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提前迴到英國不算是個好主意,就此刻而言。


    她被攔在古靈閣外的階石上,臂彎裏挎著一隻方方正正的手提包,裏麵裝著一隻古怪的黑色鐵皮盒子。


    一個叫古費拉克的妖精高傲地告訴她,因為瑞典已經關閉了駐英國使館,所以英國古靈閣無法為瑞典巫師提供服務。


    “任何服務,小姐,自然也包括鑒定業務。”妖精趕在她準備開口之前及時補充道。


    “那看來法國巫師也沒有資格接受你們的服務了。”


    一個年輕的男聲冷不丁從耳後冒出來,她不禁側頭去尋找那道聲音的主人。


    他打扮得像個麻瓜,穿著一身考究的灰色風衣,戴著副銀絲邊眼鏡,倒是很有派頭,透過薄薄的鏡片,能看見一雙金色眼睛。


    他此刻已走到她身旁,隔著些距離,一臉無奈的模樣看著妖精,期待妖精作出解釋。


    “抱歉,規定如此。”


    妖精向他們欠了欠身,眼神裏倒沒有歉意。像是巴不得趕緊送走兩人。


    知道多說無益,她轉身走下台階,那人靜靜地跟在她身邊,與她並行。


    “你認為我們的相遇是巧合嗎,莫蘭小姐?”他說。


    “你問出這話的時候,明明就知道答案吧,諾亞.卡斯特爾先生。”她冷笑著說。


    他是布斯巴頓校長卡斯特爾的兒子。


    有著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儒雅氣質,所以很好認。不過比他父親高大。隻是五官遺傳了母親從格林格拉斯的娘家帶的美貌。但麵相比那夫人明朗。


    “確實啊,哪怕時隔一年,我們再見到對方,反應都如此平淡。”諾亞用一種冷淡到無趣的語氣說。


    “你說得對。”她看也不看他,走迴大街上。


    整條街都透著一股零落的寂寥感。大街兩側的商鋪都關著門,櫥窗上釘滿了木板,有些店鋪的櫥窗玻璃碎了滿地卻並沒有人修理。


    麗痕書店,她記得她曾在這裏教訓過西奧多莎.羅齊爾。弗洛林.弗斯科冰淇淩店,她曾坐在外麵那個靠近青葉蝶樹的位置,和母親一起吃冰淇淩。還有魁地奇精品店,那裏對詹姆斯和西裏斯有神奇的吸引力。


    現在這些店鋪都閉門謝客了。


    諾亞打量著她忽然垂下的眼睫,“你真是無禮。”


    她挑起一側眉毛,扭頭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如果你說你千裏迢迢從法國趕來,就是為了在古靈閣門口堵到我好指責我一通,我真的會看扁你。”


    他笑起來,金色的眸光冷冽,“你還沒那麽重要。我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過和你算算賬的時間還是有的。”


    “算賬。”她譏笑著重複道。


    他忽然將她拉到身前,捏住她手腕舉到眼前,“訂婚的賬。你這樣玩弄我,拿我當什麽?”


    她冷冷地瞪著他,“玩弄你?到不了瑞典的不是你嗎?難不成你指望我為你推遲宣布訂婚的時間?交易而已,你不會真覺得我要對你的婚姻狀況負責吧?”


    他緊繃著臉,目光被她食指上那枚鑲著華貴的藍紫色寶石的指環所吸引,“呦,這就是家主的指環吧,還真像那麽迴事兒。所以你真的和別人訂婚了?”


    “當然,我不會為任何人推遲我的計劃。”


    他鬆開了她。


    她是個令人厭惡的女人,和她母親一樣。從在葬禮上相遇時,他就知道。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


    當時他還小,任何情緒都寫在臉上,正為母親給他指的婚事發火。


    他當然清楚那個羅齊爾家的小姐的脾氣,他和她在布斯巴頓做過兩三年同學。那女孩既囂張又跋扈,也沒什麽腦子。一聯想到和她結婚的畫麵,他就想死。


    去瑞典的路上,神符馬飛得很快,父親一直一言不發。他知道,那位夫人的離世讓父親很難過。他也很難過,他不喜歡西奧多莎.羅齊爾。


    雙腳一抵達莫蘭莊園的草地,他就找了個借口溜走了,本來父親也沒有心思搭理他。


    莊園有些大,一開始他邊走邊拿路兩旁的花木撒氣,後來他在不知不覺中迷失了方向。


    他憑借直覺走出了巨大的花園,但出口與他來時的地方並不相同。眼前隻有一座小樓,他隻好走進去找人尋求幫助。


    一進門就遭了苔蘚的暗算,他很有節製地控製著脾氣爬起來,聽見裏麵的房間有喧鬧聲,他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我那可憐的小妹妹,就這麽白白沒了……”一個中年女人帶著誇張的哭腔斷斷續續地說。


    他從玻璃窗上隱約看見是一個胖頭發女人在說話。


    “媽媽,阿奎拉姑姑是英雄,她不是白白沒了,你想想,她勇敢地麵對了那個人……”


    那是個擁有一頭茶色頭發的小夥子,瘦得像根麻稈兒。旁邊還坐著兩個和母子倆麵容相似的雙胞胎女孩兒。


    諾亞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也許現在不是時候闖進屋內那場悲傷的氣氛裏。


    那個胖女人看起來哭得很傷心,“韋斯廷,別說了,想想你姑姑留下的這偌大的無人管理的莊園,天啊,這日子可怎麽過,你可要替你姑姑撐著呀。”


    他挑起眉,這女人雖然哭得大聲,眼淚可是一滴沒掉,葬禮還沒完就打起了家族資產的算盤,這算盤打得響亮手段卻不高明。也不知道那位已故夫人的女兒該怎麽想。


    他看好戲一般搜索著眾人臉上的神情,視線在看到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時停住了。


    她坐在圓桌後的小沙發裏,懷裏抱著一本厚厚的冊子,金色的頭發在陽光與屋內的燈光交織的光輝裏,發著銀燦燦的光,她半張臉掩在頭發裏,能看出來麵色很差,但在嘰嘰喳喳、哭天抹地的人影裏,她顯得過於漠然了。


    這位去世的夫人和她沒有關係嗎?


    “菲妮,看看你的堂姊妹們,他們都陪在你身邊,我們都會幫你撐著這個家。”


    那個一臉漠然的女孩抬起頭,自顧自說,“我想好給母親刻的墓誌銘了,伊薇特嬸嬸。”


    他眨眨眼,沒想到那個女孩就是阿奎拉夫人的女兒,可她為什麽不哭呢?


    肩膀被人從身後抓住,他激靈了一下。管家詢問他來這裏做什麽,他隻好說自己迷了路。管家招唿來一個小精靈為他帶路,不知道為什麽,他迴頭朝窗戶望了一眼。


    這次他沒有再亂跑,乖乖跟著小精靈迴到葬禮上,與父親匯合。葬禮開始時,那位夫人的父親和女兒都念了悼詞。


    父親卡斯特爾對那女孩格外關注,這讓他有些不爽。


    她舉止莊重,落落大方,但她好像天生對眼淚過敏。真是個冷血的人。他不禁輕蔑地哧了一聲。


    不過她為逝去的夫人提下的墓誌銘卻很有意思,隻有短短幾個字個字:生非始,死非終;人未死,不言福。


    很有意思。


    晚間,莊園主人招待了賓客。他也在廳裏,但吃得很少,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女孩。他想找個機會和她說幾句話。


    於是當她起身悄悄走出去時,他也起身走出去。他在花園的小涼亭裏找到了她。


    她正捧著一根銀色項鏈,見有人來,便下意識藏到身後。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動作。不過他有更重要的話想說。


    他自以為卡斯特爾這個名字足以使她感到愧疚。因為正是她母親的存在,才導致他的家庭不那麽幸福。


    阿奎拉夫人是印在父親貼身佩戴的懷表的相框裏的女人。這一度使他的母親很痛苦。雖然他討厭母親插手他生活的一切,可在某些方麵,他同情她。


    然而當他做完自我介紹時,她隻是點了點頭,之後便一言不發了。她難道不該做些表示嗎?


    於是他問出了先前的困惑,為什麽不哭。他很確定她對這個問題不屑一顧。他看見她眼神裏有某種高傲的光亮。


    “首先,你的問題很無禮。其次,難道如何使用我的眼淚,不是我自己說了算嗎?”她這樣迴答。


    “自己說了算?”他喜歡說出這樣自由的詞語,但他隨即露出一個譏嘲的笑,“你確定往後的日子你能自己說了算?”


    她不說話,直直地看著他。


    這使他既興奮又氣憤,於是他不甘示弱地接著說,“阿奎拉夫人是家主,當然,曾經是。你難道沒注意到,你的堂嬸對這家主的位子有想法?”


    她仍然一言不發。


    “我們這些家族的事都大差不差,十四五歲家族裏就要替你考慮結親的事,家族隻有男人和結婚的女人可以繼承,你難道看不清你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嗎?自由可不是你我這樣十幾歲的孩子能決定的。”


    他看著她笑起來,“我今天聽說卡斯特爾家的獨子要和羅齊爾家結親,怎麽少爺你不願意嗎?”


    話裏話外陰陽怪氣。他眉頭抽動,多麽伶牙俐齒的女孩,任何語言化成利器都傷不了她分毫,反被她化成堅固的盾。


    他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好勝心,他大聲喊道,“如果我們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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