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事和原主經曆過的差不多。


    京城他必定要迴去,太子既然按捺不住出招了,就不會允許自己不接招。


    淩亮象征性地推拒了兩迴後,公公又一次找上他,委婉地要求屏退眾人談一談。


    淩亮知道他要談什麽,微笑著讓他不必拘束,同是為聖上擔憂的人,何必遮遮掩掩?有什麽未盡之意盡管當著大夥兒的麵表達清楚。


    眾人紛紛應和,道將軍所言極是。


    公公十分尷尬。


    可也沒辦法,他不能把其他人都攆出去吧,在這個地方,這些膀闊腰圓的將士們哪會聽他的。


    崔將軍笑的溫和,但公公很清楚,對方是故意的,如果自己不按他的要求來,下一次見到他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在人家的地盤上,軍營又這麽大,但凡將軍隨便找個理由避開他,他能怎麽辦?


    公公隻得小心斟酌著字句,盡可能把話說得婉轉一些。


    但再婉轉也婉轉不了多少。


    軍營中的人,心眼可能沒有能言善辯的大臣們多,但能爬到指揮層的,腦子就沒有一個是不好使的。


    公公的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


    皇帝將他們的家人當做籌碼,逼迫崔將軍迴京。


    領賞?


    那就是個笑話,想教將軍送死的借口罷了。


    他們之前就在猜測聖上是不是想對崔將軍不利,公公的話告訴他們,確實如此。


    打過那麽多次勝仗想不起來封賞,還是崔氏據理力爭才替將軍爭取到了本就屬於他的榮譽。


    如今大敗赤炎和梵古,封賞的旨意便尾隨而至,再稍稍聯想一下崔將軍世家子的身份,聖上的目的昭然若揭。


    將軍本領高強,才能出眾,處事嚴明,不偏不倚,對這個年輕人,他們由不服氣轉為服氣。


    聖上這樣對待有功之臣,著實令人齒寒。


    但最令眾人憤怒的,是聖上利用他們的家人。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父母妻兒何辜?


    他們勤勤懇懇半輩子,在家裏辛苦操持,等待軍中的親人歸去,他們沒有任何罪過,卻要成為皇室的棋子。


    甚至不知自己何時成了棋子!


    這一刻,將士們生出了怨懟之心。


    奔馳邊疆,戎馬半生,為大安出生入死,無可否認他們也是想為自己博出一個前程,給家人好的生活,可他們的軍功有摻半分假嗎?


    然而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自認為站得足夠高,其實別人一根手指頭就能摁得自己動彈不得,真是可笑又可悲的現實。


    將軍出自崔氏,尚且麵臨危局。


    他們呢?祖上多是平民,到自己這一代才有了些起色。


    聖上好猜忌,這件事所有人心知肚明。


    西南大將軍的位置一直都在,褚將軍保全了自己安然遠去,接任的崔將軍目前生死難料。


    他們也算看明白了,隻要有人坐在這個位置上,掌握著整個西南的兵權,聖上就不會輕易放過這人。


    今日崔將軍的遭遇他們若是視若無睹,明日當相同的事情再次降臨,又有誰肯為他們發聲?


    在場眾人麵色各異,有人已經默默做好了打算。


    公公感覺周圍憤怒的目光快把他盯出洞了,淩亮才低頭恭敬地道:“聖上旨意,末將不敢不從。”


    “那就好,那就好。這,耽誤得夠久的了,崔將軍你看,咱們明日是否方便啟程?”公公抹著額頭冷汗,卑微地問道。


    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淩亮無意再為難他,“一切任憑公公安排。”


    當天夜裏,陸陸續續有人來找他。


    一盞燭火亮至天明,刻意壓低的商討聲中,它在慢慢燃盡。


    朝霞遍布天空之時,公公領著人來催促淩亮動身上路。


    “好像要下雨了……”


    淩亮抬頭望天,隨意感慨了一句。


    公公也道:“是啊,怕是要委屈將軍冒雨趕路了。”


    淩亮笑了笑,一勒韁繩,利索地翻身上馬。


    一行人風馳電掣往京城方向趕去。


    早春的天氣反複無常,貴族和富商仍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為生計奔波的貧苦大眾早就脫下了稍厚一些的過冬衣物。


    從人煙稀少的西南迴到富饒的都城,常能見到在路邊地裏勞作的農夫。


    他們的妻子手腳麻利地跟在後麵播種施肥,他們的孩子晃晃悠悠提著大木桶澆水。


    大點的孩子背在身後的小孩發現了飛馳過來的淩亮他們的駿馬,這是貧瘠童年裏難得的趣事。


    他們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嚷嚷著:“呀,馬!爹娘,是大馬!”


    一部分父母這時會停下手裏的活計,和孩子一起看著神氣的馬匹跑出一陣陣灰塵。


    但更多的父母則是頭也不抬,加快速度翻地播種。


    是馬是牛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地裏的莊稼才是頭等緊要的東西,不把它服侍好,一家子吃什麽喝什麽?


    這麽忙還要拉爹娘看沒用的東西,小孩子就是不懂事!


    經過京郊地區,一堆穿著破破爛爛的人躥出來攔住了他們。


    “官老爺們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老爺們呐,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家裏已經好多天揭不開鍋了啊,我給您跪了,賞點銀錢吧……”


    “……”


    這群人一窩蜂湧在他們身邊,七嘴八舌求糧求財,幾個護衛拔出刀來也不見退縮。


    公公喝住護衛,在衣袖裏掏出一袋子銅板扔了出去,趁他們瘋搶之際,帶領大家溜出了人群。


    跑出一段路後,淩亮奇怪地問公公道:“這些人應該不是乞丐吧?”


    他們穿的很破,但並不髒,有人的衣服洗得都掉色了,開口討要東西時神態羞赧,一看就不如職業乞丐熟練。


    而且乞丐基本上聚集在京城裏麵,那裏油水多點,偏僻的郊區能討到幾個錢?


    公公甩了甩馬鞭,語氣淡漠,“當然不是乞丐了,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群最近失了地的可憐人。”


    淩亮了然,這群人是遇上土地兼並了,極有可能還屬於強買強賣的那種。


    他有些驚訝,“天子腳下竟有這等不講理的事發生?”


    越靠近皇城的地方越富庶,治安也越好,沒想到還會出現搶占人田地的事。


    雖說京中為官者眾多,但也形成了一種相互製衡的狀況,你參我一本我參你一本,百官顧忌名聲,有些事不會做的太過。


    公公聽到淩亮的疑惑,冷笑連連,“隻要把咱們的聖上哄高興了,占點田地又能怎樣?不過小事一樁。”


    淩亮轉頭去看他。


    公公自知失言,四下裏觀望了一遭,護衛們遠遠墜在後麵,應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他的一顆心躺迴了肚子裏,向淩亮懇求道:“崔將軍,剛才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都是胡言亂語。”


    淩亮:“公公說了什麽?本將可什麽也沒聽到。”


    公公“哎”了一聲,感激地道了謝。


    他平時最是機警,今日情緒外泄,隻是因為被勾起了傷心事。


    自己很小的時候就進了宮,進宮的原因也簡單,家裏的幾塊地被官府強製收走,他們除了一間破茅屋,什麽都沒有了。


    姐姐妹妹很快被爹娘嫁了出去,換來勉強度日的彩禮,可下麵還有三個餓著肚子的弟弟,口糧不夠分。


    身為長子的他,在爹娘自責的目光中,和一個駝著背的老太監離開了家。


    一兩銀子,就是老太監買下他的全部價錢。


    他不恨爹娘,但也做不到去愛他們,他現在都記不清家人的模樣了。


    一個七歲半的孩子,在宮中經受了怎樣的折磨和捶打,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如今他有了無數個一兩銀子,可是這些銀子買不到他丟失的一切,親情,男人的尊嚴,有人噓寒問暖的家庭……


    他是個太監,注定孤獨一生。


    但相似的事情仍然不停歇上演著,不斷有人失去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不斷有人賣兒賣女,不斷有人重複著他的命運。


    那年官府差吏替他們的縣太爺征斂田地,他們一個村都受到了波及。


    差吏舉著殺威棒亂打一氣,口中唿的是“你們這些刁民”。


    刁民?


    他們保護自己的田地莊稼,在他們眼中原來叫蠻不講理。


    何其諷刺!


    所有的百姓見官都要下跪,畢恭畢敬自稱“草民”,他五六歲時還本能地不喜歡這個辛酸的稱唿。


    現在迴過頭來想想,這稱唿太貼切了,短短兩個字,道盡他們的一生。


    草民,草民,命如草芥,任人踐踏,生下來引不起重視,死了也無聲無息。


    可另一些人啊,天生享盡富貴,來到世間就是為了風流快活的。


    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就讓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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