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懷臻愣在當地,卻見木閱微本來就黑亮的眸子閃閃發光,饒有興趣地盯著從腳下延伸遠去的小徑,就像陽光下的小狐狸盯著飽滿誘人的紫葡萄。


    墨懷臻似乎有些迷惑:“你相信自己能走出去?你……讀過的書上有提過怎麽走?”他並不記得曾在什麽書中特意提到,既然是一種排兵布陣迷惑敵軍的計策,就不會過分宣揚,隻軍中一些有天分的將領深諳其門道。流傳在瑤京的那些書,墨懷臻最多偶爾提過名字,必定沒有細細著墨如何破解。


    果然木閱微搖頭:“沒有。不過我應該走的出去,這值得一試。”墨懷臻那個腦子想出來的迷途,她恰恰不知門道,才可能試著一闖,這世間還有比這更讓人血脈暗湧的挑戰嗎?就好像聞著書香尋章摘句,順書上字裏行間的秘密軌跡,最終勘破寫書人最深刻的本真和秘密。現在擺在她麵前的可是這個國家她最崇拜的那個人匠心獨運的3d版活迷宮地圖啊,雖然是個簡版的,她也應該獨闖一番是不是?完了肯定會對這位殿下多一些了解,他身上的謎太多了,而且還是當年父親同進同退的至交,多了解一點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墨懷臻深深地望著木閱微恬靜的側臉,可以看到少女那張清豔的臉上寫著篤定與淡然的躍躍欲試,他突然心念一動,似是不可置信道:“你……你要這麽做,是因為……因為……”他沒有說下去,是因為實在不敢置信。


    木閱微卻似乎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言笑晏晏坦率道:“不錯,因為它是瑾王殿下的路,我試試我這個腦袋能不能想出他那個腦袋想出的東西。我覺得他那個腦袋還是不錯的。”


    乍一聽像是頑笑之語,這個小姐不知為何好奇突起,想要角逐一下當年才智卓絕的瑾王殿下的智識。


    但墨懷臻對木閱微的丘壑可不是所知泛泛,他明白這個小姐對他的興趣可沒那麽簡單。他突然意識到,不止他對這個改頭換麵的木大小姐暗存探究之意,其實她也對自己早有疑惑之心。


    他不知道的是,木閱微自對父親木贇身死深宮的事情上心後,想到的幾個主要人物之一就有他墨懷臻,隻是這位離京數年恪守邊關的親王的訊息太難打聽,而且在京城似乎還是個禁忌,連神通廣大的華之琅在月寰微提起瑾王時也語焉不詳,並提醒他謹言慎行。四麵碰壁之後,手無寸鐵的木閱微從自己最擅長的書籍著手,決定從墨懷臻親筆寫下的文章中看看這位殿下的真麵目。


    結果就是……生性喜書並戀才的木大小姐,一開始就被這位殿下的文才折服,最終被瑾王的奇文卓識帶到雲深不知處的地方,卻獨獨對他的現實概況一無所知。


    在認定這位文鋒銳利、見識卓絕的親王是個老頭子的同時,她也認定這個老頭子是個謎樣人物,最重要的是,這謎團與當年的皇宮謎案息息相關。


    謎樣人物的關鍵就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連她這個外來客都出於責任感對名義上父親之死都耿耿於懷,那位殿下對最敬重兄長的死卻無動於衷,邊關一守就是無數年。木閱微並不知道她從詞句間猜測到的墨懷臻的年齡出了錯,卻堅信一個人文章中透露出來的心性不會出錯,何況不少文章是他在先帝時期所作,壓根無須遮掩什麽。


    墨懷臻的無動於衷,不是她從他所著之書中讀出的那個瑾王殿下,先帝最賢明的皇弟。這一切都不和諧,像個漏洞百出的推理小說。


    當然也隻有她這樣的人才能看出其間的漏洞百出。


    能深刻了解這位瑾王的一切,她都不會放過。包括一條令她雲裏霧裏的路。


    墨懷臻看木閱微半晌,才道:“你說過你並不懂這位瑾王,隻知道一點。”他突然想到了木閱微想從哪裏突破。


    木閱微迴答的理所當然:“您剛才也說了,這條路也隻用到知返路的皮毛。”


    墨懷臻竟然無言以對。


    木閱微答完他的話才猛覺不對,偏過頭驚異看著藍衣男子:“你怎麽知道我想幹什麽?”


    男子卻沒有迴答這個問題的意思,目不轉睛看了木閱微片刻,才道:“你走前麵,我不幹擾你!”顯然沒有如木閱微所願離去的意願,並且顯然要尾隨她的後麵看她玩。


    閱微斷然搖頭:“不行,你會幹擾我!”


    但男子已利落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善意提醒道:“時間不多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能再簡練的語言動作有種不由分說的力道,溫和卻隱隱主宰,還有種說不出的柔和迷離意味,簡直是個溫情的邀請。木閱微素來自我且決斷,在這樣一個動作一句話麵前卻不知道如何拒絕,特別是看一眼那雙深黑迷離的眼睛,她都不知道為什麽,就下意識跨過去走在前麵。


    完了,如果這個人是白貴妃墨予珩找來施美人計的,她已經完了。可是這個人的神姿氣勢墨予珩隻堪仰望,墨予珩指使不了他吧?這般想著,木閱微迴過頭去,換了一副麵皮嬉皮笑臉道:“你不會是某些人尋來亂我心的吧?”


    兵行險著,認真地開玩笑,玩的就是心。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深黑的雙眼直直盯著木閱微,比原來更為迷離,迷離出濃鬱的魅惑意味。他突然靠近木閱微,似在她耳畔低身吟語:“我亂得了你的心嗎?”


    距離這麽近,木閱微才嗅到他身上輕微的迷迭香氣味,若此人的氣質一般恍惚迷離,在吸氣時卻極具穿透力地沁入心脾。而那一抹迷藍猝不及防就出現在眼前,如海水撲麵一般清涼,又如薄暮的霧嵐一般迷惑。


    閱微一個激靈,又一陣恍惚,一陣恍惚,又突然一個激靈。她抬起頭怔怔看了半晌那雙深不見底的雙眼,想要看個通透,卻幾乎要溺死在那一片澄澈的深海。最終眼神一冷,敏捷地離他三步之遙。


    奶奶的本來是調笑玩心的,被他搞得像調情。木閱微突然明悟為何此人明明冰山雪冷,卻偏偏有一抹迷離的氣質。除了他高深莫測很難看透,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深藏不露的魅惑,太他媽可怕了。


    比墨瀲瞳傾城一笑還要可怕。


    木閱微立刻明白,要玩心,她遠不是對手。


    所以要趕緊走出去,離這個人遠一點。


    墨懷臻紋絲不動地看著木閱微若一隻受驚的狐狸,迅捷地從近在咫尺的身旁躲離,方才還在鼻尖幽冷清冽的菊香,像吹過一陣風似的驟然消散,他的心隨之浮起一陣淡淡的惆悵,但望見逃離的那隻小狐狸警惕得亮閃閃的雙眼,他下意識就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繼續走嗎?”


    木閱微一語不發走在前麵,努力平複自己有些慌亂的氣息,並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迷宮裏。好在這類探索益智類的東西向來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不久她就聚精會神於眼前的探索之旅,幾乎忘記了身後的人,也漸漸忘記了方才那一段恍惚的插曲。


    所以她沒有瞧見,身後的男子隨著她腳步漸行漸深,隨著她一顰一喜的思索,隨著她在不同地方的踟躇與決斷,隨著她倚靠某棵樹望天咬拳頭,隨著她嘟嘟囔囔說些語句不明的言辭——他素來平靜無瀾的臉上漸漸起了漣漪,看他的眼神更是深黑而迷離。


    最終,感覺走完九九八十一難的木閱微眼前霍然開朗,一片光明,她欣喜萬分地朝前跑去,然後……在那片陽光的後麵,她今天第五次遇見了那個小湖潭和那塊大磐石。


    木閱微僵了一會,才麵無表情道:“我在哪裏走錯了!”


    後麵的人此刻也像個雕塑不語,好像知道自己多說一句話立馬招禍,隻輕描淡寫:“那棵半枯半榮的樹。”


    木閱微繞著那個雕塑邊走邊思索邊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在那個方向選擇朝著葉榮的方向走,怎麽可能!”


    因為她執著於思索,所以壓根沒有留意男子聽到這話,眼底激轉的暗流:如果是他自己設計,那個地方必然會往葉枯的那個方向走,不過這個庭院是蘇禦寇的手筆,他不是個按部就班的人,他有自己的主意變幻。


    木閱微原地思索了一會,似乎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很快就打起精神道:“我得抓緊時間再走一次,你自便!”


    墨懷臻以為她得到提醒會走迴原路去改變,卻看見她未走原來的方向,而是思索半會,極為堅定地踏上對麵那一條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路。


    墨懷臻紋絲不動。


    可是等閱微七拐八拐,從自己選擇的那條迷途中拐出林子,純粹快樂的笑靨碰上的第一抹顏色,卻是那一抹迷之藍影。他似乎知道木閱微會從這裏出來似的,看她的眼睛依然是迷惑不清,卻分明有了其它一些東西。


    木閱微還沒迴神,那抹藍色就速速掠去,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隨後閱微聽到遠岫輕鬆的喊叫聲:“小姐,小姐!”


    但比她的聲音似乎還迅速的是一道迅疾的黑影,率先抵達木閱微身側。


    莫洛來不及和木閱微打招唿,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單望著方才藍影離去的方向,眼底一片機警:“是誰?”她隻看到一個背影,卻已經足夠讓她留心。


    木閱微也不問其它問題,隻道:“身手比你如何。”


    莫洛斜她一眼一言不發,顯然對這個有損自尊的問題懶得正視。


    木閱微恍悟:“這些瑤京的小白臉肯定比不上你和將離這樣毛也不幹專業打人的高手,不和你比了。那個,他和京城第一高手寒劍公子魏無諱相比若何?”


    莫洛的迴答讓她倒吸一口寒氣。


    “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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