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瑞離開了,客廳中,徒留何思辰與父母直麵對方的怒火。


    何思辰有心想說點什麽緩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最後也隻能扯出張僵硬呆滯的笑臉。


    連道士都請來了,怎麽辯解也不對,也沒用。


    但出乎他們意料,葉巧玉竟沒有當場發飆,把他們三人捆一塊海扁一頓。


    她就和平時接小鵬迴來一樣,輕描淡寫報了幾道聽上去就很刁鑽複雜的菜名,然後領著孩子去家裏的小型儲藏室拆解模型,觀察標本。


    在他們好不容易照著菜譜把那些菜複刻出來後,葉巧玉便叫上小鵬出來吃飯了。


    她在飯桌上一反常態地安靜下來,沒有任何對他們手藝的批評,吃完飯就攬著小鵬肩膀迴房間教導他功課去了。


    何思辰感覺屋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在其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他捏緊手機。


    之前在廚房裏給父母打下手擇菜時,張自瑞發來了信息——


    “何先生你這人,唉,我怎麽說你好。實話告訴你,方才我偷著用法器看過了,你那妻子就是個普通人,沒有被附身。”


    “別人都盼著夫妻和睦,家庭順遂,你這做人丈夫的,怎麽就不盼著妻子好呢?非懷疑人是妖怪……”


    後麵就是些定金恕不奉還之類的。


    何思辰沒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妻子居然不是妖怪,還搭進去二十五萬定金。


    他很想去把那筆不菲的定金追迴來。


    但這年頭,騙子行騙的手段也高級了不少,他和張自瑞簽了合同,白紙黑字寫著呢,要迴定金肯定沒戲了。


    葉巧玉還不知要怎麽整治他,一想到這,何思辰就條件反射感覺臉好像挨了幾拳頭似的。


    第二天天不亮,淩晨四點多,何思辰拎著個小行李包,在父母生離死別般的目光裏悄悄出了門。


    他準備去朋友家避避風頭。


    爸媽讓他不要擔心,他們好歹占著葉巧玉公婆的身份,她還不敢真傷害他們。


    何思辰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收拾好換洗的四五套衣物,直奔地下車庫而去。


    打開車門,何思辰把行李扔到副駕駛位上,坐上了駕駛座,順手要關上車門。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即感到車門上出現了一股阻力。


    往外看去,就見淩亮右手卡住車窗上側,在靜靜注視著他。


    何思辰還沒從驚嚇中迴過神來,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大力拽離了駕駛室。


    淩亮將人帶到監控死角,就著車燈透過來的光亮,打得何思辰是哭爹喊娘。


    原主兒子在家時,他會盡量少與何思辰發生肢體衝突,免得給孩子看到不好的場景。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何家人請來除妖的張自瑞走後,淩亮沒有選擇立即發作。


    何思辰應該摸清楚了他的想法,他很是乖覺,利用這點打了個時間差,趁小鵬還在家沒去上興趣班,這就要腳踩西瓜皮——溜之大吉了。


    可淩亮能讓他去逍遙自在?


    惹毛了別人,不需要承擔後果的嗎?


    何思辰嘴角都被砸出血了,抬手摸摸,滿嘴的牙好似也鬆動起來。


    他疑心自己的牙齒可能要掉落幾顆,但那不過是何思辰的錯覺,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經,給他傳遞了錯誤的信號。


    下手的輕重淩亮心裏有數,法治社會,把人打狠了打殘了他也不好交待。


    從何家出來不到半小時,何思辰挎上行李包,頂著碩大的腦袋又迴去了。


    何父何母看見何思辰的模樣,不忍地別過了臉,對兒子滿是愧疚。


    他前腳剛走,兒媳後腳就出了房間,殺氣騰騰跟上去了,他們是攔都攔不住啊。


    想追兒媳,可人家走得太快,他們老兩口有心無力,隻能替兒子默默祈禱,希望他不要被葉巧玉趕上。


    但兒子的傷勢明明白白說明了他們的祈禱沒起作用。


    何父看看眼圈烏青的兒子,又看看心疼兒子的老妻,歎著氣道:“她就是個潑婦,悍婦,思辰,你命苦啊。”


    何母也抹著淚道:“我們何家最近走的都是什麽運道啊,好端端的兒媳說變就變……”


    頭上的吊燈照得客廳亮堂堂的,時鍾指針指向四點四十,還要過些時辰外麵才會升起朝陽。


    再叫他們睡覺卻是睡不著了,三人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心事。


    過了片刻,何思辰搖晃著身子進了他如今的新房間,由家中唯一的客房草草布置而成的主臥。


    他進去後就一直沒出來。


    時間來到早上七點。


    吃過奶奶做的豐盛的早餐,對淩晨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小鵬高興地和母親告別,背起鼓鼓囊囊的小書包去老師那兒學架子鼓了。


    興趣班就開設在小區裏麵,走個十來分鍾就到。


    淩亮給小鵬報了名,陪他走過兩迴認識路後,便讓他自己去上課了。


    小孩子還是要有點獨立能力的。


    孫子課都上了好幾迴了,何母依然要嘟囔著表達不滿,“學那東西幹嘛,不務正業。小鵬成績多差呀,他在班裏不是第一,連第二也不是!”


    “他應該鉚足勁學習,架子鼓能幫他什麽?就是學樂器也要學高端的呀,鋼琴小提琴我看就挺好,你還把我給他報的班退了……”


    後麵的話何母沒說了,因為淩亮正目光不善地在看她。


    何母苦惱於孫子成績上不去,但淩亮認為她首先要反思自身存在的問題。


    小鵬六歲,她報了三個輔導班,奧數班寫作班再加一個外語班,每周風雨無阻領著孫子去上課。


    這些輔導班大大擠壓了小鵬合理的玩耍時間,讓他日漸感覺到學習的沉重與疲憊,而成績還是沒什麽起色。


    人這一生無憂無慮的時光也就幾年,自童年遠去後,許多人都有了形形色色的煩惱。


    對一個小朋友強行揠苗助長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


    何母卻始終樂此不疲。


    淩亮和小鵬商量了下,遵循他的意願,把除奧數班以外的兩個輔導班退了,又給他添上了他感興趣的架子鼓。


    奧數班裏的孩子普遍是三四年級的學生,基礎在那兒,淩亮擔心小鵬跟不上課程。


    問了問他的排名,小家夥還挺厲害,在一群比他大兩三歲的孩子裏麵不落下風,從來沒掉出過前三。


    就這,何母還不滿意呢,淩亮搞不清楚她究竟想怎樣,難道要讓孫子插雙翅膀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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