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艘前往中立國的郵輪離岸了。


    輪船在風平浪靜的水麵上開出去一截,還能在港口邊聽見船上飄來的男男女女說話聲,吵鬧聲,以及小型寵物犬的吠叫聲。


    這群人在經過漫長的航行後,將會抵達沒有戰亂非常平安的國家。


    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早早地在那邊購置了住宅,如今過去連房子都不用現買了。


    隻是,這中立國是否能一直中立,戰況擴大之際它可否保住一方清淨順遂,也很難說。


    小約翰,淩亮在船舶公司認識的一位同仁,他望著遠去的巨輪,羨慕不已。


    “他們走的這樣輕鬆,我呢,還不知要攢多久的錢……”


    小約翰話裏流露出的意思讓淩亮不禁為之側目,“你也要離開?”


    “當然了。誰不想離開?”


    小約翰一聳肩,“軍部指揮不力,我們到現在打過勝仗嗎?”


    “d國士兵性情殘暴,這大家都知道。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們攻進了這裏,我們的下場會是怎樣,你我心裏很清楚。”


    他幹笑一聲,攤手作無奈狀。


    淩亮看了看他,微微皺眉,“你對自己國家贏得勝利不抱希望嗎?不管怎麽說,它也是你的祖國。”


    小約翰靜默了一會。


    過了半晌,他開口道:“坦白來講,我也渴望我們能贏,但是……”


    目視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麵,小約翰緩緩分析著,“d國追著政府軍打到了國內,政府軍卻沒有還手之力,這樣的情況擺在麵前,我已經很難相信內閣會帶領我們走出困境。”


    他圓圓的臉龐染上愁色,“與無法確定的國家前途比起來,一張通往安寧遠方的船票會更令我感到踏實。”


    “既然如此,那麽,”淩亮平靜地望他一眼,“祝你好運吧。”


    他們成天和船票打交道,可那些經手的船票沒有一張是屬於他們的。


    薄薄的紙張昂貴無比,而且隨著時間往後推移,港口這裏肯定會被逐步封鎖起來。


    到那時,千金隻怕也難買到一張票了。


    小約翰想離開,必須盡快湊夠錢,不然就要被困在國內,再也走不了。


    送走了這一班次的輪船,淩亮轉身迴去。


    就一會的功夫,小小的窗口前又排起了長隊。


    這些人都和小約翰一樣,不看好本國的抗爭,但他們的所作所為也有一定的道理。


    y國如今的政府很軟弱,做出的決策不能夠及時遏製d國進攻的步伐。


    所幸過不了多久,y國將會換一個新的領導人。


    他上台後,這個國家在二戰中的表現就會迎來轉機。


    他震撼人心的演說激勵了全國民眾,特別是青年群體,使他們大大增強了必勝的信心,願與國家共存亡。


    他們以頑強的毅力開始反擊,並於戰爭後期強行登陸了d國國土,為二戰的艱難取勝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然而淩亮本人對y國是沒多少好感的。


    浸透血淚的殖民主義、對世界各地財富的大肆搜刮與掠奪、為改變貿易逆差往清政府輸入鴉片、火燒圓明園、強迫“租借”港島的恥辱……


    種種罪行,數不勝數,三天三夜也道不盡。


    y國自認為率先進入發達的文明社會,y國人也認為他們是高貴的文明人。


    可揭開那層衣冠楚楚的紳士皮,內裏肮髒成什麽樣,沒有人會比他們自己更了解了。


    但是,即使淩亮對y國觀感再不好,也不能不承認他們對二戰,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在門口磨磨蹭蹭了會,小約翰也迴到了工作崗位上。


    外貌可真是一種無往而不利的武器啊。


    小約翰感慨著,不由自主悄悄瞄向艾爾頓。


    少年臉部輪廓深邃,容顏精致迷人,他有一頭閃亮燦爛的金發,和一雙標誌性的碧眸。


    他的眼睛綠的純粹,這在本國是很罕見的。


    在艾爾頓與人對視時,便會叫人想起春日碧綠的湖水,和湖畔的萋萋芳草。


    又或者,是泛著清冽光澤的翡翠。


    這還不是最妙的。小約翰覺得大多數人見艾爾頓第一麵,首先一定會被他那與生俱來的憂鬱氣質所吸引。


    憂鬱與少年,是頂尖的組合,殺傷力非同凡響。


    淩亮察覺到小約翰的視線,偏頭看過去,手上動作不停,把船票從木柵欄縫隙間遞給窗口外等候的一位夫人。


    他問小約翰:“怎麽了,有事?”


    小約翰搖頭。


    淩亮有些許的疑惑,但這隻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沒必要放心上,他很快迴過頭去,全神貫注投入進工作之中。


    在入學日期快要截止前,淩亮將學費足額掙到了手,還有很大一部分盈餘。


    他用康橋大學環境優美靜謐更適合為她的主祈禱的理由說服了塔妮亞夫人,讓她和自己一同去學校那邊了。


    兩月後,塔妮亞夫人居住的首都市區將會受到d軍的狂轟濫炸,直到炸成廢墟才算完。


    首都修建了很多防空設施,上一世塔妮亞夫人躲在防空洞裏得以幸存下來,但還是受了傷。


    這輩子淩亮是絕對不能讓她置身於如此危險的地方的。


    他先去學校外圍的小鎮上找好了房子,又一刻不耽擱地迴來把塔妮亞夫人接走了。


    他們匆忙趕去鎮上安頓之時,小約翰踏上了一艘郵輪的甲板,他也變成了離開家鄉漂泊海外的一員。


    眺望著遠方漸漸在視野裏消失的港口,小約翰心中幾多惆悵。


    他摘下頭上的黑色禮帽,對著岸邊揮了揮,向生他養他的故鄉作別。


    他以後會不會迴國?


    小約翰給不出確切答複。


    如果國家還在,挺過了這場戰爭,那他可能會迴到這裏來,如果國家消逝,在地圖上被納入他國領土,標注著全新的名字……


    那他還迴來幹什麽呢?


    他已經沒有故土可尋了。


    船上的侍應生走過來提醒他迴船艙,天氣不好,又是刮風又是下雨的,要是感冒了怎麽辦。


    小約翰向他道了謝,走進了船艙裏。


    這艘郵輪會在明天上午通過入海口,進入北海,再航行至大西洋。大西洋沿途有他要去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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