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隆中,山清水秀。


    竹林中有綠水環繞,置身其中反而不怎麽熱。再加上漢末處在小冰期,每年冬天來得很早,本該酷熱的七月身處竹林,反倒頗為涼爽。


    曹休任由周倉牽著馬,一路詢問,找到了諸葛亮居住的宅子。


    看著幹淨的竹屋,附近還有筒車從河中取水流過來,周圍更是開辟了菜畦土地,一派井然有序的姿態。


    不愧是諸葛亮。


    曹休朝周倉點了點頭,周倉上前去敲門。不多時,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探出頭,詢問道:“你們找誰?”


    周倉迅速道:“煩請通報,冠軍侯曹休來訪。”


    小孩轉身朝院子中去。


    不一會兒,小孩又出來了,高聲道:“公子外出訪友去了,沒有在家中。”


    周倉非常的老實,直接迴到曹休的麵前,一副惋惜模樣:“侯爺,諸葛亮竟然外出訪友了。咱們來拜訪,恐怕是沒有找對時間。”


    曹休戲謔一笑,開口道:“如果諸葛亮外出訪友,留守的門童怎麽會不知道呢?他去詢問,分明就是諸葛亮在家中。”


    “另外,諸葛亮的叔父諸葛玄已經死去多年,他的兩個姐姐都嫁給了荊州大族子弟。”


    “諸葛家是諸葛亮做主。”


    “你說門童聽到你的話去稟報,是向誰稟報呢?”


    曹休眼神微冷,沉聲道:“你去傳話,如果諸葛亮撒謊,我隻能放火燒掉竹樓草廬。我倒要看看,諸葛亮是不是真的外出訪友。”


    “冠軍侯好大的威風。”


    清亮沉穩的聲音,從院子中傳了出來。


    一個身長八尺有餘,劍眉朗目,五官棱角分明,穿著一襲白色素袍,手持一柄羽扇的青年大步走了出來。


    他眼神熠熠生輝,麵對曹休怡然不懼,冷聲道:“不愧是曹賊的侄兒,一如既往的暴虐蠻橫。”


    曹休翻身下馬笑道:“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我雖然嘴上說要放火燒宅,卻還沒有縱火,怎麽稱得上蠻橫暴虐呢?諸葛先生言重了。”


    諸葛亮冷笑道:“詭辯!”


    曹休神色從容,迴答道:“諸葛先生過獎了。”


    諸葛亮麵頰抽了抽。


    他是誇獎嗎?


    他是諷刺!


    諸葛亮看曹休憊懶的模樣,諷刺道:“冠軍侯如此厚顏無恥,枉為讀書人。”


    曹休搖頭歎息道:“我就是個戰場上衝陣的武夫,不識經義,不懂春秋,哪裏是什麽讀書人。諸葛先生的話,太抬舉我了。”


    “你……”


    諸葛亮更是氣結,覺得曹休真是無恥,他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曹休看著諸葛亮的模樣,卻是神色坦然。


    曹休清楚因為曹操的緣故,加上他曹家人的出身,注定被諸葛亮敵視。所以曹休沒有處處給予善意,反倒是極為強勢,就是要壓製諸葛亮。


    曹休繼續道:“諸葛先生,來都來了,不請我入府一敘嗎?不讓我盡去,我就隻能一站到底了。”


    諸葛亮甩不掉曹休,又拿曹休沒辦法,哼了聲轉身進入家中。


    曹休也跟著進入。


    進入大堂,曹休泰然坐下,見諸葛亮氣哼哼的不說話,笑道:“諸葛先生家中典雅別致,真是不錯,隆中是個好地方,人傑地靈。”


    諸葛亮沒好氣的道:“冠軍侯還有事情沒?如果沒事,請離開吧。”


    曹休直接道:“本侯擔任南陽太守,擺放轄區內的名士理所應當,諸葛先生何必拒之門外呢?我要治理南陽,更需要人才,諸葛先生願意去南陽郡出仕嗎?”


    “不願意!”


    諸葛亮毫不猶豫迴答。


    曹休歎息道:“唉,我真是冤枉啊!伯父做的事,我這個做晚輩的還得背鍋,導致諸葛先生對我滿懷敵意,讓人無奈。”


    諸葛亮冷聲道:“曹賊屠戮徐州百姓,我諸葛亮和他勢不兩立。如果冠軍侯和曹賊決裂,公開宣布和曹賊勢不兩立,我可以考慮一番。”


    曹休擺手道:“諸葛先生說笑了,伯父做的事,我一個晚輩無法評斷。不過我相信一點,沒有伯父支撐,大漢朝早就崩塌。”


    諸葛亮哼了聲說道:“曹賊有功於漢室,難道就可以屠戮徐州,欺淩陛下嗎?他的斑斑劣跡,不可勝數。”


    曹休聽出了諸葛亮對曹操的仇視。


    這是源自骨子裏的。


    曹休感慨道:“孔明如此的敵視伯父,也不願意為我效力。據我所知,劉表也征辟你做官,你也不樂意出仕,在等誰呢?”


    諸葛亮迴答道:“沒有等誰,隻是在隆中種地讀書,自娛自樂。”


    曹休忽然道:“孔明在等劉備嗎?”


    諸葛亮眼中瞳孔一縮,瞬間又恢複平靜,開口道:“冠軍侯說笑了,沒有的事兒。”


    曹休神色篤定,開口道:“一個自比管仲、樂毅的人,怎麽可能不希望施展一身的抱負呢?所以,你必然在等待你的明主,也在默默的觀察。”


    “劉表已經老了,沒了鬥誌,而且連荊州大族都無法拿捏,無法成事。孫權剛剛繼位,江東仍是一團糟,且偏居一隅,不符合你的要求。”


    “益州劉璋,更是庸人。”


    “袁紹官渡一戰落敗後,已經不成氣候,北方即將被伯父統一。”


    “你能效忠的人,數來數去就隻剩下劉備。”


    “一方麵,劉備性情堅韌,屢敗屢戰,堪稱人傑;另一方麵,劉備雖然是空架子,卻是大漢皇叔,更有猛將追隨,隻欠缺一個騰飛的機會。”


    “最後,劉備最大的缺點,在於沒有謀士指點,所以他對謀士求才若渴。”


    曹休分析道:“數來數去,唯有劉備符合你。”


    諸葛亮心中震驚,沒想到他自己的判斷和方向,被曹休洞察得一清二楚。


    曹休是個大患。


    諸葛亮沒了小覷心思,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就算如此,可是天下局勢漸漸清晰,劉皇叔沒有任何立足之地,起步太晚了。”


    曹休笑眯眯道:“好飯不怕晚,怕的是瞎折騰。另外,恰恰是劉備的局麵艱難,孔明為劉備籌劃基業,豈不是滔天大功嗎?”


    諸葛亮說道:“無法籌劃。”


    曹休笑道:“孔明何必說謊呢,你知道劉表垂垂老矣,劉璋守不住益州。隻要劉備奪取荊州,再控製益州,以荊州和益州為根基,再聯合孫權,就能和伯父、孫權三分天下。這,難道不是你的策略嗎?”


    轟!


    諸葛亮腦中仿佛有雷霆炸響,眼中更是露出難以言喻的震驚和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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