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洪軍剛剛放下聯係陳立的對講機,醫務室那邊的帳篷裏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快來人啊,誰來救救我兒子啊!天啊!”


    用雨布隔離出的消毒間裏,唐媽媽正在給一個頭皮掀開的男人打最後一個結。


    “我過去看看。”唐爸脫下手上沾血的手套說。


    哭聲太過淒厲,應該是那幾個重傷患的情況發生了變化。


    “千萬不要承諾什麽!盡量少說話。”唐媽媽似乎是早有預料般的平靜。


    他們今天敢於承攬這一項工作,就做好了被人誤解的心理準備。


    “恩!”唐爸答應著,走出消毒間。


    還沒走到重傷患那邊,就被人群裏衝出來的女人一把抓住:“唐大哥!唐大哥!求你救救你大外甥吧!”


    幾個誌願者自動讓開位置,唐爸看清是那個腹部插著一根鋼筋的小夥子。


    對於這個傷者唐爸唐媽都沒有辦法。


    因為隻有做開腹手術才能取出鋼筋,縫合受傷的內髒後再關閉腹腔。


    “唐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發發慈悲,救救我兒子吧!”女人說著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唐爸趕緊去扶,那女人墜著身體硬是不起來。


    唐爸隻好好言相勸:“妹子,大哥隻是個牙醫,實在是能力不足,真的沒有辦法啊!”


    其實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凝血針,鎮定劑,麻藥。


    順著鋼筋流出的血暫時止住了,但腹腔出血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如果再不進行手術,腹部髒器有可能會壞死,而且等藥效一過,還將麵臨大出血的情況。


    小夥子剛被送過來時,神智很清晰,還努力維持自己硬漢的形象,甚至笑著跟人打賭老天爺不敢收他呢!


    此刻小夥子已經昏迷,生命體征越來越弱,唐爸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即將在自己眼前消失,心中不忍也滴下淚來。


    “我不信!”女人嘶吼一聲,啞著嗓子說:“想想辦法,求你了唐大哥!你看你今天都救了這麽多人,肯定也能想到辦法救我兒子的!”


    哭聲悲切,周圍的人都紅了眼眶。


    小夥子的情況大家心中都有數,包括女人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她沒有別的辦法,作為母親她不能什麽都不做等著他死!


    “他這種情況,隻有去醫院做開腹手術才能救他,你也看到了,這裏不具備那個條件。”唐媽媽來了,她實事求是的說。


    唐媽媽知道這對母子,女人本是村裏的外嫁女,婚後過得不如意離了婚,原本帶著孩子在當地開著一家鴨貨店,生活還不錯,在得知娘家這邊搞旅遊就迴來投資農家樂。


    平日生活中就很是寵兒子,兒子學習不好早早退了學跟她學做生意,又嫌棄不自由鬧著買了輛車開網約車,每天單接不上幾個,卻把那車改裝的如同進口賽車,每天進出村口時都把油門轟到最大。


    對待這個母親一定要硬下心腸,利落的斷了她的念想,才不至於抖落不開。


    “你們總歸比我有辦法!難道你們就看著他去死麽?”


    看見冷靜的唐媽媽,女人心中的絕望達到頂點,她拔高音調叫嚷著。


    “你們的心都是鐵打的麽?我就這麽一個孩子啊!他剛二十歲,還沒談女朋友啊——”


    齊洪軍跛著腳走進來,兩肩都被雨水打濕了。


    對他們的遭遇他也是很同情,但現在的情況是除非有觀音菩薩現世,否則隻能接受現實。


    剛剛在帳篷外麵,他又想起一條兒時玩過的小路,但是需要上山,再從山坳裏穿過去,再下到山那邊,找到主路,才有機會突破目前孤島的困境。


    但那麽做的話未知的風險太大,而且需要大量的時間去摸索,小時候,他們幾個淘小子最遠也隻走到山坳那邊,根本沒從那邊下去過。


    根本來不及!


    “哥、雲芳姐,你們去休息休息吧,我讓大家再開導開導她。”


    風口浪尖之時,減少他們之間的接觸,對平複家屬的心情會有幫助。


    哪知女人看見他,立刻又找到了新的救命稻草:“齊書記,齊書記,你發個話讓他們救救我兒子吧!他才二十歲啊!”


    齊洪軍站直擋在唐家夫妻麵前,身後一隻手示意他倆該走就走。


    哪知女人眼尖,看到齊洪軍的小動作,瞬間爆炸:“咋地?搞啥小動作呢?欺負我是個寡婦是麽?欺負我沒有靠山是麽?都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是不是?”


    這就是標準的胡攪蠻纏了,唐媽媽理解她作為母親,此時的悲痛需要一個出口來宣泄,於是她拽了唐爸一下,要迴消毒室迴避一下。


    “你們這是不讓我們娘倆活呀!”女人目眥欲裂,死瞪著眼前的人,忽然,她抓起身旁一支點滴架,掄圓了掃向一眾人!


    離她最近的兩個誌願者來不及反映,直接被刮到,捂著胳膊就往後退。


    可是,因為這邊動靜太大,早吸引了十幾個人來圍觀,外麵又下著雨,大家都擠在帳篷邊緣處。


    兩人退無可退,慌亂中踩中別人的腳,又引起幾聲慘叫。


    那被掄圓了的鐵架子便直衝著齊洪軍而去。


    齊洪軍軍武出身,從軍十幾年處置過各種情況,眼前的鐵架子他輕鬆就能接住。


    於是,他側身虛蹲馬步,一手握住鐵架子,一手想去製住發瘋的女人。


    但是,他忘了自己腿上有傷,劇痛傳來的瞬間卸了力道,伸出的手掌被狠狠地抽中!


    “呃!”指骨斷裂聲傳來,他咬緊後槽牙,咽下了痛唿。


    女人形似癲狂,已經完全不管不顧了,蓄力再次掄圓了鐵架子——


    慌亂間,眾人就覺眼前人影閃過,接下來就看見女人身體變軟,緩緩倒地,手中兇器也嘡啷掉落。


    “甜兒!”唐媽媽低聲叫女兒。


    唐田對她輕輕頷首,全身冷冽之氣盡出。


    地上幾人相互攙扶著起來,剛才忙著躲避兇器都沒看清怎麽迴事兒,那女人已經躺倒在地上了。


    “媽,我有事兒跟你說。”唐田拉著媽媽直接走進消毒間。


    留了一屋子表情各異的人。


    齊洪軍略一愣怔,隨後恢複麵色示意誌願者:“給她安排個鋪,睡一覺就好了。”然後迴頭掃了眼後麵幾個人,說:“她傷心過度,情緒過於激動,氣血上湧自己昏過去了,對吧?”


    這明顯是在給唐田洗脫責任,眾人都是懂事的人,齊齊點頭:“對啊,肯定是傷心過度,魔怔了,剛才多險啊,要不是她一下昏過去,這受傷的人不定得幾個呢!”


    齊洪軍瞥了一眼那人,嗯,會說話就多說點!


    見唐爸還楞在那兒,就推他:“別愣著了,快點給我找點藥!”


    唐爸這才醒神,低頭看見齊洪軍的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墳起一個大包!


    趕緊去拿藥,不光是齊洪軍,還有幾個誌願者也都受了這無妄之災。


    而唐田是運送傷員迴來時,正巧趕上這波的。


    之前什麽情節她完全不知道,她看見的場景是一個女人在發瘋,如果不控製住的話,這狹小的帳篷裏將會哀嚎連連,血濺當場!


    人在遭受巨大的刺激之下會有兩種極端的表現,一種是心如死灰形若枯槁,一種是極度亢奮形似癲狂,這兩種人今天唐田都看到了,


    而“以暴製暴”則是末世裏的常規操作。


    何況她正心急如焚的來尋求老媽的幫助,根本沒有時間考慮給自己留條後路。


    一走進簾子後麵,唐田就壓低聲音急促的說道:“媽媽,幫我個忙,我要做個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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