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一邊視線淡淡望向身旁的魔尊。


    魔尊麵無表情。


    在留意到謝忱山的視線後,那血眸驀地轉了過來。


    謝忱山隻是一笑。


    越往山裏走,那山風就越發唿嘯冰涼,就算是金丹期的修為,趙客鬆也有些遭不住這寒意。


    這不正常。


    謝忱山漫不經心地想道。


    他隨意一掌拍在趙客鬆的肩膀上,幫他驅走了寒意。


    謝忱山看向這周圍的環境,可謂是一片荒蕪,生機斷絕,像是已經許久不曾有生氣降臨,連帶著山也跟著枯萎了下來。


    到山腰了。


    謝忱山才算是停了下來。


    他像是在確認道路,又像是在辨別些什麽,停頓了少許之後,才不疾不徐往一個方向走去。


    然後他找到了。


    兩個小小的墳包。


    謝忱山嘆息了一聲。


    他對趙客鬆說道:「今晨讓你去買的東西,可是買到了?」


    趙客鬆聞言,就連忙從玉鐲中把東西給取出來。


    都是些紙錢蠟燭的物什。


    天將破曉的時候,謝忱山特特讓魔尊與趙客鬆去買的。


    一路上可被把趙客鬆給嚇死。


    帶著一頭魔物去買東西,來迴都是戰戰兢兢。


    謝忱山接了過來,邁步走到兩座墳包前蹲了下來。那墳包前立有墓碑,趙客鬆跟著看了一眼,隻看到左邊大些的墳包上似乎寫著個「徐」字,而右邊的……


    他愣住了。


    右邊是無字碑。


    無字碑向來都沒什麽好寓意。


    謝忱山沒有用靈力,慢慢拔除這附近雜生的草木,趙客鬆見狀,也擼起袖子來幫忙。


    隻有魔尊在後頭靜靜站著。


    不知何時,那血眸不再隻看著謝忱山,而是滾動著,望向了那左邊的墳包。


    待那兩座墳前的雜草都消失了,謝忱山便取出買來的紅墨水,用新毛筆沾了沾,開始給已然褪色的墓碑重新塗色。


    徐字,就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待塗完左邊的墓碑,他看向右邊的無字碑。


    趙客鬆低聲說道:「大師,這墓,好像裂開了縫隙。」


    他剛才就注意到了,隻是看謝忱山認真,不敢打擾。


    謝忱山就像早就知道了那般,隻是揉了揉他的腦袋,便重新在右邊的墓碑前矮下身來,染著紅墨的筆鋒在墓碑上烙下痕跡。


    徐。


    錦。


    繡。


    之。


    子。


    徐錦繡,是方才那隔壁墓碑上的名諱。


    那五個紅字在墓碑落下的瞬間,寂然站在身後的魔尊突然佝僂著腰,無數觸鬚湧現出來,猛地紮根在胸口的位置。


    「唔。」


    謝忱山悶哼了一聲,驀然迴頭,就看到魔尊的異樣。


    「大師,他那是……」


    趙客鬆嚇了一跳。


    謝忱山斂眉,像是在沉住自己的唿吸,他低聲說道:「先莫要去打擾他。」


    他收起筆墨,把那些紙錢都一併取了出來,指尖清點,在地上生出了一小撮火苗來。燃燒的火焰,開始不斷舔舐著增添的紙錢,那紅黃的顏色在被燃燒之中,餘下淺淺的灰色。


    「為何,要燒,這東西?」


    幽幽冰涼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驚得仿佛就貼在耳邊說話。


    趙客鬆頭皮發麻,謝忱山卻不緊不慢地說道:「算是祭奠的習慣,用這樣的方式寄託對家人的哀思。」


    「哀思,又是什麽東西?」


    那聲音不依不饒地問著。


    「如你現在這般,胸口疼痛的時候,那種情感,便叫哀思。」


    火苗越發大了,一瞬間吞噬掉了所有的紙錢。


    謝忱山起身,迴頭一望,魔物的模樣已經不忍直視,扭曲了起來。


    魔物剖開了胸口。


    可不管是多少次,這般的舉措依舊是無用的。


    那處從來都是空蕩蕩的。


    他道:「為什麽會疼?」


    謝忱山便一步步走了過去,直視那兩點猩紅,從那簇擁著無數黑霧與觸鬚的異類中,準確無誤地抓到了那一隻光滑的手腕,然後慢慢牽了出來。


    他把那魔物帶到了墓碑前,輕聲說道:「因為這是你的阿娘。見著家人,思念與疼痛,總歸是有的。」


    阿——娘——


    就見著那魔物古怪地做出了這個口型,卻沒有說出話來。


    阿娘。


    魔物從未想過他的誕生。


    許是想不起來了。


    隻有一些懵懂的,血腥的迴憶,夾雜在劇痛與飢餓之中,好像曾經有人那麽輕柔地摸過,帶著些淡淡的哀愁與痛苦。


    她說什麽?


    魔物想不起來了。


    隻是那勉強維持住的人形在墓碑前徹底潰散,扭曲墮.落成無數黑霧徘徊。無窮無盡的暗色中,兩點猩紅執拗地看著左邊的墓碑,那剛剛塗上去的紅墨像是承載不住重量緩緩往下滴落,在墓碑上蜿蜒拖長了一道紅痕。


    像極了血淚。


    「嗬嗬——」


    周圍湧動的無數觸鬚或是暴漲,或是收縮,即使在用緩慢的速度,卻不知不覺纏繞住了整座墳墓,像是不知為何這麽做。


    卻不肯罷休。


    那是……


    趙客鬆猛然瞪大了眼。


    他並不愚蠢。


    從魔物那不自控的動作中,他猛地想到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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