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驢,正沿著田野間的小路行走,天色依舊沉沉,太陽尚未露麵,隻在地平線上現出一片隱隱的紅。


    行了幾天路,已快進入冀州地界,這幾日午間太陽暴曬,不如早行一段,到了中午可以在樹下陰涼間歇息。


    行過一起又一伏的緩坡,天色漸漸放亮,遠處傳來雞鳴犬吠,亦有農人出門耕地,炊煙嫋嫋,生機萬千。


    一上午便在趕路中消磨,日光曬起,王索明帶著驢子找到一處淺溪,用過水後,給驢子喂了豆子鹽巴,便放它去撒歡。


    自己也懶得生火,取出備好的燒餅,一氣吃了五個,在溪旁找了片佳蔭眯眼假寐。


    閉著眼的時辰,旁邊有行人車馬次第經過,亦有看這溪水清澈的行人,停下來休憩飲食。


    “啊嗚~啊嗚~”遠處突然響起高亢的驢叫。


    “後生,後生,那是你的驢不?切莫被人盜走了!”另一塊林蔭下歇息的中年人提醒道。


    這冀州人愛吃驢肉真不是蓋的,還沒到地界,這生意就紅火起來。


    王索明一臉無奈地翻身而起,劍自在手中,又取過鬥笠戴上,紗簾垂落麵前。


    遠處正有兩人用繩套緊緊纏住了青驢,正嫻熟地往一邊拉扯,驢子揚蹄擺尾,蹦跳掙紮。


    咻——


    王索明發出一聲清亮的唿哨,驢子掙紮地更劇烈了,兩個人朝這邊望一眼,不僅不逃,笑嘻嘻地等王索明過來。


    不過是個布衣麻鞋的窮漢,帶著柄陳舊不堪的破劍,自以為是什麽大俠?


    “二位有何貴幹?”


    王索明一張口,二人又是一喜,外鄉口音。


    “與你何幹?俺們新買的驢子太強,強拉都不走,你來要作甚?”其中一人蠻橫地說著,有意無意地撥出腰間的牛耳尖刀把玩。


    “少踏馬放狗屁,已經擾了我午休,還在這裏聒噪!”


    王索明毫不客氣直接開罵,一麵伸手去撈挽繩。


    此人聞言臉色一變,毫不遲疑地揮刀向王索明的手腕砍來。


    兵——地一聲,刀砍到王索明身上宛如金玉交擊,凡鐵刀器當即卷了刃。


    這人抬刀一看頓時心驚肉跳,知道惹上了不該惹的人物,正抱起拳來欲告饒,卻發現眼前一花,自己怎麽也發不出聲來。


    奶奶的,武功高你倒是配個寶劍,多風流?穿個綢衫,多倜儻?勞什子布衣破劍,倒教我白白送了命!


    另一個盜賊見同伴須臾間便倒下,才領悟過來碰上了硬茬子,手裏刺到一半的尖刀收也不是,刺也不是,撲通一聲跪下來告饒。


    之前那麽熟練,已害了不少人了吧?


    喉口一條紅線,算是被迫履行了結義時的諾言。


    “泉城裴北辰,斬二賊於此!”王索明向著四野高聲喝道。


    溪旁伸長脖子的看客們,都被頃刻間的變化震撼,一個個聽到他喊起的名號,嘀嘀咕咕地議論著不停。


    那邊,王索明繼續行路,驢子擺脫繩索,樂顛顛地緊跟在後麵。


    一口氣行至日近黃昏,遠處正有村落,雖然屋舍皆有破敗狀,也不是不能一宿。


    敲開一家的柴門,幹瘦的中年男人開了門,麵色黧黑,滄桑,很有農夫的痕跡,見是生人當麵,目含警惕地看著他。


    王索明摘下鬥笠,一副異常麵善的臉讓男主人輕鬆幾分,又拿出路引,男人雖然看不懂但覺得他此人倒是磊落,最後二十枚銅板,令門扉頓時大開。


    六口之家,男女主人二人,老母一人,另有兩人所養育的兩兒一女。


    難怪他如此瘦弱了。


    “客啊,俺們年成不好,就這些東西了,別嫌棄。”男人端過一碗野菜湯,兩個粗糧窩頭。


    王索明數出十個銅板,聽見門口張望的小臉口水聲不斷,又數出十個來,一並遞給男人。


    “不,不值這許多。”男人擺手拒絕道。


    “我此番上京是發大財的,些許都是小錢,不妨你我結個善緣,收下吧。”


    男人小心地收了錢,去到隔壁和婆娘爭執了一番,抱來一床棉花被放到榻上,也不多言,掩門離開。


    王索明用過餐,出門照看過驢子,便上榻運功。


    外功已入暗勁,內功雖凝出了真氣,當內力尚未完全轉化,經脈竅穴大多開拓完畢,但需要充塞的真氣卻更多,練精化氣這一關還需要時日。


    好在都是些水磨工夫,隻要內力轉化完畢,經脈充盈真氣,便可順利開始煉氣化神。


    行功完最後一個周天,王索明正欲安寢,卻隱隱聽見院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繼而響起敲門聲。


    “老朽孤身行路至此,還望主家收留!”


    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呢?


    主人家披衣開門,正欲讓來人換一家,院內隻正房兩間,王索明住了一間,剩餘一間擠著自己全家,實在沒地方了。


    卻依稀看到來客背著的藥箱,醫者投宿,斷不能輕慢,咬牙想著幹脆一家去柴房熬上一宿。


    卻見今夜早先的少年住客出門輕笑:“原來是故人,可與我同宿。”


    來人正是浪跡天下的遊醫謝商陸。


    二人救過裴東來,謝商陸轉過天就走了,王索明在侯登請求下,又多留了幾天鎮場麵,最後待局勢稍定,侯登去往齊魯各州縣核實奸細數目,王索明才往北走。


    未曾想這分道揚鑣的二人,竟不到一旬又在異鄉相見。


    “這龍虎相濟丹饒是有趣,我想去北邊采些原料。”老頭子用過窩頭,美美地上榻躺著,不客氣地把棉被扯過蓋好。


    “老年人體弱,你多體諒。”謝老頭毫不見外。


    體弱?上次趕夜路到二更,這次也有一更,青年人都沒這體力好吧。


    “你個大夫,還懂丹術?”王索明鋪好被他踩亂的稻草,又取出一遝油光水滑的皮草鋪好,才施施然地趟上去。


    “丹術?醫術!勻我一件,勻我一件。老人家體寒!”謝老頭神情自若地伸手,麻利地扯走一張塞到身下。


    不愧是醫生,真是很注意養生。


    王索明心下暗笑,也就隨他。


    他鄉遇故知,心情大爽,二人自是一場好夢酣眠。


    ……


    “咚咚咚”“咚咚咚”


    “二哥,開門啊,妮兒不行了!”


    天光未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喊叫聲,將尚在夢鄉的二人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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