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大蒙子已經跟宿舍管理員換好了今天的藥,一粒頭孢,一小瓶葡萄糖酸鈣。


    交換物是一個白金指環。


    宿管還不願意換,質疑那白金指環的真假,大蒙子無奈打著火機,指導她看指環內側的pt950字樣,宿管這才一臉虧大了的表情給了藥。


    迴到宿舍迎麵碰到關姐,關姐剛起床要去廁所,兩人一錯身的功夫,關姐的右手舉起,食指、中指間夾著那瓶葡萄糖酸鈣。


    大蒙子趕緊雙手在下麵捧著,還送上憨憨的笑容:“姐,早!”


    關姐睨她一眼,兩根手指一鬆掉進大蒙子手裏,還調侃道:“褲衩子都給人家了吧?”


    大蒙子訕笑卻無法接話,這位關姐與生俱來的上位者姿態,即便流落至此也依然震懾力十足!


    關姐意味深長的警告他:“別好心沒得好報。”


    大蒙子隻能繼續訕笑。


    關姐卻又轉身伏在她耳朵上低語:“人醒了,就得被派活兒,你早點想辦法啊!”


    這迴大蒙子認真的點頭說:“我知道的姐,謝謝!”


    宿舍裏男女混住,此時已經有一半的人在穿衣服。


    羞澀這個詞,在經曆過生死的人們麵前一文不值。


    一個小子翻身從鋪上下來,一頭懟在下鋪打坐之人肩膀上,嚇了一跳。


    “李居士你這樣天天坐著睡不累挺麽?”小子沒好氣的吐槽:“哪天真讓你給嚇出心髒病來!”


    李居士“晨課”被打擾,雙手合十默念法號,輕吟一句:“一執一念一浮生,一悲一喜一枉然


    ”


    啞嗓男子半拖著鞋從他麵前走過:“草,一大早上就整這套,也不嫌瘮得慌!”


    徐彤已經醒了,正在用眼睛尋找大蒙子。


    大蒙子端著一碗水來到床邊,扶著徐彤把那粒藥吃了,又偷偷把一小瓶葡萄糖酸鈣塞在徐彤手心裏,說:“你今天好好躺著,誰來也別搭理,我都跟宿管說好了,就說你昏迷還沒醒呢!”


    徐彤乖巧地點頭,縮迴被窩。


    “馬上放飯了,我去給你拿一份兒!等著!”說完拍拍徐彤沒有受傷的那邊臉,又快速地出門了。


    他們是廠裏新成立的“撿屍隊”,負責大降溫開始後的屍體處理。


    近千人的廠子,洪災時又收容了五千多災民,降溫當天死亡無數,初步估計有一千多人。


    人數太多,導致無法及時處理,已經三天了,第一天死亡的人還沒清理完。


    更別說這兩天還在持續不斷的新增。


    zf給予的指示是:各單位、各區域自行妥善處理,事後需上交死亡人員名單。


    換句白話講就是:我沒時間管了,你們自己處理吧,都收拾完了給我記個賬就行!


    這指示無疑在告訴大家,現在已經進入“自由”狀態,這家工廠可以對他們為所欲為!


    事實上,在此之前就已經為所欲為了,隻是那時隱秘,此時無所顧忌。


    廠裏趁機將早些日子的一些死者統統記錄為“失溫而亡”。


    險些死於非命的大蒙子自覺地不去追究過往,她反而感謝那些人將她和徐彤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撿迴一條命。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她的“寶貝”需要她守護,不能再去做冒險的事,一切要以安全為前提!


    至於這家廠子的秘密,還有之後的出路,必須要沉下心來徐徐圖之。


    無論如何,飯還是要吃的,可貴的是,這家廠子還在繼續供應餐食。


    早飯是一塊餅子,玉米麵做的,裏麵摻了麩皮,成年人一頓隻有一個,吃不飽也餓不死。


    中午也是一塊餅子,他們中午沒有時間迴來吃,就在早上這頓放飯的時候一起發了。


    眾人排隊依次領取兩塊餅子,天氣寒冷,將那餅子凍得如一塊石頭。


    但仍然有人接過來就塞在嘴裏不管不顧地吞咽下去。


    輪到大蒙子,她跟放飯的大姐使眼色,大姐早被她買通,毫不在意地夾了三個給她。


    “下一個!”她看都不看大蒙子一眼,大蒙子動作也快,拉開衣襟就都夾在衣服裏。


    “哎哎哎——”沒等大蒙子走出兩步,她後麵的一個大個子指著她質問起來:“憑啥給她三個,給我就倆呀?”


    後麵排隊的還有二十幾個人,聞言齊刷刷盯住大蒙子。


    “墨嘰啥?一人兩個誰都一樣,來來下一個!”放飯大姐視若罔聞,直接喊後麵的上來。


    “你別走,”那大個子伸手拽住大蒙子後衣領,拉住她不讓走。


    “我親眼看見給她三個!這踏馬不公平!”大個子手裏攥著兩塊餅子,大聲地衝大家喊話:“就在她衣服裏呢,不信我的話讓她給大家看看衣服裏是幾個?”


    放飯大姐把手裏夾子往大盆裏一摔,怒罵道:“還能不能好好發個飯了?你來找個茬兒,他也來找個茬兒,誰有時間陪你們玩兒?幹脆,今天的飯都別吃了!”


    旁邊站著的宿管也開始幫著維持秩序:“好了好了,該幹啥幹啥去,領完的趕緊走,沒領到的抓緊排隊,等一會兒開工連這餅子都吃不著了!”


    大多數人很是聽話的排迴隊伍裏,大蒙子想甩開後麵那隻手但是沒甩開。


    那大個子不敢跟放飯大姐對峙,就抓著她仍然堅持:“還想跑?不心虛你跑啥?趕緊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到底拿了幾個?”


    “兩個!”掙不脫就站穩,跟傻大個子不能瞎較勁,大蒙子理直氣壯地迴答。


    “嗬,還敢狡辯,你當我眼睛是白長的?”大個子自覺抓到現行自信滿滿。


    “你說是三個?你親眼看見的?”大蒙子斜眼輕蔑地看他。


    大個子果然受不了她的眼神,大叫道:“三個!我親眼看見的,都在你衣服裏呢!”


    “那要是隻有兩個,你賠我點兒啥滴?”大蒙子依然輕視他。


    “賠就賠,要是就兩個,我把我的賠給你!”大個子將手裏的餅子高舉,頗有炸碉堡的英姿。


    “好,那大家就一起看看——”大蒙子兩手抓住衣襟,沒等使勁就被大個子給按住:“那要是三個呢?你賠我點兒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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