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山到底隻是個殘破的軀殼。


    盡管在修行了那部佛經後,便是經脈內空蕩蕩,他也能夠借著佛印驅動招式,那可到底是空耗自身。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


    雖然麵上看來,這一迴他們伏擊唐風乃是成功,可其中卻是兇險萬分。


    唐風畢竟是早就成名許久的老祖,在這大千世界也闖出威名,壓根就不是兩個初來乍到的修士能夠匹敵的。謝忱山推測出唐風的魂魄有礙,吞噬旁人的時候便是他最虛弱的時候,想要襲擊唐風,隻能在此時!


    若是這樣的想法讓月赤仙子知道了,隻會笑得花枝亂顫,認為是天方夜譚。


    那也確實是差不多。


    如果不是謝忱山乃是佛修出身。


    以及徐沉水是魔物。


    這兩者缺一不可。


    謝忱山的壓製與徐沉水引走唐風一半的注意,方才能乘隙擊潰唐風!


    隻是在這般諸多的算計之下,也隻不過是讓唐風身受重傷,想要真的徹底擊殺唐風,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甚至於現在謝忱山已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唐風啐了一口,盤腿坐正了。


    他的眼神怨毒地看著那無邊的黑霧,嘿嘿笑了起來,聲音裏滿是濃鬱的惡意。


    「就算那小兒乃是佛修,更能夠克製我,可那又如何?他的修為畢竟不如我,就算壓製如斯,他自己也將要崩潰。」他道,「不過是片刻的成功,便以為當真能奈何我了?」


    唐風大笑出聲。


    「他那魂魄既不完整,也不圓潤,強行凝聚,也活不過十載!」


    便是有烙印又如何?那也隻能是等死!


    徐沉水並未化為人形,他小心翼翼地把謝忱山安放到了自己體內。是最安全,也是最幽靜的地方。


    唐風的話很聒噪。


    魔物想。


    魔物露出扭曲猙獰的神色。


    真是,太吵了。


    他吵到謝忱山的安眠了。


    吞噬著山林的黑霧露出兩點猩紅,繼而是兩倍,四倍,八倍……那密密麻麻的猩紅光點發出酸牙的聲音,窸窸窣窣地摩擦著彼此,露出詭譎可怖的模樣。


    「你……」


    他說。


    他們在說。


    「太吵了。」


    魔物徹底化為了混沌!


    …


    謝忱山醒來的時候,眼前皆是漆黑。


    他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情形,淡定坐起身來。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謝忱山還記得魂魄的刺痛,他閉著眼在體內感應了一遍,輕聲嘆息了一下。


    雖然謝忱山一直都不曾說過,然這身體的問題,他自身也是清楚得很。


    他既然徹底隕落,便是被堪堪拽迴了彼岸,那也是有殘缺在身的。尋常人的魂魄有礙,便活不過多少年,他之情形,也不會好上多少。


    逆天改命,總歸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修習了那部經書之後,也隻能勉強穩定魂魄的情況。可要是如今日這樣強行動用,那也隻是在不斷空耗魂魄之力。


    如此十年,怕也是至多了。


    隻不過在耗盡所有的力量後,謝忱山能記起來的事情倒是多了些。


    他好像想起了些許當年在廣夏州的事情。


    賣包子?


    謝忱山笑著搖頭,真是不知那時候的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


    他有些許出神。


    隻是不管是怎麽想的,大抵是惦記著那魔物的。


    人之情感從頭來,要走一遍,可不是那般簡單的事情。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樣好的耐性,可以帶著他這麽一步步走來。


    謝忱山從黑暗中站起身來。


    魔物的體內似乎無邊無際,他走了片刻,便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很快就被兩根觸鬚給纏繞上,粗糙的表皮有些刺撓著謝忱山的手指。


    粗糙的表皮?


    這可不對勁。


    謝忱山挑眉,平靜地說道:「徐沉水?」


    兩息之後,自無盡的黑暗中,亮起來兩點猩紅。


    然後是四點,八點……密密麻麻的眼睛擠在所有目光可見的地方,就好像失去了控製,徹底崩散開來。


    謝忱山有些苦惱地摸了摸腦袋。


    這要是個光頭,摸起來可能肉肉的感覺更好。


    哪怕在這一瞬,謝忱山的態度都顯得有些慵懶從容,他稍顯無奈地說道:「這麽多的眼睛,是想要盯著誰看?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魔尊倒也不必如此擔憂。」


    魔尊想來也到了極致。


    這觸鬚還是第一迴 摸起來這般粗糙。


    「謝,謝忱山。」


    仿佛是在水底般渾濁的聲音次第響起來,先是一遍,然後是兩遍,三遍。


    每叫一聲,謝忱山便應一下。


    也不知道叫了多少下,魔物仿佛才心滿意足了般。


    那些眼睛依次閉上,就好像融入了漆黑中,直到最後,隻剩下兩團猩紅。


    謝忱山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角,輕聲問道:「唐風還活著嗎?」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後唐風在做了什麽,但是徐沉水顯然是徹底爆發了,甚至是出現了另外一種渾噩的狀態,散發著幽冥恐怖的氣息。


    謝忱山微眯起眼,這種狀態他從未在他麵前流露過。


    是徐沉水自己也不知道……還是他一直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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