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裏,好人們忙前忙後忙生活。沈家夫妻躲在營帳裏嬉笑玩樂。


    萬籟俱寂後,好人們洗手洗腳躺被窩。沈家夫妻擺一大桌佳肴吃吃喝喝。


    三寶為了追查馴馬少年的消息,在外麵奔波了一日。原本一迴來就要向主子複命,但人家兩口子正熱乎,他不好去打攪。以為今日就算了,有事明早再說也一樣。


    隻是等他吃飽了飯,躺在榻上,剛剛迷糊著。他主子玩累了,睡醒了,肚子又餓了。他個小可憐又得爬起來,伺候主子吃飯,你說氣人不氣人吧?


    他當了官,也逃不開沈長戈的魔爪,他的命咋那麽苦呢?


    “那個賣豬肉的女人沒說謊,她確實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打十歲起就不在她身邊了。”


    “那個馴馬的少年,是個女兒身。十歲前跟著東元的娘親生活。十歲後,被大靖的父親接到身邊教養。今年已滿十八,閨名姚皎皎,還沒有定親……”


    三寶哈欠連天,強撐著精神,一一稟報。沈長戈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隻顧著給媳婦兒布菜,看著媳婦兒發呆。


    瞧瞧,瞧瞧,歲晚圓圓的臉紅豔豔,氣色多好,像一個紅蘋果,讓他垂涎欲滴。


    小小的嘴巴粉嘟嘟,嚼起東西來一揪一揪,像會跳舞的小櫻桃,若是咬一口,一定會汁水橫流。


    再看那雙下巴,白白嫩嫩,哆哆嗦嗦,看一眼就知道,煊煊軟軟,香氣四溢。你是親,是摸,還是蹭,咋稀罕咋舒服。


    還有呢?沈長戈的目光向下,滑滑溜溜,刹不住閘,腦子裏的畫麵,繽紛旖旎。


    三寶又打了一個哈欠,眼睛裏冒著淚花,閃爍著對主子的鄙夷。


    當了幾年的和尚,冷不丁一開葷,油糊了腦子,看起來傻嗬嗬的,他都理解。


    但是,夫人有那麽好看嗎?他咋看都很一般呢!


    東元百姓喜歡女人膀大腰圓,大靖朝更喜歡女人弱柳扶風。依照夫人這般胖嘟嘟的外形,人們隻會誇一句有福氣的長相。


    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因為咋看都算不得美人。


    不過,夫人的飯量真好,心態也好,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啥模樣。一個饃饃吃淨,又盛了一碗粥。半盤肉丸子下肚,又吃下了一箸子青菜。


    她就不擔心自己再胖下去,胖成球嗎?


    三寶記的蘭溪從前為了讓腰身更細,一天隻吃一頓飯。生完孩子以後,更是焦慮不堪,若不是還要給孩子喂奶,都容易把飯戒了。


    他家夫人怎麽就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呢?


    還有傻愣子將軍,自己不吃,就看著媳婦兒吃。又恐怕餓著她,上一口剛剛咽到嗓子眼裏,下一口就喂到了嘴邊,跟養豬似的。


    三寶隻顧著瞧熱鬧,偷偷發感慨,忘了繼續說下去。


    吳歲晚正聽到興頭上,好奇問道:“還打聽到了什麽?姚皎皎的父母是怎麽迴事兒?姚皎皎怎麽會扮成男裝?她又怎麽會馴馬?快說來聽聽。”


    “姚大人是怎麽和東元女人相好,並生育了孩兒,細節已經無從知曉。不過他們分開的理由倒是不稀奇。和許多異國相戀的男女一樣,習俗觀念不同,過不到一塊兒去,誰也不願意妥協。”


    “姚大人在大靖有官職在身,有妻有妾有子女。姚皎皎的娘親在東元是平民,卻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人。她從小習武在馬背上長大,自由自在慣了。雖然和大靖男人相戀,並生下了女兒,卻從來沒有依附之心。姚大人讓她帶著女兒來大靖,在姚家後宅做一名小妾。而她希望男人放棄大靖的一切,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在草原上牧馬放羊而生。”


    “一個舍不得仕途榮華,一個放不下廣闊自由。在姚皎皎出生後沒多久,兩人便不歡而散。”


    “許多年裏,姚大人一直想要接女兒到大靖生活。但姚皎皎的娘親舍不得,害怕大靖朝對女子的束縛過多,委屈了女兒。一直待到十歲,姚皎皎能夠提刀上馬,又能赤手空拳而戰,她才同意女兒到姚府享享富貴,但每年都要迴東元住兩個月的。”


    “再說姚皎皎雖是外室所生,但姚大人的正室夫人卻視她為己出,早已記在名下,認做嫡女。姚大人一直覺得愧對這個女兒,平日裏寵慣得厲害。又因為她從小在東元長大,受其娘親教導,頗有主見。在許多女子已經為娘的年紀,還沒有定親,就是因為她誰也看不上。姚大人頂著同僚嘲笑,也不逼迫女兒定親。”


    “哦……原來如此,真好!”


    吳歲晚吃了一個饃饃一碗粥,外加不少肉食,再吃下去恐傷了腸胃。她盛了一碗湯,慢悠悠品著。再聽姚皎皎的故事,聯想到白日裏,莊致康所說女子如何的屁話,心裏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正在悄悄萌芽。


    “姚皎皎現如今在何處?是在姚府,還是在東元?如何才能見到她?”


    “那日賽馬大會結束之後,姚皎皎就換上女裝迴到了平城姚府,躲在後宅裏做千金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見她,確實不容易呢!”


    養在深閨的官家千金,正是待嫁的年紀,尤其注重名聲。若是她不主動出門,哪能冒出一個人,隨隨便便就讓你見的!


    吳歲晚瞄了一眼埋頭吃飯的沈長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人好呀,官夠大,著緊著忙用處也大。


    “三寶,收拾收拾就早早歇著去吧!”


    吳歲晚放下勺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心中已拿定了主意,笑著吩咐道:“明日天亮之前備兩匹快馬,我要迴城裏。”


    “哎!好,三寶記著了,夫人,您也早些休息。”


    三寶又打了一個哈欠,轉身掀營帳簾子,三兩步沒影了,根本沒管他正牌主子,還有沒有啥意思!


    沈長戈怒瞪三寶的背影,再轉迴來,滿臉糾結。


    “歲晚……怎麽啦?你在這裏……不好嗎?”


    他們剛剛親密了一迴,女人下了榻就冷臉要離家,這是男人功夫不行,沒伺候到位呀!


    吳歲晚站起身,手掌緩緩揉摸著肚腹,在屋子裏慢慢轉悠。午後體力消耗多,晚飯吃的也多,直接躺倒,可是不利於身體健康啊!


    “有啥好不好的?我有很多正事要做……”


    女人的話說得漫不經心,沈長戈備受打擊。筷子,饃饃,紛紛掉落在桌子上,嘴裏的一塊豬肉像柴禾一樣,費了他很大力氣才嚼爛,硬咽了下去。


    “歲晚,真的很不好嗎?”


    沈長戈坐在椅子裏,耷拉著雙肩,垂著腦袋,蔫巴巴地嘀咕:“我不是沒用,隻是怕你疼……我不敢說在男人堆裏,我有多麽出色,但也不至於太差……你真的感覺不好,不再想了嗎?”


    吳歲晚溜達到書桌前,發現了兩本醫典,翻開一瞧,紙頁上還有自己前兩天做的記錄,不由得無奈一笑。


    這天下的瘋子,有誰像她一樣?病中還在堅持學習,瘋得這般有格調,恐怕難找出第二個來。


    沈長戈抬頭,剛好捕捉了妻子那一抹笑,直接解讀為嘲諷。


    真是太傷一個男人的尊嚴了!


    沈長戈黑著臉,豁然起身,椅子差一點被帶倒,在原地杠蕩了好幾下。


    “歲晚,你不能這樣……”


    桌上的燭火被一陣疾風吹彎了腰,大片黑影覆蓋,吳歲晚驚唿一聲,已被男人橫抱而起。


    “歲晚,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試一試,也許你就改變主意了……”


    “咋地啦?你發什麽瘋啊?”


    吳歲晚被摔在錦被裏,軟綿綿的胸脯,因為急促的喘息而微微顫抖。


    沈長戈的雙眼通紅,像一匹餓狼,低頭撕咬,口齒含糊道:“歲晚,別走……”


    “你快放手,我還疼著呢!”


    吳歲晚又羞又惱,對著男人的腦袋又推又扇,怒聲喊道:“沈長戈,你剛剛吃的是糧食,不是春藥。你再不放開,我要氣死啦……”


    “別別……別生氣……別走……”


    沈長戈驚慌,卻不肯鬆手,拉過被子,把吳歲晚裹住,抱在懷裏,喃喃低語:“歲晚,我太害怕啦!真的……這麽多年……真的太多年,我盼著,等著……我不敢相信……”


    就在兩個時辰之前,他們做了真正的夫妻。曾經遺失的珍寶,重迴掌心,多年的夢寐以求,觸手而得。


    沈長戈的情緒一會兒升一會兒落,一會兒真一會兒虛,越來越覺得,不久之前的甜蜜是他的夢境。


    “歲晚,歲晚……”


    “我犯過大錯,會改好的。我也虧欠你良多,會補償的。我在榻上表現不佳,也會學的……”


    “歲晚,別著急否定我,別絕情丟下我!”


    “歲晚,留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麽都可以。不不……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我是乞求你,允許我守在你身邊。”


    “你討厭我恨我都行,隻是不要丟下我不管。沒有你的日子太難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


    “歲晚,我想讓你快樂,是我毀了一切……”


    “人的一生有多少年啊!心心相印多美妙啊!我們明明在青蔥年少就定下了終身的名分,我可以騎著高頭大馬,鑼鼓喧天的迎娶你到沈家。我們在一片紅紅火火裏牽著彼此的手,接受親友的祝福。我們會花前月下,琴瑟和鳴,我們可以年紀輕輕就做父親母親……”


    “歲晚,我十幾歲離開家,四處遊曆,學著別人行俠仗義。我貪慕虛榮,享受純樸百姓稱唿我為大俠。我幫助過很多人,卻從來不知道,最應該及時搭救的人,最應該全力以赴去愛護的人,是我的妻子……”


    “直到後來,直到所有都變得稀爛,我才看明白。老天爺厚待於我,早早就把這世上最好的女人賞了我啊!”


    沈長戈的彷徨與悲傷,如決堤的洪水,肆虐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吳歲晚在聲聲懺悔與句句慘痛裏浮浮沉沉,無悲亦無喜。她不知如何安慰沈長戈,就像她對過去的自己無能為力。


    誰都不是豁著牙齒的小孩子,看世界不能隻是黑與白。大孩子們玩的遊戲,不分對錯,隻有強弱。實在氣不過,挽不迴,放不下,還有“難得糊塗”四個大字,等著不快樂的人去參悟透徹。


    你不用吐著血說對不起,我也不用忍著痛說沒關係。最好的活法,我們一同期待著明早的太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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