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箏是真的沒有哄人的經驗,抿著唇,不知道怎麽辦。


    算了,還能怎麽辦。


    蘇箏抬手小心的用衣袖給人擦去了眼淚。


    然後避開傷口將人擁進懷裏,一遍遍輕撫少年的脊背,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撫平他的不安。


    女孩的懷抱很溫暖。


    少年身體雖然還在細微顫抖,但還是慢慢的平靜下來。


    少年睜大了僅存一隻的眼睛,想要將女孩的身影牢牢的刻在眸中。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沒有做夢。


    他真的從黑暗惡夢中逃出來了……


    蘇箏發現少年一直盯著她,感受到他黑眸中的不安,輕柔的揉了下他的腦袋。


    告訴他:


    “顧野,你已經逃出來了。”


    “別怕,我在的。”


    少年喉嚨中發出低聲嗚咽的聲音,在這樣的溫柔裏委屈的通紅了眼眶。


    你在。


    你會一直在的,永遠不會消失,對嗎?


    ……


    等到懷中的人情緒穩定了之後,蘇箏手中變出一塊冰,用剛才在校醫室買的幹淨的紗布包裹著放在掌心。


    很快,冰化成了水。


    蘇箏拿著被浸濕的紗布靠近的瞬間,少年像是應激般,下意識地往後麵躲。


    可是他就在牆邊,又能躲到哪裏去,隻能紅著眼眶警惕的縮成一小團。


    嘖嘖嘖,看這樣子比自家縮成一團的小貓咪還委屈。


    蘇箏抿著唇,感覺心髒酸澀,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柔聲解釋,“我幫你處理傷口。”


    少年盯著她手中的東西,喉嚨裏意味不明的唔了一聲,心中衡量,她應該不會傷害他的。


    於是顫抖著睫毛,又乖乖的湊上來。


    蘇箏拿著弄濕的紗布,避開傷口,小心翼翼的給少年清理了幾處完好的皮膚。


    他半張受傷的臉上的傷口已經腐爛發膿。


    蘇箏想了想,她沒有匕首,或是適合切去腐肉的手術刀。


    總不能用自己戰鬥的長刀給他切腐肉吧?


    於是隻好先用棉簽沾著酒精準備給他稍微處理一下。


    蘇箏猶豫了一下,提醒,“等會可能會很疼,你忍忍啊。”


    少年抿著唇瓣,指尖悄悄拉緊女孩衣角,卻突然聲音嘶啞的吐出一個字,“糖。”


    不再是單純的“嗬嗬”聲,這個字聽起來還比較清晰。


    “啊?”


    蘇箏愣了一下,被他突然蹦出來的一個字搞得摸不著頭腦。


    糖,難道他是想吃糖嗎?


    蘇箏看著那人抿緊的唇線,試探問道,“你要吃糖嗎?“


    顧野紅著眼眶,眨了眨眼睛,默默點頭。


    蘇箏嘖了一聲,果然是個小朋友啊,竟然還愛吃糖。


    她之前給他糖是因為把人關進空間裏,過意不去有點哄人的意思。


    現在是幫他處理傷口。


    難道傷口疼了也要給顆糖哄哄嗎?


    蘇箏故意逗他,“可是我隻有最後一顆奶糖了,給你吃了我就沒有了怎麽辦?”


    明顯感覺少年僵硬了一瞬,蒼白的指尖都蜷縮了起來。


    然後抿著染血的唇瓣,移開臉,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很小,“嗬嗬……”


    不吃了。


    她就剩一顆糖果了,唯一的一顆當然不可能給他的,他明白。


    蘇箏不笑了,看著那人微微顫抖的唇瓣,心髒不知為何有些酸澀。


    默默拿出剩下的最後一顆奶糖塞進那人嘴裏,揉著少年黑軟的發絲,像是安慰:


    “乖,忍會,小朋友要是表現得好,等處理完傷口就再獎勵你一顆糖果。“


    她不是說就剩一顆奶糖了嗎?


    顧野轉過臉,黑眸複雜的注視著她,喉嚨裏發出嘶啞破碎的聲音,“嗬嗬……別……騙我!”


    “好。”


    蘇箏沒想到這人發絲這麽柔軟,像是奶唿唿的小貓咪,乖乖的任摸。


    一旁的小貓咪也跳到少年身邊,慢慢的舔著他蒼白冰冷的指尖,仿佛無聲的安慰。


    蘇箏是第一次給別人處理傷口,有些緊張。


    她小心翼翼的,怕弄疼顧野,連唿吸都無意識的克製著。


    在腐爛發膿的傷口撒上酒精無異於往傷口上撒鹽,但是為了防止感染又不得不做。


    蘇箏看著都疼,少年卻隻是竭力咬著嘴唇。


    即使痛極了,也倔強的沒有喊一聲。


    隻是喉嚨裏不受控製的發出悶哼。


    短短幾分鍾的處理,少年的黑發卻被滲出的冷汗打濕,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肉眼可見的虛弱……


    蘇箏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不是問他疼不疼,而是盡可能迅速的幫他處理完剩下的傷口。


    處理完臉上的,蘇箏又幫他處理身上的傷。


    在手指搭上他的衣服往上撩時,一下子被顧野警惕抓住。


    少年疼的眼前模糊,卻還是一瞬間警惕起來,像是被踩到尾巴炸毛的貓。


    冰冷沒有絲毫溫度的手指死死抓著她,很緊。


    唇瓣毫無血色,抿成了一條繃直的線。


    蘇箏被他嚇了一下,連忙解釋,“我就是幫你處理傷口。”


    少年像是陷入了噩夢的迴憶中,聲音克製不住的顫抖,嘶啞道,“嗬嗬……隻是……處理……傷……口?”


    蘇箏皺眉,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茫然與痛苦,將少年的腦袋摟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


    輕輕擁抱著他,為他渡去幾分暖意。


    女孩像是給貓咪順毛般撫摸著少年的脊背,輕聲安慰:


    “別怕,沒事了,以後不會有人傷害你。”


    過了許久,少年才安靜下來,腦袋在女孩肩膀上蹭了一下才從她懷裏退出來。


    他沒有說話,沉默著自己脫了上衣。


    他的動作並不溫柔,衣服上不可避免的扯下了黏在一起的血肉。


    看著都疼。


    少年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脫去那個沾滿血肉與腥臭黏液的衣服後,蘇箏才看清楚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他的身體就像是破布娃娃,到處是咬痕和挖去的血肉。


    白骨森森,傷痕累累。


    他很瘦,一層薄薄的皮掛在骨架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皮包骨頭。


    看樣子他應該不是末世開始後這半個月餓的,而是從小營養不良。


    蘇箏一個感情淡漠的人都眼睛酸澀,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不過是個書中的角色,不過……


    他是個真真實實的人啊!


    有自己的思想,會哭,會委屈,會疼,不是被牽線的木偶,他隻是自己。


    蘇箏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這麽心疼一個書中的角色。


    憑什麽?


    他到底有什麽錯,要承受這樣的不公啊?


    蘇箏眼尾通紅,抹了一把眼睛卻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嘖,真是丟人……


    顧野疼的黑眸滿是水霧,根本看不清女孩的臉,但從沉默安靜的氛圍裏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下一秒,感覺有一滴溫暖滾燙的東西落到了他冰冷的手背上。


    是,眼淚……


    她哭了嗎?


    為什麽?


    顧野茫然的不知所措,最後裝作沒有發現,聲音嘶啞,喊她的名字催促,“蘇……箏……”


    蘇箏勉強笑了一下,連忙用衣袖胡亂擦去眼淚。


    接著更加小心翼翼的幫他處理傷口。


    隻是睫毛遮住的眼裏,心疼快要溢出來……


    過了大概半小時,蘇箏才幫他處理好傷口,因為太過緊張,身上出了一層汗。


    她找了一個幹淨的衣服給少年換上。


    衣服有些大,更顯得少年身形空蕩蕩的。


    “好了。”蘇箏衝他笑。


    卻見少年完好的一隻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眼眸明亮,像是藏著漫天繁星。


    他咬著指尖,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


    “嗬嗬……”


    努力讓聲音變得清楚,“我剛才……很乖……”


    蘇箏笑了,漂亮桃花眼裏是遮不住的笑意,故意裝不懂,“哦……所以呢......”


    顧野擦幹淨的半張完好的臉很是漂亮好看,蘇箏莫名覺得他另外半張腐爛發膿的臉都可愛了起來。


    少年眼睛亮亮的,自己嚴肅的評價,“所以……我的表現……很好。”


    他渾身難受虛弱,疼的說話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


    說完又認真補充,“超級……好。”


    蘇箏不逗他了,笑著笑著又想為他流淚。


    輕哄道,“小朋友真棒~那就獎勵小朋友一顆糖吧。”


    蘇箏確實沒有奶糖了,但是她的手伸進兜裏,果然不出意外碰到了一抹堅硬。


    那是之前南憶怕她暈車送給她的糖果,她一直放在口袋裏,沒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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