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低頭。


    他不知是從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經書又是什麽時候塞到他懷裏。


    他伸手要取出那部經書,隻是手指將將碰到那封麵,一道金光便猛地竄入他的心中。劇烈的痛苦從心尖蔓延,仿佛是無數針紮細密地穿刺!


    他的臉色煞白,卻一點點從懷裏取出了那部經書。


    藍底經書躺在他的手中,自動翻開了扉頁。


    在連續翻動了兩頁後,顯露出其上細細密密的字眼。


    ——第三式。


    其後附著的字眼扭曲得不成模樣,認不出純粹的字眼,隻隱約看得出來乃是招式。


    有三,就有一,二。


    那一二似乎就烙印在他的身體中,在第三式竄入眼裏的時候,一種悠遠亙古的氣息自他的魂魄透出。


    仿佛從一開始就棲息在其中。


    那分明是他從未習讀的梵文,可內裏涵義卻清晰可見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仿佛像是有無數禪意源源不斷地泄露出來,淡金的淺淺光輝披露在他身上。


    麵無表情的小臉露出楚痛之感,無數閃迴的記憶與烙印體內的印痕衝擊著小小的身軀。


    他……是……誰?


    小謝?


    小謝又是誰?


    那就像是在不匹配的軀殼內擠入龐大的力量,他疼得彎下了腰。


    纖細的、瘦弱的肩膀顫抖了起來。


    淡金流淌在他的身軀上,傾瀉的碎光滾落白象背。


    白象捲起長長的鼻子,悠遠綿長的象鳴聲響起。


    白象邁開象腿,在宛如玩具般的山林挪動,那一步跨過的界限,就幾乎跨越了大半個人間城池。


    它便馱著小孩這般悠然散漫,在人世間來迴走了一趟。


    無數修仙大能有所感應,在發覺是華光寺白象後,便又收迴了冥冥之中注視的視線。


    藍底經書跌落到象背上,小孩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額頭細細密密的疼在散去,卻有無數如碎片般的東西在他眼前晃動。


    漠然與痛苦的表情來迴變幻,最後嘔出了兩口不似紅不似金的血液。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差點要把心給咳出來了。


    「謝……」


    他捂住了嘴。


    踉蹌著從象背上站起身來。


    小小的身量仰頭望著觸手可及的雲端,以及那似乎就橫在無數生靈之上一道若隱若現的禁錮。


    哪怕唇間仍然滲著血。


    「謝,忱,山。」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瘦小到幾乎無法抬手的身軀如此孱弱,他卻笑到咳出了幾口血,混著方才嘔出來的金紅。


    他的眼極亮。


    謝忱山慢吞吞伸出一隻手,襯著濃烈披散下來的日頭,斑駁的碎光落在他的蒼白的臉龐上。


    那手極小。


    與從前有力的手掌截然不同。


    卻已然是新生。


    他沒有想起來所有的事情,隻有極其殘缺的部分。可在望及這雙手的時候,謝忱山卻幾乎猜透了來龍與去脈。


    「你在的吧?」


    謝忱山極其突兀地開口。


    「能讓我有這般信心,做出這般舉措的人物,現在若是不在我左近,可是會令我有些失望啊。」小小孩童……不,已然不是孩童了。


    在那無名的第三式烙印進謝忱山體內的時候,他的身量已然長開了些。


    光影映襯少年孱弱的身體仿佛易碎物,他懶洋洋伸出去的那隻手,被一團騰空出現的黑霧給吞沒了。


    那應當是極其悚然的畫麵。


    盡管記憶中並無這東西的存在,可謝忱山卻淡然得仿佛這些不過是最尋常可見的物什,甚至伸出手去揉捏了一番。


    「為何還不現身?」有些清脆冰涼的嗓音響起,「這黑霧便是你的原形不成?」


    少年謝忱山端詳了片刻。


    「那我長成後的口味還真是有些稀奇。」


    那漫不經心的聲量裏全然隻有好奇與些許難以覺察的薄涼。


    如今無過去,無全部記憶的謝忱山便隻餘下最純粹的底子。


    赤.裸得有些可怕。


    謝忱山斂眉感受著這具孱弱的身體,空蕩蕩得仿佛剛被劫掠過的屋舍,卻好似烙印著什麽強大的威能。


    驀然讓他生出了現在他乃是紙糊老虎的錯覺。


    他試圖抽出手來。


    那團原本乖順溫柔的黑霧卻猛地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下子自他的手指蔓延至上臂。


    視野一瞬間暗下來。


    謝忱山眨了眨眼。


    啊。


    他被這個不知名的存在給吞了。


    謝忱山渾然不懼,反倒慵懶地舒展著身體,慢悠悠地說道:「這般著急?我到底是給自己尋了個什麽奇怪的……」


    道侶這個詞跳進他心頭的時候,他又突地停住了。


    確實。


    好生奇怪。


    他是佛修沒錯吧?


    謝忱山盤膝思慮著。


    說起來……他抬手捋了一把身後的漆黑長髮,卷著發尾遞到身前。


    這把頭髮是怎麽迴事?


    …


    魔尊一把子吞下謝忱山的時候,哪怕是一直隔著水鏡觀察的幾個師兄弟臉色都微微變化。


    無妄倒是淡定。


    「猴急個什麽勁?吞便吞了,總不能吃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正乖巧蹲在他身旁,比他還要大出兩倍的大鴞,淡定地說道,「沒看到無燈已經有點變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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