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上去五十多歲,穿著藏青色半袖和黑色長褲,腳上一雙舊運動鞋。


    關上門轉過身來,遲念才看清他的麵容。


    方臉厚唇,鼻梁略高,臉有皺紋,是普通中年男人的模樣。


    不過,他的眼睛有些怪異。


    右眼正常,左眼卻擠作一團,眼皮間留有一條不大的縫,從這縫裏可見一片白灰。


    他的左眼看不見,但又和右眼以相同的頻率眨著,給人一種看得見的錯覺。


    見院中有人,他並不驚訝,隻兀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將砍好的柴整齊地碼在牆邊,再打開院中的水龍頭洗把臉,做完這些,他才準備進屋。


    也就是這時,男人終於發現了異常:院中陌生的客人正盯著自己。


    他先是一怔,而後驚喜地咧著嘴比劃了起來,同時,嘴裏還不停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遲念了然,這男人是聾啞人,他想表達的是:你能看見我?


    理解了對方的意思,遲念不禁微微皺眉。


    人死後魂魄離體逗留人間成為鬼魂,有的鬼會忘記自己已經死亡這件事,有的則會記得。


    她看著男人,“你知道自己是鬼?”


    男人麵色不變,仍笑著哼哈啊啊地點頭。


    “人死後靈魂離體,靈肉分離,肉體上的惡疾不會影響靈魂,你該恢複正常才是。”遲念一語點破。


    聞言,男人先是一怔,接著手足無措起來。


    “我……我隻是不適應。


    況且,我是鬼,大家看不見我……你……這麽多年來,沒有人能看見我……”


    “我不是人。”


    “不是人?”男人猛地抬頭,“你……你是鬼差?你是來抓我的?”


    不待遲念說話,男人又道:“不可能!聖女給了我暫留人間的法子,她說等我了卻心願,我才會被鬼差發現。


    現在我心願未了,你該看不見我才對!”


    說著說著,男人逐漸激動,周身冒出了絲絲鬼氣。


    “我不是鬼差。”


    簡單一句話,男人恢複了正常。


    他麵帶疑惑,“你不是鬼差?”


    “不是,”遲念輕輕搖頭,而後將墜子拿出,“不過,你口中的聖女在我這裏。”


    “是我是我,嘿嘿。”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劉棟方你別怕,她確實不是鬼差!”


    聽到熟悉的聲音,劉棟方激動起來。


    他衝過來盯住墜子,白灰色的眼球微微翻滾,露出一點黑,“聖女?”


    “是我,”阿圈有些疑惑,“你怎麽還在這兒?”


    劉棟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右手輕拍心髒而後雙手合十,“聖女,你說讓我等,時機一到自有人幫我完成心願。


    我等了五年,終於盼來了你,求你幫我,我願意奉獻我的一切。”


    “我?”阿圈低聲嘟囔,“幫你躲過鬼差已經夠意思了,還要我幫你?我自身都難保呢!”


    “聖女!”劉棟方沒聽清阿圈說的話,隻以為她答應了,“太好了,你快幫我把黑豆找迴來吧!”


    “找黑豆?”阿圈幹笑兩聲,“那不是我的特長啊!”


    “什……什麽意思?”


    “劉棟方,你死了,死了就不要那麽執著了,依我看你早點去酆都吧!”


    “不行!”劉棟方跪走兩步,湊近了些,“找不到它,我死不瞑目啊!”


    “它隻是一隻上了年紀的狗,肯定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它死以後也是要去酆都的,你現在下去,沒準兒能遇到它呢!”


    “那你就幫我找到它的魂魄,”劉棟方懇求道:“聖女,你就幫幫我吧!”


    “你……這我怎麽幫?酆都的事情哪兒輪得到我插手?你自己下去找吧!”


    “聽說酆都鬼魂眾多,我怕我找不到它!”劉棟方眼中爬上一絲紅,“聖女,你說過會幫我的。”


    “怎麽跟你說不通呢!”阿圈沒了耐心,“莫說我,就算我族最強的姐妹來了也管不得酆都,你這忙我沒法兒幫!”


    “可是你答應我了!”劉棟方周身鬼氣愈濃。


    “那又怎樣?”阿圈開始耍賴了,“你貢獻的力量微乎其微,我幫你躲過鬼差追捕已經是做了虧本買賣。


    況且從你身上吸來的力量苦澀異常,我一點兒都不喜歡!


    反正我不會再管你的事情!”


    “你騙我。”劉棟方雙眼已然猩紅,他緊盯著墜子慢慢站起來,“你不是聖女,你不是!”


    說罷,他伸出鬼爪直取墜子。


    看著襲來的鬼手,阿圈絲毫不慌。


    “大人會護著我的,任憑你怎麽惱怒都無濟於事!”


    可,一切出乎她的所料。


    遲念竟一步不躲!


    看著那黑長的鬼手接近,阿圈害怕了。


    “大人!快躲呀!”


    墜子仍不移分毫。


    阿圈心中更急。


    可她被困,力量也被束住,根本沒有能力躲避,無奈,她隻好再次求助,“阿遲大人,求你躲一下吧!”


    這時,遲念才肯看向她,“知道怕了?”


    “知道了!”


    “以後還做這種坑蒙拐騙的事嗎?”


    “不敢不敢!”


    “既然知錯,就自己彌補吧。”


    “好,我自己……不對,大人,我如何彌補?”


    遲念卻再次別過頭去,不答了。


    “大人!”阿圈急得要哭出來,“好大人,你就躲一下吧,這是我本體所凝,打碎了我會受重傷的!


    求你憐惜我修煉許久才凝體,不像您本就……”


    話未說完,阿圈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她急吼出聲,“我幫你!”


    歘——


    鬼手急停於墜子正前一寸。


    劉棟方周身鬼氣稍淡,他不確定道:“你幫我?”


    “我幫不了你,但有人能幫得了你!”阿圈忙解釋道:“我不是說時機一到便有人助你嗎?那個人不是我,而是這位大人!”


    “這位大人?”劉棟方的目光落在遲念身上,“是你?你是誰?”


    遲念剛要張嘴,阿圈便飛快道:“這位是酆都的阿遲大人,她實力高深,在酆都地位非凡,定能幫你找到黑豆!”


    “阿圈,”遲念微微皺眉,“這就是你的彌補方法?”


    阿圈有些心虛,“大人,你就幫幫我唄,隻要你肯幫我,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麽?”


    “一定……對了!”阿圈不知想到了什麽,聲音一下變得亢奮,“大人,你必須要幫他!”


    “哦?”遲念來了些興致,“這是為何?”


    “他是善人,但死得冤,在你的管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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