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木閱微眼睛深處一片冷涼,如秋天子夜時分的寒涼月色。


    淩蓉,毋庸置疑是故意找茬的,自己又不知道磕碰到她哪顆逆鱗,這位公主身上的逆鱗那麽多——她才是莫幽若魏小姐等這類女子中的翹楚,一個極品。因為她那個失職的父親可是這世界上最位高權重的人,她的母親據說曾是深宮之中最會邀媚獻寵也最會拜高踩低的女子,這樣被教養出來的孩子最擅長的就是****。


    如果這是在前世,淩蓉這話說出來,閱微壓根會認定她是找抽的,我都說了我喜歡我自己的車我不想換,你還非得要我換,你這不是有毛病嗎?


    可是現在跟她說話的是當朝公主,她有至高的權力可以做任何荒唐的事情,比如犯抽,比如找茬。並且很顯然她極為享受這權力,享受到扭曲的地步。


    木閱微迴過頭,目光清亮地看著淩蓉公主,語氣溫和清簡:“既然公主有此令,閱微自當遵從。”


    淩蓉原本極為得意,她是公主,可以要求這裏的任何一位女子做任何事情,所以才出聲幫著魏小姐,目的就是要木閱微難堪。不知道為什麽,她非常不喜歡這個木閱微,從之前木閱微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淩蓉就莫名其妙由衷地感到不喜。


    方才木閱微與魏小姐對峙,本來她是閑閑在一邊看熱鬧地,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了,因為她特別討厭木閱微身上透出來的那種渾然天成的傲然,那種淩蓉在雲家其它嫡出身上也可以敏感覺察到的傲然——雖然這種傲然並不咄咄逼人,相反極為清淡溫雅——比如淩蓉討厭孤竹公子雲衍不動聲色的傲岸,討厭神采飛揚的雲楓活潑的驕傲,還有瑤京四璧之一雲水遙清傲的氣質。


    這一切淩蓉都非常討厭,即使雲家人無論是在禮數還是在朝事都無任何不周,但淩蓉就是想看他們卑躬屈膝的樣子。


    包括這個木閱微卑躬屈膝。


    她故意幫著魏小姐,使用自己公主的特權讓木閱微必須將花車給魏小姐,就是想看木閱微賠笑臉。在她的預計裏,木閱微如果堅持己見不想將花車給魏小姐,那她一定會討好自己委曲轉圜。如果木閱微不敢不遵令乖乖地聽話將自己的花車給魏小姐,那她一定會表現出俯首帖耳的樣子聽她指揮。


    淩蓉想看的就是這個。


    沒想到木閱微雖然遵令了,卻是雲淡風輕地一言以蔽之:既然公主有此令,閱微自當遵從。那種風輕雲淡的無所謂態度讓淩蓉更為厭惡,一陣厭惡又是一陣茫然的空虛,卻是無法發作,因為木閱微言辭禮數上沒有任何閃失,溫文爾雅,彬彬有禮。


    卻是帶著某種不動聲色的疏離自傲。這是淩蓉最為厭惡的。


    淩蓉不知道所以然,旁邊的白琳琅卻了然。木閱微的傲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抹傲氣,那並不是像淩蓉公主那樣以高位為根基以對別人發號施令為手段顯示出來的傲,那是雪藏於一個人天性深處根深蒂固的傲然氣質,隨外物變幻而變幻萬千,卻凝神一處不絕如縷。白琳琅毫不懷疑即使木閱微不是國公府表小姐,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依然是個卓然出采的姑娘。


    白琳琅當然知道,因為她的內心深處也有這樣一抹傲然,隻是她用另外一種美掩蓋了它的鋒芒。其實木閱微也沒什麽鋒芒,溫文爾雅言笑晏晏,隻不過淩蓉過於習慣別人對她賠笑奉承,一下子就覺察到木閱微的不同。至於自己,如果不是白貴妃和墨予珩這層關係,淩蓉也會如此對待自己吧。


    如此,淩蓉公主當然不喜歡木閱微,雖然她自己想不明白為什麽,但明眼如白琳琅看的出來:在木閱微不動聲色的傲氣跟前,淩蓉感到了某種危險,因為她的那些****的驕傲,在木閱微渾然天成的驕傲麵前,壓根就是花拳繡腿,看上去虛浮而誇張,彰顯不出皇家的高拔,隻能暴露個人的膚淺。


    淩蓉當然想不到這麽深,但她出於本能也會覺得不喜,因為她的一切優越感都建立在皇家權威之上,木閱微憑什麽不對她戰戰兢兢地臣服?


    淩蓉公主對木閱微做不出什麽來,隻冷笑一聲道:“算你識相!”


    隨即含笑對旁邊呆住的魏小姐道:“你喜歡的花車,本公主給你要到了,看你那點小本事,一個身份低微遠不如你的沒落小姐都搞不定。”


    魏小姐沒想到這個素來不好伺候的公主竟然會幫腔自己,還給自己搞定了木閱微的花車,此刻更是當眾羞辱木閱微身份低微不如自己,聽到這裏不僅喜笑顏開:“魏舞謝過公主,並謹記公主的話。”


    隨即不屑看了木閱微一眼道:“想來方才是魏舞對這位木小姐太客氣了,讓她覺得自己真了不起。下次魏舞想要給木小姐討東西,直接讓她送我就是,犯不著用自己的去換。我倒是好心,誰想遇上個不識數的。”


    淩蓉公主看上去極為滿意:“這就對了。什麽人什麽身份她自己應當掂量清楚,別做出不適宜的舉動,貽笑大方了還以為自己了不起。”方才就是在木閱微和魏舞對峙時,她從後者淡定自如的應付裏感到極為不喜。碰到這樣的狀況,木閱微應該驚惶才是,至少也應該手足無措一陣子讓本公主看看樂子。看木閱微那氣勢讓人以為她才是皇家公主。


    如此羞辱完木閱微,這個時刻她覺得放在心間鬱積的那重悶氣散去不少,可是斜眼望去卻見木閱微一臉平靜,似乎在沉思什麽,這些言語對她似乎沒有任何影響。不,她的嘴角似乎挑著一抹冷嘲。


    淩蓉覺得這個木閱微簡直冥頑不化。


    卻聽對麵傳來一個請求的聲音:“公主,還請不要這樣說木小姐,她聽了肯定不好受!”


    閱微冷眼望去,卻是張揚得像一隻孔雀的莫幽若,此刻做出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正嬌滴滴對著淩蓉懇求。她要給自己說好話?未必吧!


    淩蓉本來看見莫幽若那身灼人的華裳就胸賭,此刻聽見她似乎替木閱微求情的樣子更是臉色一黑:“怎麽,你要給這個木閱微說話?本公主方才說的話有什麽不對嗎?難道這個木閱微不是這裏身份最為卑賤的小姐。你們的父母好歹都是朝中重臣,她的父母呢?她不過一個寄人籬下借人風頭的小姐而已!能和我們一道參加宴會已經萬幸了。”


    莫幽若聽了這話隻覺得心花怒放,臉上卻是另一幅小心翼翼的表情:“公主別這麽說,木小姐四下可驕傲了呢!上次我和母親去拜訪她的隱花居,我親耳聽到她自己說,說她的父親曾經是超一品的紫薇閣大學士,母親曾經是天子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所以木小姐自己覺得身份比我還有比其他小姐尊貴很多呢?”


    涉及到皇家禦賜封號,淩蓉本能地冷靜了些,雖然看木閱微的眼神依然不快,卻是沒有再大肆侮辱。隻是冷冷道:“原來木小姐是得死去的父母之蔭蔽啊,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目中無人。


    淩蓉的話點醒了旁邊的魏舞,她突然嗬嗬冷笑:“哈哈,人死本是萬事空,木小姐都沒了父母,哪來這麽尊貴的身份呢?要真這麽追究,在座的人都追到祖宗十八代以上,哪位沒有一兩個身份極為顯貴的祖宗呢。這木小姐的爹娘都死了十來年了,身份能尊貴到哪去?木小姐,你真不會以為自己還是一品大學士和一品誥命命夫人的嬌貴的女兒吧?一個破落戶而已。”


    她覺得自己說的非常有趣且有道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裏帶著明顯的嘲諷。自看到淩蓉公主站在她這一邊,她越發得意忘形,踩起木閱微也更是不留餘地。


    旁邊也有人忍不住跟著笑,她們覺得木閱微真是太可笑了,父母都死了無數年了,若不是國公府收留,她現在就是一介平民,竟然還敢打著死人的旗號抬高自己的身價。


    莫幽若笑道:“聽公主和魏小姐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以後去找木家姐姐,我也不必那麽戰戰兢兢,怕得罪一品大學士家的小姐了了。”她特意咬重了“一品大學士家的小姐”這個幾個字,說的怪聲怪氣,旁邊聽到的人看看木閱微,都忍不住發出一陣嘲笑。


    莫幽若得意洋洋看著木閱微,以後她再去隱花居找好東西,就不必客氣什麽了。


    白琳琅坐在木閱微身旁,一直緘默不語,她覺得木閱微應該應付得了這麽棘手的場景,不想對著如此羞辱,木閱微一言不發。淩蓉也罷了,她是公主,木閱微不好和她直麵衝突,但白琳琅不相信以木閱微的機變能力想不出適當的應付法子。白琳琅可是事無巨細地聽白羽樺說了賦花樓的一切,對木閱微的幽一定的了解。而且白琳琅個人很欣賞寰微公子,這樣一個特立獨行智識非凡的江湖公子,能和他論交之人,不至於應付不了淩蓉這樣盛氣淩人的公主吧!


    可是木閱微不但對淩蓉,哪怕對魏小姐和莫幽若的羞辱,也是一語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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