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意料之外又有點意料之中。


    桑先生卻覺得這個客人凝視老闆的時間有點過久了,他邊擦著手頭亮閃閃的刀邊說:「往哪兒看呢?」


    吳燕夏便收迴視線,油滑地說:「那美少女替我一切作主吧。」


    梁涼輕輕的「嗯」了一聲。


    兩個人之間尷尬地沉默片刻,吳燕夏沒有順杆爬的繼續開玩笑,任梁涼記完點單後默默走開,剩下他自己在吧檯前坐著。


    輕浮的笑容像潮水一樣從占星師臉上褪下去,他輕聲噓了口氣,好像對剛剛過分的殷勤也有點適應不良。


    桑先生麵無表情地繼續做壽司,隨口問:「您和我們老闆認識?」


    吳燕夏淡淡地說:「認識,但我還有興趣想多認識認識她。」


    他居然幹脆地把心意挑明了。


    桑先生對此翻了個比洗衣球還大的超級白眼。


    這幾年,對著梁涼動心的男人見多了,以她這種長相怎麽可能沒有追求者,不過,小公主身邊肯定是有惡龍(或者說王子)守護。而這個人自然是魏奎,金融才俊,家境突出,萬花叢中過卻沒有任何女朋友。


    雖然兩人關係不明朗,但所有人都覺得金童玉女走到一起不過是時間問題。


    桑先生難得憐憫地看著外貌條件顯然比魏奎差很多的某人:「我們老闆可是有主了,他倆從小認識,你是在白費力氣。」


    吳燕夏一抽嘴角,當然知道是在說誰。話說,他可是從裏到外欣賞過魏奎裸/體的那個人啊!不過,他也並不覺得自己比魏奎更差在哪兒。


    於是笑著打哈哈:「那也值得一試,再說,世界上的千難萬難不是最怕認真這兩個字嗎?」


    桑先生為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愣住,眼前的年輕男人確實沒有任何失望、迷茫和不甘神色。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對方的透明眼眸仿佛有點魔力,能專注地看透到人的心裏去。


    他終於對這個滿身散發神秘氣息的小子好奇起來,狐疑說:「你是幹什麽工作的?」


    對方再看了看他,很狡黠地說:「我不上班。」


    吉兆的店麵說小不小,說大也並不是很大。但吳燕夏今晚往那裏閑閑地一坐,整個店麵的氣氛都變得怪起來。


    果然是神秘人士的力量?但他為什麽突然來自己的店裏吃飯?他對她撿屎的仔細程度有意見?是因為那晚在瑰麗酒店的晚宴合


    口才想來的嗎?夏大仙似乎也不是那種日料迷……


    梁涼在小腦瓜裏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明白,隻是最近有種被隱約盯上的感覺。


    她清楚記得這大仙最初幾次跟自己說話,態度雖然滑不留手,但他本質上把自己當成一個無聊鬼。這種活潑人格應該對魏奎更感興趣吧?她沒魏奎那麽有錢有魄力,說話磕磕巴巴的,也就開了個日料店還拿得出手。


    ——難道他是那種喜歡看lo裝女孩的變態?他要把自己殺了讓神燈和坦克換迴來?


    她正膽戰心驚的猜測各種想法,店裏電話響了。


    新店鋪的設計師剛剛打電話說現場的尺寸有誤,需要她去查看一下。


    等梁涼從內間走出來,吳燕夏和桑先生短暫的談話也已經結束了。


    吳燕夏眼尖地看著梁涼拿著包又低頭往外走,神情終於閃過一絲不悅。怎麽這姑娘白天黑夜見了他的第一動作就都是跑?


    他皺眉問:「你要去哪兒?」


    「……我現在得出去一下。」


    她迴答的時候不自覺地低著頭,因此沒看到桑先生的站姿。他正撐著料理台,半個身體都在往前傾,死死地用一種複雜眼光盯著眼前的占星師。


    這是主廚對顧客非常失禮的姿態,如果桑先生還有自己的另外一個化身,整個餐館裏就會聽到他憤怒的訓斥聲。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啦,大仙你還是繼續吃飯吧!」


    梁涼連忙搖頭拒絕,不適應他對自己的殷勤,其次,她很實際的想到了吳燕夏身為資深的路癡根本沒有考駕駛證,自然也沒有車……那這要怎麽送她嘛。


    吳燕夏快手地把最後一口青貝和手卷吞了,利落地彎腰拿包。


    「我已經吃好了,」頓了頓,很隨意說,「這飯其實也就一般吧,但價格確實挺貴。」


    一——般——吧!


    吳燕夏給出這三個字的評價輕飄飄的,但又像八荒四野劈下來的閃電徹底把吉兆全體員工鎮住,以至於梁涼一下子抬起頭,嘴張成了圓形,顫顫巍巍地盯著桑先生。而坐在吳燕夏旁,熟悉吉兆作風的兩名老客不動聲色地挪著高腳椅。


    還記得上次,有人在桑先生麵前說出類似無心的話,桑先生響徹雲霄的咆哮迴應是「我分泌出眼屎都能比你平常吃的飯好吃一萬倍!「


    此事毫不意外的後果是該食客瘋狂地給消費者協會和工商局投訴整整一個月,她費盡千辛萬苦才擺平。


    梁涼一動也不敢動地等著災難爆發,她哀怨地想,魏奎和這個人比殺傷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然而,好吧,想像中的風雨和壽司刀卻始終沒有飛來。


    下一秒和下下一秒,依舊什麽都沒發生。


    等吳燕夏朝著她咧嘴一笑,她恍惚地轉過頭。


    桑先生向來胡鬍渣渣的臉顯得很平靜,神情更是如同剛出生的小黑豬一樣安詳溫柔,仿佛吳燕夏那句話是過耳清風,他隻是繼續用那種混合崇拜和半信半疑的目光靜靜地盯著對方,什麽都沒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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