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是不是覺得有點心酸?”楚鳶小聲和身旁的燕羚說。


    燕羚點頭,繼而又搖頭。


    “從前可能會替自己心酸,現在嘛,更多是替先生心酸。”說完,他就主動轉身了,“走吧,我們在這兒顯得挺多餘。”


    楚鳶聳了聳眉。


    原路返迴。


    從宮裏出來,燕羚抓著楚鳶的手,“現在我們做什麽,是送你迴家還是……”


    楚鳶滿臉都是笑,笑得燕羚心中毛毛的,抿了抿唇,“怎麽這副表情?”


    “你是想我迴家呢,還是和你出去玩?”


    她和燕羚正在熱戀期,當然黏黏糊糊得緊。


    燕羚正待迴答,一個人從宮門走了出來,麵上沒有多餘的神情,鬆竹一般氣節。


    是張鷓。


    也不知道他和薑雪檸分開後,又上哪兒耽誤了一下,竟然比他們出來得還慢。


    燕羚目不轉睛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張鷓這副冰塊臉、無悲無喜的樣子沒有半點討喜,也不知道檸檸到底喜歡他什麽。


    不是吃醋,純屬道不同不相為謀。


    因此拉著楚鳶就要走,“阿玥,我們走吧,雖說我很想時時刻刻和你待在一起,恨不得今時今刻便將你娶迴家,但迴去太晚的話,你父母肯定會責怪你的,所以我還是先送你迴家,咱們改日再出來玩。”


    楚鳶沒有異議,抬腳要走,卻又驀地想到一件必須早做早好的事。


    於是乎,頓住腳步也拽住了燕羚的手,“燕羚,我有幾句要同張大人說,不然你等我一會兒?”


    “啊?”燕羚不可思議,阿玥怎麽也認識張鷓?


    從前沒聽說他倆有什麽交集啊。


    楚鳶不想燕羚誤會,便將之前姚昔和張鷓議親的風波說了。


    燕羚聽完低頭踢了踢空氣,“你也覺得張鷓正直公正,是個好官吧?”


    這話多少有些酸味。


    楚鳶笑著勾起他的下巴,“是啊,張大人是個好官,不過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我就偏愛明媚張揚的少年郎,尤其長得還好,還不怎麽講規矩服管束的。”


    這就差直接說“我喜歡燕羚”了。


    後者耳朵一紅,抬起頭來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有了,呲牙一笑,“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楚鳶莞爾。


    她抬腳往左側走,張鷓當是看出了她的目的,慢慢停下了步調。


    “張大人。”楚鳶喊了聲。


    後者很有禮貌的頷首,且為了避嫌,並不如何靠近楚鳶,隻在她前方兩丈遠的位置。


    楚鳶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提醒張鷓注意他母親的健康,張鷓這樣的正派先鋒,實不該在親人的事上留有遺憾,況且薑雪檸兩世都沒有選張鷓,便是因為釋懷不了張母的死。


    楚鳶想看看,如果沒有這件事成為他倆之間的隔閡,最後又到底誰會贏。


    是原本就在薑雪檸心中的張鷓,還是一起共患難日久生情的謝危?


    “我有幾句話,張大人可能會覺得有些突兀,但尤玥左思右想,不吐不快,希望張大人聽了能放在心上,身體力行,如此才有望避過一場災禍。”


    張鷓一頓,“尤玥姑娘什麽時候擅長測算了?”


    大約覺得這般反問很沒禮貌,拱了拱手,又補了句,“抱歉,張某沒有挖苦姑娘的意思,隻是張某讀聖賢書長大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姑娘這番話……我當沒聽過。”


    “不成!”楚鳶忽的拔高了聲音,十分強勢,“張鷓,我知道你家中沒什麽人,你也不喜歡人多,不喜歡同人交際,但人會老,會生病,張夫人早年操勞,如今就真的一點陳年舊疾沒有嗎?


    我要說的,隻是讓你多請幾個人,替老夫人減輕庶務的同時,也照料一下她。


    張大人即便隻是七品的刑科給事中,每個月的俸祿養幾個下人不成問題吧?


    另外,柳林藥鋪的柳大夫醫術不錯,得空的話,張大人帶張老夫人過去瞧瞧。


    言盡於此,至於張大人能不能聽進去,尤玥就管不著了。”


    往往書讀得越多的人,思想就越固執。


    楚鳶不能保證這番話張鷓能聽進去,將張母死於突發疾病的事情避免掉,但她已經救了燕羚,也給了謝危治療離魂症的藥,剩下一個張鷓,哪怕強迫症呢,也不允許她漏掉。


    但也隻是這樣了,結果如何,不在於她而在於張鷓自己。


    迴到燕羚身邊,楚鳶直接上了馬車,“上來,走了。”


    燕羚眨眨眼,似沒想到她迴來得這麽快。


    說同張鷓說幾句話,還真就隻說了“幾句”,想到這兒燕羚心中沒來由歡快,側頭瞄了幾眼還怔在原地的張大人,長腿一邁,笑眯眯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好呀,我來了。”


    少年青春洋溢的上得馬車,看到楚鳶坐在最裏麵,燦如芙蕖,俏若三月春桃,使他下意識舔了舔唇,垂涎欲滴。


    心中藏了這般念頭,燕羚忽然就拘謹了,屁股挨了個軟榻邊邊坐著,長睫微垂,明明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竟驀地溫柔內斂起來。


    楚鳶忽而一笑,“你很怕我?”


    “啊?”燕羚搖頭,“沒啊,我怎麽會怕你。”


    是太喜歡了,喜歡到恨不得一口吞掉。


    怕自己因此而孟浪,嚇到她,所以才不敢靠近。


    但就算隻是現在這般,車廂裏獨屬於她的香味若有似無往鼻子裏鑽,甜的卻不膩人的香氣,三月枝頭的桃花瓣一般。


    燕羚下意識深唿吸了一口。


    等他停下動作,卻見楚鳶拍了拍身旁軟榻,“好冷,能坐我身邊來嗎?”


    “哦,好。”大男孩答應得爽快。


    楚鳶唇角含笑,等人坐過來了,伸出手與他十指交握,“馬上我就迴家了,你還離我那麽遠,故意的吧?”


    燕羚轉頭,看著她,唇瓣張了張沒發出聲音。


    怎麽可能是故意的,相反,因為舍不得,才克製自己靠近。


    兩人目光交匯,似有電流一般。


    周圍的空氣都好似漸漸變得炙熱起來。


    一切發生得那麽水到渠成,唇瓣相貼那一刻,燕羚漂浮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他還記得那次和薑雪檸表白的失敗,每每想起都讓他心抽痛。


    這一刻,品嚐著夢境中的香甜,所有痛楚都被撫平了。


    他低低呢喃,“阿玥,隻有五天了。”


    “嗯。”楚鳶知道他說的是及冠禮。


    燕羚一直想在及冠禮上定下和薑雪檸的親事。


    如今,及冠禮還是那個及冠禮,但想定親的對象隻怕會變一變了。


    楚鳶忽而又撲上去,輕咬了燕羚的唇瓣一下,“私相授受,你想好對我負責沒有?”


    燕羚立馬從榻上起身,半跪在車廂中間:“我燕羚這輩子,非阿玥不娶!”


    楚鳶滿意了,笑著拉他起來,“那好啊,待會兒見到我父親母親時,你稍微透露一下,不然他們最近正給我相看人家,萬一到時候撞了,有你哭的時候。”


    燕羚一聽緊張不已,“那我讓車夫快一點!”


    隻恨不能立馬打消清遠伯夫人給楚鳶相看人家的念頭!


    沒多會兒,尤府到了。


    兩人剛下馬車走到垂花門,就瞧見尤夫人兇巴巴的正在追問尤芳瑩,“你老實說,玥兒到底去了哪裏?!


    這些日子我瞧著玥兒越來越不對勁,先是無緣無故讓我不要折騰你,再又央求我給你換了院子,竟是真把你當尤府三小姐一樣供養起來。


    你一個賤妾生的賤坯子,你配嗎你?


    我看啊,定是你給玥兒施了什麽妖法,將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處處為你考慮!


    你今兒不說實話,我就讓賴媽媽去外麵找了道士來,做一場法事,屆時是人是鬼便都說得清了!”


    尤芳瑩牢記楚鳶的話,見到尤夫人繞道走。


    可此刻她的手臂被賴媽媽死死拽住,甚至還偷偷掐了幾把,辣疼不已,逃無可逃。


    但不管尤夫人怎麽恐嚇她,尤芳瑩還是一句多的話都沒有說,隻道,“二姐說去了伴讀姐妹家,那便是去了伴讀姐妹家,夫人要是不信,可以等二姐迴來問二姐。”


    一塊茅坑裏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


    尤夫人氣絕不已,給賴媽媽使了個眼色,就要狠狠教訓尤芳瑩。


    正是這時,楚鳶出聲,“母親,這又是在鬧什麽呢。”


    “你還好意思問,徹夜不歸,是大家閨秀該有的舉動?你爹昨夜偏迴來了,問你去了哪裏,我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氣得你爹當場就發了火,讓我今日見了你,務必將你鎖在房裏哪裏都不準去,等他迴來定要責問!”


    尤夫人語炮連珠,一轉身,卻發現楚鳶身邊立著一個風流玉麵的小郎君。


    燕世子的風采,京城誰人沒見過?


    尤夫人自是瞬間便認了出來,怪責的話語一下子噎在喉嚨裏,甚至差點被嗆到,“咳咳……玥兒,燕世子怎會和你在一處?”


    楚鳶沒理尤夫人,上前將尤芳瑩從賴嬤嬤手中解救下來,心疼的問:“方瑩,你沒事吧?”


    “我沒事。”


    尤芳瑩眼中閃閃發光,一點沒有怪楚鳶迴來得晚害她受罰,反而因為及時被解救,將楚鳶看作天神一般。


    以前那個二姐幫著夫人一起欺負她。


    現在這個二姐,明智聰穎,有她在,任何人便都欺負不了她!


    尤芳瑩摸了摸手臂,一點都不覺得疼,隻站在原地傻笑。


    楚鳶無奈,撩起她的衣袖看了看,隻有點點泛紅,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


    “迴去,將你這些日子掙的銀錢都拿來。”楚鳶努嘴。


    尤芳瑩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轉身便聽話的去了。


    楚鳶這才看向尤夫人,“娘,咱們府裏原來是在垂花門待客的不成?”


    後者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對對,看我一高興,正禮都給忘了。燕世子花廳請。”


    邊說,邊對賴嬤嬤使眼色,務必上府裏最好的茶水。


    “燕世子難得來一趟,庫房裏今年的新茶伯爺買了不少,拿出來泡給燕世子喝。”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


    賴嬤嬤麻利兒的去了。


    尤夫人走在前頭,很想再迴頭看一下,當真是燕世子嗎?


    上次賞菊宴的時候他便來過一次,這次又來,不會真的對玥兒有什麽想法吧?


    越想越覺得是這麽迴事,尤夫人強忍住沒有迴頭。


    丈母娘就該有丈母娘的氣勢,萬不能讓人看扁了去。


    楚鳶和燕羚走在一排,瞧著尤夫人挺括到不自然的脊背,失笑,“看見了麽?


    我說的吧,隻要你送我迴來,別說是一晚上夜不歸屬,就是十天八天夜不歸屬,我娘也隻會避重就輕。


    還有啊,她剛才說買了很多新茶,騙你的,我家情況表麵光鮮而已,我爹就算有錢買新茶,也是拿出去和別人一塊兒享用了,哪顧得我們母女死活。”


    好在她有方瑩這個錢簍子,清遠伯那點錢,她還看不上!


    但這話落在燕羚耳中,便覺得他的阿玥真是可憐啊,忍不住許諾,“等我爹過幾天好點了,我讓他敲打一下清遠伯,讓他對你們母女好一點。


    不然就參他一個寵妾滅妻的罪名。


    清遠伯沒領實差,白吃皇糧,最怕皇上注意他,束手就範是肯定的。


    待及冠禮一過,父親來下聘,我再準備多多的聘禮,絕不虧待了我們阿玥。”


    說這話時,他可半點沒想過尤芳瑩的存在。


    隻是覺得自己必須對阿玥好,不能再讓阿玥過這種捉襟見肘的日子。


    楚鳶心裏甜滋滋的,趁著衣袖遮擋,勾了勾燕羚的小手指,“好啊,以後我就全靠燕世子養了。”


    聞言,燕羚脊背驀地挺直,肩膀上忽然有了重量似的。


    看來燕家的危機必須盡快度過,這樣他才能謀個一官半職,領了俸祿,才有更多錢養他家阿玥!


    楚鳶將人帶進花廳,陪著喝了幾口熱茶,人便退出來了。


    留下燕羚獨自麵對尤夫人。


    明明該緊張的人是燕羚才對,卻尤夫人心裏狂跳,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端起茶想借此掩飾,卻發現茶水已經喝光了。


    尤夫人咳咳兩聲,隻得開口,“不知燕世子今日來,所為何事?”


    燕羚,“夫人,燕羚冒昧前來,實屬叨擾,但燕羚再有幾天便及冠了,有件事還想征求夫人的允許。”


    這謙卑親昵的態度,更讓尤夫人心髒狂跳。


    一下子按住了身旁茶桌,“燕世子說的是……”


    “夫人,我想求娶府上二姑娘阿玥!”


    燕羚離席,走到花廳正中,一掀袍子,鄭重其事的跪了下來:


    “今日來得冒昧,什麽都未曾準備。


    改日、不,明日!


    我定讓保山和媒婆上門,全了禮儀。


    待燕羚及冠禮一過,選一個良辰吉日,風風光光十裏紅妝迎娶阿玥過門。”


    尤夫人耳朵嗡嗡,一下子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說什麽?”


    燕世子竟親自出麵,要娶她家玥兒當世子妃?這真的不是她在做夢或者幻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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