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山在倉庫裏整整憋了四天,哪裏也不敢去,小不忍則亂大謀。


    即便自己是個經驗豐富的刑警,也不能在風頭上往槍口上撞,自投羅網。


    這四天的時間,把他的整個世界,都定格了。


    在陰暗發黴的倉庫裏,連外麵的雨都下得一模一樣,枯燥無聊。


    他躺在床上,攤開四肢,一年中難得有這樣的時間休息。


    他正好有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自己到西山賓館是魏局長通知他去的。


    這就證明,西山賓館的抓捕行動,是魏局長設的一個圈套。


    緊接著檢察院的警察和汪東興出現了,這又證明,抓捕行動是魏局長和張書記商量好的。


    他本想逃出來後,找魏局長說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現在迴想起來,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隻相信小鳳,這是為什麽呢?


    他慶幸警察的圍捕,讓他沒有時間直接去找魏局長。


    作為他多年的戰友,兄弟,部下,他非常了解自己的為人。


    他都不幫助自己,他實在有點想不通,為什麽?


    為什麽他們都要置自己於死地呢?


    他想起調查陳軍案的時候,他覺得案情還有疑點。


    對瞿有田和馬漢坤抱有懷疑,想要繼續調查下去,老魏當時反對,還搬出劉市長的話。


    要自己聽領導的話,不要再調查下去了,說這都是為自己好!


    他又想起,秘密跟蹤範圍春到餘香滿屋時。


    發現他去見張書記,範圍春出來時,張書記卻不見了。


    自己去找小鳳,兇手先人一步把她殺了,自己還奇怪,現場為什麽沒有任何兇手的痕跡。


    現在想來,這或許也是一個陷阱!


    兇手似乎早猜到自己會去找小鳳,現場唯一留下的腳印,指紋全是自己的。


    自己剛到,警察也趕來了,這一切都證明自己,就是殺害小鳳的兇手!


    通緝令下來了,也說明問題。


    這些事情一連貫起來,王正山額頭上的“川”字紋更深了。


    像旋轉的漩渦,把他徹底淹沒了。


    他心裏翻騰著一陣陣的恐懼,死亡像電閃雷鳴,不知什麽時候會突然來臨!


    他忽然明白,自己麵對的是多麽強勁的對手!


    自己現在是一個人,像在風暴中,像在茫茫的大海上飄著,是多麽的孤獨,多麽的無助!


    ......


    外麵的雨聲沙沙的,像收音機沒有信號時的雜音。


    他想著這半年多來的種種經曆,如一部無聲的電影在腦海裏迴映著。


    從陳軍一家四口滅門開始,劉曉明,地老鼠,刀把子,蔡騰,徐小鳳這些死於非命的人,


    如蒙太奇的畫麵,一個個從他眼前走過。


    他們都悲傷的迴頭望他一眼,然後穿牆而過,消失了去了另一個世界!


    他們默默無語,眼神裏充滿了哀怨,好像在說,


    王正山,請你還我真相,我們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消失在這個美麗的世界!


    誰也沒有權利,剝奪一個鮮活的生命!


    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管他是有罪還是無罪的,踐踏法律的人自有法律的嚴懲!


    可恨的是,那些剝奪別人生命的人,還逍遙法外。


    隻有盡早的把他們緝拿歸案,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洗脫罪名。


    免得他們再去危害社會,這個城市和人民才會得到安寧!


    逝去的不必緬懷,也不必奢望明天,應該認真的對待今天!


    他從床上爬起來,不想陷入這種無味的迴憶之中。


    他要抗爭!他要行動!


    ......


    外麵的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天慢慢的黑了。


    他在衣櫃裏翻出來一些化妝的道具。


    他對著鏡子,在嘴唇上,下巴上,沾上胡子,戴上一副黑邊框平光眼鏡。


    他在鏡子裏看著自己。


    胡子是黑的,他的頭發是灰白的,有點不倫不類,既不像學者,也不像商人。


    熟悉自己的人,應該還是會認出自己,自己本來就沒刮胡子,沾上去又掉了下來。


    道具箱裏的胡子,假發有黑的,有白的,有長有短,還有連腮的。


    假發也有不同的款式,還有女人的長發,矽膠乳墊,各種衣服。


    他拿起一對乳墊,塞在胸前比量著。


    鏡子裏的自己,胸前瞬間就凸了起來,有了女性明顯的特征。


    他穿上高跟鞋,戴著長假發,學著女人妖嬈的步伐,走了幾步,差點扭了腳。


    他讓鏡子中的“醜女人”給逗笑了。


    男人裝女人,到底還是不太像,骨骼手腳都太粗了,喉結也突出,仔細一看就能認出來。


    除非是個人妖,是個變態狂。


    他想把自己打扮成什麽樣的人,才能瞞住警察的眼睛呢?


    他想還是裝個老人吧,老頭不太引人注目,也符合自己的年齡,體型。


    他把胡子和鬢角都刮幹淨了,頭發也剪短了一些。


    他戴上一頂白色的假發,嘴唇上沾了八字須,下巴又沾上了山羊胡須。


    又戴上了一副小圓黑墨鏡,穿上了一件黑色的中式對襟麻布衣。


    這迴,確實一下子就變得認不出來了,有點像個算命的八字先生。


    他想趁著夜色,先去找易愛蓮,她應該是解開蔡騰之死的關鍵人物!


    她住老城區,這身打扮,也正合適那邊居民的環境。


    他把墨鏡摘下來,黑不溜秋的,晚上也看不見。


    他換上一副金絲平光眼鏡,配在他消瘦的臉上。


    剛剛合適,有點仙道俠骨,飄飄然的樣子。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臉上身上的偽裝不會掉下來。


    又壓低了聲音,學了一下老人慢條斯理的講話。


    他仔細的欣賞了一下鏡子裏的自己,感覺挺滿意,看來當特種兵時化妝的手藝,都沒丟。


    他關了燈,從隱秘的側門出去了。


    ......


    一連幾天的雨終於停了,天空依然陰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薄霧。


    在家裏窩了幾天的人們,也都出門來溜達一圈。


    天氣依舊濕冷,日子依舊平淡,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


    隻是雨後的味道,有著薄荷的清新,驅散了都市裏的喧嘩和嘈雜。


    大街上華燈初上,地上坑坑窪窪的積水,倒映著門店招牌和霓虹燈,五顏六色的光芒。


    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來來往往。


    他唿吸著新鮮空氣,體驗著久違的,自由的味道。


    他拄著一根木頭拐棍,駝著背,慢慢的走著。


    誰也沒注意到身邊這個平淡無奇的老頭。


    在江城,他朝著自己的使命堅定的邁去!


    .......


    王正山行走在老城區的巷子裏。


    青石鋪的老街。


    雨珠清洗了街心的塵濁,泛亮的石板,映射著人世間的溫馨和蒼涼。


    每家每戶都亮起了燈,飄出了飯菜的香味。


    他突然有點心酸,有家不能迴,有冤不能伸。


    隻有昏黃的路燈,帶著苦悶如影隨行。


    他仰了仰頭,依稀的星光,在他眼睛裏閃爍。


    他用手捏了一把鼻涕,把這種悲涼甩了出去。


    他一路想著,等見了易愛蓮和他老公,他們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如果對他們表明身份,他們會恐懼嗎?


    他們會認為自己是被通緝的殺人犯,逃犯而報案嗎?


    如何才能讓她說實話呢?


    是單刀直入的切入主題?還是裝成算命先生,裝神弄鬼的騙她說實話?


    或者將計就計,裝成兇狠的殺人犯的樣子,威逼她說!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唉,不管這些了,到時,隨機應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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