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有些後悔。


    從這個角度,能一覽無餘看到門口宛雲的臉。


    她捏著鑰匙,臂彎是大衣,長發垂肩,流光溢彩,麵無表情。


    ——她今晚見到周愈了?他們說了什麽?吃完飯後去了哪裏?為什麽到現在才迴來?她現在很生氣?生氣也是應該的,自己把她賣給周愈——姑且用這個「賣」的字眼。


    在等待的時候,馮簡一直有種奇異的鎮靜與麻木,仿佛整件事不關己,甚至還能思考很多東西。


    委實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那是一間極著名餐館;當晚有別的名流食客;吃頓飯而已;自家司機在門口跟著宛雲;他的手機一直保持暢通;安排了別的人保護——滿以為安排妥當,此刻見到宛雲迴家,馮簡發現站不起來,流不出汗。


    真憎惡這種感覺。


    他憎惡所有突如其來就進入自己生命中而又無法掌控的任何東西。


    宛雲依舊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


    馮簡咳嗽一聲,沙啞道:「你迴來了?」


    宛雲抬頭望他一眼道:「我以後想搬迴別墅住。」


    馮簡一愣。


    「司機依舊在樓下等我,我上來與你說一聲。」她淡淡道,「你也早些睡吧。」


    馮簡趕在大堂電梯門打開時,堪堪攔住宛雲。


    「你……你聽我解釋一句。」


    宛雲想也不想:「你說。」


    她這樣幹脆,反而讓馮簡一愣。他曾預料過宛雲的反應,不然繼續隱忍,不然冷漠翻臉。


    但此刻都不是。


    宛雲抬頭,似笑非笑,目光幹淨剔透,沒有惱怒,隻冰冷十足。


    馮簡方才奔下廿十多樓,但此刻感覺不到任何心跳。


    他情知無論如何都要開口。


    「我的公司——」


    「直接解釋今晚。」


    「你家企業——」


    「解釋今晚。」宛雲冷冷道,「我現在不需要一個經濟學家,你知道我在難過什麽。」


    馮簡沉默許久,再度張嘴時正瞥到電梯內鑲嵌的電視。


    廣播員無聲廣播,滾動字幕提示聳動八卦小消息,「沈安聯手period組合,推出新專輯」,「郭善京新電影十號全城上映」,「城中名媛李宛雲今晚在城中某餐廳獨坐至深夜,其夫馮簡併無露麵,疑似之前婚變傳言屬實——」


    他很震驚。


    「什麽,你今晚沒見到他?」


    「見誰?」


    馮簡一窒:「那你今晚都去了哪裏?這麽晚為什麽不迴家?」


    宛雲依舊淡淡的:「這就是你對我的解釋?」


    馮簡難以置信。


    究竟怎麽迴事?周愈也是瘋子麽?他花了如此高昂的代價,費了那麽多心血,擁有了和宛雲見麵的機會,今晚卻沒有出現?


    宛雲看著馮簡怔忡又鬆懈的表情,沉下臉道:「雖然周愈今晚沒有見我,但我想他應許你的條件依舊會兌現。」冷道,「不管怎樣,周愈倒是一直很遵守遊戲規則。馮總用我做的這筆買賣不會吃虧,勿需擔心。」


    ——遊戲?形容的真好,遊戲。


    馮簡突然想到宛雲曾經的話。


    她說自己不想主動見周愈,因為不想再捲入遊戲。


    但那究竟是怎樣的遊戲?世界上也許隻有兩個人知道。


    半山別墅外的草坪綠蔭,安靜美麗,百年不變,仿佛另一世界。普通人的掙紮和生存,痛苦和得失,在有些人眼裏的確隻像遊戲。辛苦奮鬥的企業,賴以生存的大環境,不見硝煙的戰場,勝利果實般的金錢,深思熟慮後的感情——在有些人眼裏隻是遊戲籌碼。


    馮簡知道因為生活環境差異巨大,一些突奇之事在別人眼裏看來也許並不奇怪。就像宛雲輕飄飄就可以說出口的所謂「喜歡」和「愛」,便可以拋棄整個家族,前途和未來。


    也許那時聰明人才會玩的遊戲。然而他很笨,對於這方麵一直不很聰明。


    他有錯,但他問過她,他曾經問過宛雲可不可以不要迴去。


    她拒絕了。


    馮簡突然拽住欲走的宛雲。


    「李宛雲,你還喜歡周愈,尚對他抱有幻想,是不是?這並不丟人,你為什麽不大方承認?我並不會糾纏你。我隻是恨你耍我玩——你倆到底還發生過什麽,之前為什麽不敢見他?嘿,當初為他退出李氏,現在又再為他再迴來!你倆還真是玩遊戲!過家家嗎?你平常擺出的高傲架子去哪了?雖說是女人,但如此反覆豈非太賤。也是!以李大小姐你的聰明才智,當初肯退出家族企業,也是早預料周愈會為了內疚多方照顧你家家族企業?而你選擇和我結婚,隻是為了——」


    宛雲想掙脫他,但他的手很緊,她索性不動:「我對你說過多次,我和周愈沒有任何關係。」


    沒可能。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做成的買賣,也沒有一個人能玩的遊戲。


    宛雲氣笑:「馮總還希望我怎麽證明?讓時間倒流,讓我重新迴十八歲,讓我第一眼見到周愈後立刻給他一個耳光?」


    馮簡突然喝道:「對!必須讓時間倒流,你迴到十八歲,見到他後立刻給他一個耳光。別摻雜那麽多事,別招惹那麽多人!你隻要老老實實當你的大小姐——不準出大門,不準見生人,不準說話,不準想,你隻需要等我——或者等隨便哪個男人來娶你!」


    聲音太大,大堂打瞌睡的保安被驚醒,試探的走到附近,被馮簡的臉色再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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