事不順,預計四到五個小時的行程,遇上了天降大雨,直到中午才趕到鄰省的望川鎮,接應的地方警力來了鎮派出所兩位,幾車冒著瓢潑大雨沿著鄉路向肖川駛近。


    第一句話就讓謝遠航心涼了,派出所伍所長語重心長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不是疑問句,謝遠航愣著問:“您覺得哪兒錯了?”


    “幾個小時前,我們就聯係上了村長,文英蘭和他閨女確實在肖川村,這個沒假,可是……”所長似乎有難言之隱。


    “人在就成,可是什麽?”謝遠航不解了。


    “她迴來是給她媽做周年啊,而且帶的閨女成病秧子了,四處求老中醫老陰陽呢。”伍所長一口土話,講的是土得掉渣的故事,謝遠航細問之下才知道,文英蘭的母親早年嫁到中原省,可未料遇人不淑,後來埋骨娘家,此次迴來是給她娘做十周年冥壽,至於那個病秧子姑娘文雨欣,不會說話,成傻子啦,按當地習俗,這得請陰陽擺治擺治,而文英蘭不但請陰陽,而且把老中醫都問遍了,還是不頂屁用,該傻還傻著呢。


    “啊?傻了?”謝遠航聽得欲哭無淚,敢情讓九隊遍尋不到的真相,原來這麽簡單,不用說,肯定是被麻實超的事刺激的。


    “真傻了,村長都說啦,陰陽請遍了,說鬼跟上了,不會說話。”伍所長信誓旦旦道。


    這話聽得謝遠航蛋疼,好歹警察呢,還信這一套,可這種窮鄉僻壤,恐怕警察的素質也高不到那兒去,他無奈道著:“我們好容易來了,見見人,真不行帶迴中州。”


    “到底啥案子啊?那倆婆娘家能幹了啥?還用你們跑這麽遠帶人?”伍所長掩飾不住地好奇,來這麽大陣勢肯定不是小事,可要是大事發生在那一對母女身上,又說不通。


    “案情暫且保密,不過,她們和一起重案有牽連。”謝遠航隱晦道。


    “哦,那成,你們要帶人不要這麽大陣勢啊,我們去跟村長說,都鄉裏鄉親的就這樣帶上車,將來咋個活人呢?村長說,這閨女好像是個私生滴,原本就讓人看不起來……你說,這這這……都這樣了,咱就留點麵子人情啊……”伍所長絮絮叨叨,簡直不像個男人。


    不過這種帶著慣有的人情味道的基層警察處事方式,讓謝遠航無言地點頭了。


    可能錯了,而且在這個簡單的環節上,還錯得離譜……


    ……………………


    ……………………


    中州市的天氣可是豔陽高照,一上午大兵帶著九隊數位刑警又走訪排查了當年的醫護一遍,甚至電話打到了國外,詢問當時華登峰周圍人群的情況,不過奈何年深日久,對方根本沒有記憶,而且很厭惡內地警察,啪聲給直接掛了電話。


    這套不行又換一套,沿著華登峰眼疾的線索、文雨欣曾經在中州住院的線索,大兵帶著幾人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但凡能扯上的線索,都報迴去,由尹白鴿指揮的信息中心往下挖,不過信息中心的速度可能要比麵對麵排查還要慢,一時半會根本出不來。


    鑒證中心也忙起來了,曆年來中州及鄰省凡搶劫案、槍案的涉案人員,都重新梳理一遍,生物證據由鑒證中心重新做;社會關係由信息中心重新梳理。新成立的專案組以紀震為首,準備以撒大網的方式籠住一絲半點線索,現在就差肖川的消息了,而肖川一行偏偏又給堵到了路上。


    午後直奔盧工頭的工地,此時的大兵就像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不辭辛苦,有時間就低頭翻電子檔案,翻著翻著在車上就能打個盹,一轉眼又會生龍活虎,被突來的想法刺激到,馬上改變方向。


    不過結果是如此地雷同,碰壁,碰壁,一直在碰壁。


    “這個人瘋了啊。”隨車的一位刑警小聲道。


    所指自然是前車裏的大兵,同伴憂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著:“他的搭襠現在在追悼會上,不瘋才怪。”


    “也是,不過這麽下去可不行啊,咱們兩三茬人查了十幾年,怎麽可能在中州有線索,怎麽可能在民工堆裏有線索。”發牢騷的這位道。


    “這個思路其實是對的,往根上刨啊,人家不查到華登峰了麽?”這一位道。


    “我覺得沒有人了,我就不信,還有比華登峰更悍的。”發牢騷的道。


    聽到的動搖了,喃喃地道著:“是啊,要是個更兇的,那咱們幾個可擋不住……那天可真他媽兇悍,咱們傷了幾個武警,才把華登峰斃了,死了的那位政委,是在車來的時候剛剛起身,被他一槍打在頸部,那槍法準得壓得咱們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幽幽地一聲歎,車突然停了,兩車的警燈打開了,卻沒有聲音,氣氛徒然肅穆了,車上人知道,那是送別的車隊在遠處經過,而逝者無暇相送的戰友,隻能用這種方式致敬。


    重新上路時,是長久的沉默,不多會到了熙熙攘攘的工地,卻是另一番景像,這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該忙的忙,該亂的,大熱天的,許多民工就套著大褲衩,在泥漿和沙土堆旁揮汗如雨,後車幾位相視眼中的意思相同。


    這特麽地方能出了線索?


    還真有,大兵一嗓子吼,八喜像隻肥兔子屁顛屁顛跑來了,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唿,然後看大兵臉色不對,他驚訝問著:“呀,你這是咋拉,晦氣成這樣?不是被炮打了,就打炮多了。”


    “別bb啊,我現在煩著呢,惹毛了我他媽打你一炮。”大兵怒道,心裏氣悶得快炸了。


    偏偏八喜不知趣,提著褲衩露了半截屁股撩著:“來呀來呀,給錢讓你幹。”


    叭唧一聲,八喜啊聲尖叫,卻是被大兵扇了一巴掌,直接把褲衩拽到腿膝上了,八喜尖叫著不迭拉褲子,惹得遠處一幹民工哈哈大笑。這貨沒羞沒臊的還自顧自傻樂呢,大兵催問著:“事辦得怎麽樣?”


    “我辦事你放心,差倆,整五十個。”八喜道。


    “啊?四十八個?”大兵嚇暈了,多少警力在刨,一天都沒摸著,這裏卻出現了四十八個,一想不對頭,他怒道著:“你特麽又是瞎了眼了,招了群混飯的。”


    肯定是這樣,那些城市到處遊蕩的,有活就幹,給錢就來,甚至逼急了,不給錢管飯都來。八喜卻是不當迴事地道著:“那木辦法,盧工頭現在信譽是這個,他一說招人,有人連夜從老家來。”


    豎著大拇指說的,看來盧剛信譽太好不是什麽好事,大兵沒勁和這貨扯了,直奔宿舍地,那兒坐著、躺著,還有靠著髒鋪蓋半躺著的,路過一位,一瞅年齡還特麽像未成年的,他一踢半躺的這人問著:“嗨,你也認識華子?”


    “認識。”小民工梗著脖子道。


    “十八年前你多大啦?”大兵問。


    “我爹認識,我爹說他抱過我。”小民工拉著關係,明顯眼光閃爍了。


    “讓他滾蛋。”大兵道,直奔盧剛的住處。


    八喜怒了,一提褲衩大吼著:“嗨,這是二老板啊,濫竽充數的馬上滾蛋啊,二老板脾氣不好,一會兒要審查呢,敢說瞎話耽誤老板時間,小心揍你一頓啊。”


    威風凜然,霸氣側漏,這麽一吼,唿啦啦跑了一少半,看得八喜又心虛了,不敢喊了,別尼馬都跑了,這事辦砸得可算誰的。


    九隊跟來的那幾位刑警根本沒上來,麵麵相覷間,俱是失望。


    屋裏盧剛給大兵倒了杯水,遞了根煙,關切問了句:“真真假假就這麽多,盡力了啊,光煙發出去好幾箱,能問的都問遍了,還有坐班車幾百公裏趕來的……你說吧,咋問?”


    “謝謝盧哥啊,咱們快刀斬亂麻,把濫竽充數的剔掉,看有沒有當年的人。”大兵道。


    沒有廢話,這個甄別立時開始,九貴裝模作樣說了,華總委托我們二老板來找人啊,兄弟們,發財的時候到了,來,一個一個進來,不是的出門自己走啊,灶上領倆饃,找個蔭涼地啃吃去,我們就不送了啊。


    簡單直接,第一位進來,盧剛直接問:“九*年,你在哪個工頭手下幹活?”


    “老疤子。”


    “華登峰當時幹啥活的?”


    “漆工吧,我們當時有個叫大華的是漆工。”


    “滾吧。”


    盧剛一揮手,攆走一個,那人撇撇嘴,出去領饃了。


    又一位進來,大兵直接問:“來,認認那個是華子?”


    這貨一指,指的牛鬆的照片,氣得大兵一揮手:“滾,看你才二十郎當的,都學會說瞎話啦。”


    又一位進來,一瞅照片,居然蒙對了,大兵抱著萬一之想問著:“華子當時有三十多了,你得叫哥吧?”


    這是一詐,那民工沒明白,點頭高興地道:“對,我們叫華哥,都成老板啦。”


    氣得大兵一揮:“滾,別給他發饃啦。”


    這個辦法速度奇快,進來了個淘汰一個,眼看著快拔拉完了,大兵欲哭無淚的趴到桌上了,氣得胃疼地道著:“我艸,怎麽就沒來一個真的?都特麽來混吃的。”


    “哎呀,年景不好啊,沒活幹的人太多了……大兵,你也整得太急了,緩緩多給我點時間。”盧剛不好意思地道。


    “不行啊,已經沒時間了,這個人剛剛被擊斃。”大兵指指臉上的擦傷,一撩衣服還在殷血的槍傷,他道著:“很快就會被官方消息報道出來,到那時候別說給幾千,給幾萬都沒有敢來指認了。”


    “啊?昨天……滿城警察亂抓人的,是你?”盧剛驚聲失色了。


    “沒抓著活人……嘖。”大兵鬱悶地一端杯子,一杯子仰脖子灌進去了,重重地一頓,決然地道著:“曆年排查唯一的疏漏就在這兒,沒有判斷到嫌疑人的出身,沒有刨到這個根,要是根上也發現不了目標,那這個案子,真要成死案了。”


    停了片刻,盧剛提醒著:“外麵……還有幾個人,咋辦?”


    “八喜,都叫進來。”大兵煩躁地吼了一句。


    都給叫進來了,六個,高矮胖瘦不一,不,準確地說是沒有胖的,一個比一個瘦,一個比一個黑,一個身上比一個味大,還有倆扛鋪蓋卷的,那鋪蓋味更大,有兩隻蒼蠅追著走呢。


    這就是最底層的生活狀況,大兵莫名地憐憫心起,不忍罵滾了,他拿著周小旦的照片,直接在幾人眼前晃著,問第一個:“華總和以前長相變化大不?”


    “挺大的。”一位三十年許的民工點頭。


    媽的,假的,大兵同樣的照片在第二位麵前一晃,沒說話,那人一怔,大兵道著:“你根本不認識,自己走吧。”


    蹭蹭那倆就走了,明顯糊弄不過。


    剩下四個了,大兵換了張照片,拿著華登峰的照片問:“我說這個人不是華子,你說對不對?”


    對?還是不對。這位留著長發的民工眼睛眨著,像在做選擇題,然後大兵一收照片,他悻悻走了。


    又換一張照片,到倒數第三位麵前,大兵道著:“這才是真正的華總,對吧?”


    根本不是,是牛再山的照片,不過這貨打扮還真像一個老板,那位民工點點頭,看大兵笑,他也諂媚地陪笑,大兵一揮手拍拍他肩膀道著:“謝謝,可以去領饃了。”


    完了,就剩最後倆了,大兵絕望了,一位是剛才自己踢過一腳的,看樣子才十八九,另一位卻是老得可憐,背個破鋪蓋的,大兵沒拿照片,問著那小民工:“小子,這是十八年前的事,你要認識華子才見鬼呢,自己領個饃去吧,要有力氣,就在工地上找個活幹。”


    “我真知道,你咋不信呢?”小民工生氣了。


    “那你自己挑,你說那張是華總?”大兵遞著照片,這小民工翻撿了一遍,又遞迴去了,生氣道著:“哄人是吧,都不是。”


    “那自己走吧,不送。”大兵鬱悶地道。


    “故意折騰人呢,我爸說華子瞎了一隻眼,你這裏頭根本沒有……爸,走,我就說了,那有這麽好的事,還給錢呢,不坑你就不錯了。”那小民工拉著木訥的老民工就要走,敢情這是爺倆,而這一句話可把大兵嚇住了,他驚惶地攔著:“站住,等等。”


    “咋了?”小民工警惕了。


    “快,老盧,讓座,讓座……八喜,拿幾瓶水來……快坐快坐,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啊,坐。”大兵徒然間變得如此市儈功利,客氣得把這一對爺倆都嚇得戰戰兢兢了。


    水放上,煙點上,那老民工一雙枯瘦的手夾著煙,一看就是長年勞作的,而這個年齡,差不多就和華登峰一夥契合了,大兵小心翼翼問著:“大叔,敢問貴姓。”


    “姓高……你別客氣啥地,真給錢?”老民工愁苦的臉,期待地問。


    “給…給,必須給,那個,我就確認一下,對不對我都給。”大兵道,急切問著:“您當時也在周明手下幹活?”


    老民工搖搖頭:“不在。”


    哦喲,大兵好失望,不過轉念又期待問:“那您怎麽認識華子?”


    “我給他們工地送料的啊,就是那種水泥管材,得幾個撬著上下料,那時他不就才十八九啦。”老民工道。


    對了,這是當年的目睹者,大兵排著照片,老民工數著,華子,大牛、二牛,周明,小旦一個一個叫上名來了,此時大兵恨不得把兩人知道的東西全挖出來,一個勁給爺倆遞煙,虛心請教著:“那你知道他們仨關係不賴吧?”


    “嗯,一塊幹活,一個鍋裏攪食,關係肯定好了。”老民工道,還附加了句,當年他已經成家,而旁邊這個小子,他們確定抱過。


    “那除了他們仨,他們還和誰走得更近?”大兵問。


    那是團夥的成型期,肯定在那個時候就打下基礎了,這時候小民工發話了,迴答著:“肯定和我爸走得近啊,關係好著呢。”


    “八喜八喜,把這兄弟帶出去,整二斤豬頭肉補補,我跟他爸聊會兒……嗨,別搗亂啊,那,自己花去。”大兵順手掏著錢,那小民工一見錢樂了,跟著八喜就走,顧不上管親爹了。


    而這位親曆卻是想了想,搖頭了,苦著臉道:“都差不多啊,苦哈哈一群的,說不上好壞……哎,老板,到底咋迴事嘛,我是聽同鄉說盧工頭招人才來的。”


    “老哥,放心,後半年跟著我幹,這是我兄弟,他們有點事,你幫幫忙,虧待不了你爺倆。”盧工頭大氣地發話了,那老民工放心了,眼眨巴眨巴看大兵,就是明白不了怎麽迴事。


    “那我這樣問,你怎麽知道他眼瞎了?”大兵問。


    “打群架了,傷了好幾個呢,好多人都知道。”老民工道。


    “當時周明那個漂亮老婆,你認識不?”大兵八卦地問。


    老民工一點頭,木訥地眼睛閃過一絲興奮道:“當然認識,長得跟畫裏人一樣。”


    “這樣,老哥,你這個錢是拿定了,當年都有些啥人,你能想起誰來都行,全告訴我,成不?”大兵退了一步,這位不是周明手下,恐怕給不出更多的消息來。


    老民工點點頭,好奇問了:“知道是知道,可十幾年都沒聯係,都不知道成啥樣了,你找他們幹啥?有活幹?”


    “啊,有活幹,我得找找當年他們出院後,又和誰在一起。”大兵隨口道,這是周小旦無法提供的情況,恰恰也是華登峰走上邪路的開始。


    老民工一怔,也是隨意道:“哦,那個我知道。”


    他媽這個蔫人到底有多少貨,大兵驚訝反問著:“你……不,您知道?”


    “知道啊,和我們老板在一起啊,我們老板是個好人,那年活沒要著錢,把他幹得倒閉了,後來我們就散了,老板心上過意不去的,砸鍋賣鐵給我們發了一半工錢,都打發迴家了……周工頭離我們老板差遠了,工人工錢一毛錢沒給,打傷的也沒管,還是我們老板收留了人……周明那龜孫子真不算人,怕人要錢,扔下老婆孩子就跑了,連他老婆都是我們老板收留的,我記得,她做的麵可好吃了,後來就在我們工地上當大師傅……”


    老民工吐著煙,幽幽地道,臉上如刀斧鑿的深紋蠕動著,把一個塵封的故事重新講了出來。周小旦沒有接觸到的情節,在這裏意外地續上了,講著講著,老民工突然發現不對了,盧工頭傻眼了,大兵僵化了,兩人像白日見鬼一樣看著他,他停了,驚聲問著:“咋了?”


    大兵戰戰兢兢問著:“能告訴我,你們老板……叫什麽嗎?”


    好緊張的語氣,老民工一怔,一撫嘴巴,關鍵時候掉鏈子,瞠然道:“哎呀,我忘了……叫啥來著,好像是雙姓。”


    “不用問了,我認識。”盧剛大喘著氣道,似乎劫後餘生一樣歎了句:“我日他媽呀,要真是他,老子可是鬼門關上走了一趟。”


    “難道是鴿子、高政委先期排查遇到過的人?”大兵瞠然問,假如是那個結果,那麽這個重點嫌疑就釘住了。


    “對。”盧剛手一抖,煙燙到手指了,他扔了煙蒂道:“上官順敏,當年做水泥管材生意的。”


    這個名字讓老民工一怔,驚訝道:“咦?好像就是。”


    “錯不了,就是他了……盧哥,通知外麵的人,我們要帶這位老哥哥走,連他兒子一起帶走,還有一件事……”大兵釋然地道,臉上浮著久違的笑容。


    “我知道,保密!”盧剛給了同樣一個笑容,起身離開了。


    未久,幾位刑警接走人了,可他們根本不信這兩位會是知道十八年前懸案兇手的知情人,沒法信啊,車上那爺倆幸福地嚼著豬頭肉,聽說給錢,別提多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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