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嚐嚐?”男人還是那麽稀鬆平常的語調,“還是吃不下,我再去做別的。”


    舒宓握著杯子的手在一點點的泛白,變得僵硬。


    他過去,把她的手指一點點的鬆開,取走杯子,放在桌上,給她拿了勺子放進手裏。


    道:“好幾年沒做,來了這裏還是第一次開灶,可能味道不太一樣。”


    看著兩道菜,聽著這些話,舒宓才緩緩的把視線落在他側臉上。


    依舊灰白色的發,遮不住分明的下顎棱角,昨天還顯得那麽陌生。


    她好像才找迴正常的理智,敢確認他這個人。


    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直到她閉上眼,也一點聲息都沒有發出來,隻是鬆開手,扔掉了他遞給的勺子。


    整個人仿佛虛浮縹緲著,幹脆靠進了沙發裏。


    男人很耐心,把地上她扔掉的勺子撿起來,去給她換了一把,這一次還帶了筷子進來。


    舒宓看著他進進出出,身高沒變,身材健碩均勻,頭發沒變,臉好像也沒變。


    可她就是不認識了。


    他已經來到沙發前,再一次給她把勺子放進手裏,“趁熱吃。”


    舒宓喉嚨哽著,很努力,才發出聲音。


    “儲行舟。”


    她來了之後,第二次叫這個名字。


    他沒有應聲,隻是輕微的停頓,然後看了她。


    如果園區任何人看到他現在的眼神,以及現在的口吻,一定很驚訝。


    因為他低沉的嗓音裏,是其他任何人都沒見過的縱容,“在這裏可以,除了這扇門不可以這麽叫我。”


    舒宓情不自禁,重重的吐息。


    一個本該沒了的人。


    這麽久,果然驗證了她莫名其妙的推測和幻想。


    但這並沒有讓她覺得驚喜,相反,是一層又一層,一浪又一浪,無限的憋悶和委屈湧來。


    她抓著勺子的手,從剛剛的恍惚無力,突然揚起,力道很重,直接砸在了他臉上。


    大概是因為她的摔打突如其來,又或者他也沒想過要躲,勺子摔在他臉上,他側了一下角度。


    然後還是彎腰把勺子撿起來。


    低眉看她,“或者用筷子?”


    舒宓就那麽死死的盯著他看了好久,久到眼睛都酸了。


    她一直在想,如果哪天真的確認了自己的猜想,看到活生生的他,她會不會痛哭?會對失而複得欣喜若狂?


    可是都沒有。


    兩年多的怨怒,最後反而隻剩非常冰冷的一句:“你要真死了多好。”


    她就不用繼續擔心這種事情什麽時候再發生第三次了。


    哦不,她自顧笑了一下,她憑什麽要給他第三次的機會?


    儲行舟再次給她遞筷子的時候,她麵無表情,毫不猶豫的扔迴桌麵。


    在沒有確認是他之前,她確實還帶著小心翼翼,有所保留,不敢逃,也不敢壞這裏的規矩。


    但現在,一旦確認了,她反而沒了所有的顧慮,甚至肆無忌憚,直直的看著他。


    “現在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反胃,我一口都不會吃,你要麽把我送出去,要麽看著我餓死。”


    反而看到他活生生的人了,舒宓並不打算有什麽繼續,他不是他了,即便是他,她也不可能在經曆這麽多之後,若無其事。


    一次丟下她支援。


    一次瞞著他裝死。


    他當她是什麽廉價垃圾桶,一次又一次的迴收。


    儲行舟還是那麽耐心,又給她換了一雙筷子,低著聲,“都不可能,所以你得吃飯。”


    因為她突然跑過來,他已經被迫推進計劃,其他的都不現實。


    她一旦離開,那就是破例,不管是其他區還是緬政方麵,從她身上隨便一查,大概都能查到他這個已經“死”了的人。


    他能夠在這裏安然無恙臥底將近兩年,靠的不是運氣,是每一天、每一秒的周密和謹慎。


    所以,她既然已經進來了,就當其他任何一個女人一樣養著,其他無論哪個多餘的動作,都是冒險。


    “先吃飯,有什麽氣,等出去隨意處置。”


    舒宓忍不住笑了,眼睛裏卻一片沁涼的諷刺,“出去?我看你挺喜歡這裏,什麽都不要,可以放棄一切跑來這種地方,無法無天當蕭遙大王,有金錢,有女人,不應該待到老死?”


    他很清楚她心裏有氣,不跟她頂,還是那麽有耐性,“要不先喝口湯開開胃,吃完你才有力氣繼續罵。”


    他越是這樣,舒宓越是有一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於是他舀了金湯湊到她嘴邊,她一揚手,打翻!


    因為毫無預兆,勺子、瓷碗應聲落地,他剛舀進去的兩勺湯大片飛濺,一半落在了他衣服上,一半濺起來掛了他大片頭發,又順發尖流下,進了他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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