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王索明在客棧洗漱停當,正欲安寢,小二卻找上來,說有要人在前廳相請。


    王索明出去一看,長袍蔽體,風帽遮顏,但身形姿態不是裴老三又是哪個?


    上午埋的這根刺簡直是屬竹筍的,竟發芽如此之快!


    “來找場子的?”王索明開口問道。


    “此前多有冒犯,望前輩海涵!”裴東來小心靠到牆邊,躬身賠罪。


    “前倨而後恭,你我沒什麽好說的,迴去吧。”王索明根本不接招。


    我就想給你製造點負麵情緒,你踏馬倒想把我也卷進去!


    “我知道自己平日目中無人,心胸狹隘,有不少仗勢欺人的作為,前輩哪怕把我砍了,我也認了。”


    “可我死到臨頭之前,能不能請前輩聽一聽我的苦衷。”裴東來此刻簡直卑微到骨子裏。


    他很多事情壓在心裏太久,急需一個幫他參詳之人,而裴家根本沒幾人信得過,今天的幾人輪番的警戒,又給他心上壓了一塊巨石。


    如今有個作風正派,見識不俗的外鄉人在,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哪怕沒找到什麽法子,能宣泄一番緩解精神壓力也是好的。


    “世上哪個沒苦衷?就你個作威作福之輩,老子不稀罕聽,趕緊滾蛋!”王索明直接開始攆人。


    “你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被這樣一激,裴東來火又起來了,長這麽大沒被欺負過,就你給我先吐口水後罵髒話,真忍不了。


    “手下敗將就別嘚瑟了,哪來迴哪去吧”


    “嗬嗬,還穿成這樣以為能避人耳目,簡直天真,你裝束成這樣,盯著你的人跟的越緊。”王索明毫不留情,嘲諷全開。


    裴東來趕緊迴頭看向門口,好似有個腦袋驟然縮了迴去。


    真有人跟著我!


    從下午就一直疑神疑鬼的裴東來徹底崩潰了,站在原地慌亂成無頭蒼蠅,求救般地看向笑吟吟的王索明,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找了個視線死角,直接朝著王索明俯身相求。


    同時用雙手捧起來一本裝幀精美的小冊子。


    “夜舞千秋劍前十六式,請前輩給在下出個主意。”


    崽賣爺田不心疼,對這盛名在外的劍法,王索明有些心動,但麵上還是毫不在意,接過書冊略作翻看,又甩了迴去:


    “小爺使刀的,你給我劍法作甚?”


    “這……”


    其實在這頃刻間,王索明已用凝悟法將冊中內容盡數記下。


    但這小冊子斷不能收,家傳武學外泄不是小事,此人器量不足,哪知事後不會因此有別的心思。


    “我去外地走親戚,未有禮物,你家中皮貨撿最頂級的,給我備十件。”


    這些東西哪怕按進貨價,都要有二三千兩,裴東來卻大喜道:


    “定為前輩準備妥當!”


    家裏絕學不用給外人,隻要頂級皮貨?他個人私藏都有十七八件,算得了什麽!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緊了!”


    隻聽王索明“啊”地慘叫一聲,捂著肚子向客棧外跌跌撞撞奔去。


    裴東來先是一愣,然後緊緊追上去。


    二道身影穿過街巷,越過短牆,繞進一片荒林,最後在湖邊一處草甸處停步。


    “記住,你此番來是為報上午之仇。”王索明身形立定,對身後的裴東來說道。


    裴東來喘息間鄭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為什麽來找我?”


    ……


    八年前的裴家,裴浩然正閉關衝擊宗師境,裴二娘剛剛主事兩年,家裏生意已很有起色,商隊一支支地開撥,帶迴來一車又一車毛質細密,輕柔保暖的上好皮子。


    此時的裴府卻接連發生兩件大事。


    首先是裴家老大跟著商隊出行,卻在城外時離奇失蹤。


    其次是裴府三娘子,也就是裴東來之母,在裴家大少爺失蹤兩日之後突發重病身亡。


    第一樁事,引得裴浩然親自出關,但掘地三尺也未找到人或者屍身。


    此時裴北辰已入明勁,尋常人等根本無法奈何他,他又是和商隊一起行動,按理說安全無虞,可就是這麽人間蒸發了。


    第二樁事更加蹊蹺,裴三娘身體偶有小恙,都不是什麽大毛病,怎會這麽巧地突然猝死。


    兩樁事或有關聯,坊間都傳言,是裴北辰偷了裴三娘,害怕事情暴露離家潛逃,而裴三娘是個烈婦,不甘受辱便自殺了。


    “這些傳言都是狗屁!”裴東來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


    “我娘絕對不可能拋下我自殺,也絕不可能是突發惡疾!”


    “我撲到她的棺前,親眼見過她的屍身,手上戒指的花紋轉到了指腹。”


    “她曾經和我約定,倘若她哪一日不在人世,而戒指轉了過來,一定是遭到不測,要我立刻離開裴家,跑得越遠越好。”


    “我不跑,我要為她報仇!而練不了武,又怎為我母報仇?去哪裏學武又有在裴家便捷?”裴東來的眼神宛如深淵,吞沒所有光芒。


    “為何不找你爹說清楚情況,這事他一定會管。”


    “我爹?嗬嗬,哼哼!”裴三少貌似對他爹嗤之以鼻。


    “當時我剛出現在他麵前,還未說話,便挨了他一頓慘無人道鞭打,帶刺棘條一片片刮下血肉的滋味,我下輩子還會記得。”


    “這麽多年,前輩倒是第一個提醒我周遭有危險的人。這也是我執意要求助的原因。”


    “其它人不是恨我入骨就是對我阿諛奉承,真正關心我安危的,一個都沒有!”


    你踏馬一紈絝子弟,有阿諛奉承不錯了。


    但真的無人關心他的安危麽?


    “我生性愛惹事生非,得罪的人很多,哪怕在大街上被人突然捅死,也實屬正常。”


    “但我,不能不給我娘個交代,就下去見她!”裴東來滿麵決然之色。


    “你可曾摸到什麽蛛絲馬跡?”王索明轉而問道。


    “當年的大夫說我娘是胸痹之症,我暗中打探多年,此症除突發外,可由烏頭、附子、雪上一支蒿等藥物引發,亦可直接催發暗勁震碎心脈導致。”


    “暗中打探?”王索明疑惑道。


    裴東來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我閱曆不足,有人若跟我,我實在不好察覺。”


    “當日你娘去世是誰發現的?”王索明又問。


    “是管家裴勇,他來給我娘送月錢。”裴東來答道。


    “此人是何來曆?”


    “是二娘的娘家人,精明幹練,頗得族人信服。”


    “嗯,這麽多年你覺得誰有嫌疑?”


    “我,我搞不清楚。”裴東來語氣猶豫。


    “大哥失蹤和我娘之死,一定有著某種聯係,但絕對不可能是傳言的那種聯係。”


    “裴浩然有嫌疑,他當時幾乎是帶著一種痛恨在鞭打我,或許他因某事記恨我娘,在功力上他當時也差不離能做到震碎心脈。”


    “裴夫人有嫌疑,她因為兒子失蹤發瘋,也有可能精神失常之下暗害了我娘。”


    “裴二娘亦有嫌疑,她掌管裴家家業,不想讓其它孩子爭產,所以害死我娘後好對我下手,但這麽多年,也不見她對我下手。”


    “至於府內其它的旁支下人,倒嫌疑不大。”


    “很有意思。”王索明聽完,淡淡說道。


    “有意思?”裴東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先不論如何查問兇手,關於你這個人,你的人生,倒是很有意思。”王索明答道。


    “你心胸狹隘,仗勢欺人的性格,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吧?”王索明接著問。


    前輩,能不能好好說話?裴東來心裏委屈。


    “江湖險惡,不狠辣些,就要宵小之輩心存僥幸,禍患無窮;況且這快意恩仇還是挺爽的。”他誠實作答。


    “你的這棵樹,被一個高明的園丁刻意修剪歪了。”王索明悠悠說道。


    裴東來聽得雲裏霧裏。


    “你娘在時你也是如此?”


    一言即出,裴東來結合自己過往經曆一想,頓時冷汗涔涔,好似有張天羅地網從四麵八方撲來,把他勒得唿吸不能。


    一幕幕泛上心頭,母親在時自己常和族親玩鬧,後來卻被仆人挑唆著去欺負他們;


    以前冒犯長輩就會被族老教訓,如今卻被族人種種寬容;


    小時候母親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成年後自己卻被幾名師兄弟天天在耳邊嚷著,說什麽師門榮光分寸不讓,七叔來身邊後更鼓勵自己好勇鬥狠……


    父親不問世事,母親沒了,缺乏管教養成紈絝性子實屬正常,但自己素有報仇尋兇之誌,曾經無數夜裏把牙齒咬的錚錚響,應該謹小慎微才是,怎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無形中一張大手攥住了他命運的咽喉。


    “還請……前輩……教我!”裴東來的錚錚傲骨被茫然與恐慌擊碎,顫聲求助眼前這個少年。


    “我隻有上中下三策,走哪條路,你自己選。”


    還有三策?裴東來喜出望外。


    “前輩請講!”


    “下策乃查兇之計,裝神弄鬼引蛇出洞,兩樁事必有聯係,不妨先從你大哥之事入手,他當時隻是失蹤,倘若他又迴來了呢?兇手心神不寧下必有破綻,定可引出更多線索,但敵暗我明,此計兇險異常。”


    “中策乃借力之計,敲山震虎狐假虎威,先施苦肉之計,用自己做餌讓你老爹出山來查,但他若不在乎你,就隻能換其它人當餌,後代都快死絕了,他總會坐不住,不過你爹若追到你這一層,怕是不會饒你。”


    “上策乃超脫之計,不拘泥腐儒教化,謹遵母命遠走他鄉,跳出人生藩籬,不再在這泡汙池裏沉浮,去真正的世界裏闖一闖,混得出息了再殺個迴馬槍,亦是大丈夫所為。”


    “你意下如何?!”王索明望著裴東來,發現他目光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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