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寶貝?比那二百兩銀子一套的茶具,還寶貝嗎?


    吳歲晚帶著滿滿的好奇,湊近一瞧,頓時傻眼,原來未輕煦所說的寶貝就是半袋豆子。


    不是金豆子,不是銀豆子,而是二百文錢一麻袋的紅豆子。


    “這……”


    這是逃跑時太匆忙,裝錯東西了吧!


    若不然,還能怎麽解釋?


    難道是未輕煦的腦子真的傻掉了?


    應該是那傳說中的鎖鏈子,沒能勾住他的琵琶骨,而是勾住了他的大腦袋!


    “你來看看,是不是很好?”


    未輕煦抓了一把豆子,用雙手捧到吳歲晚眼前,喜氣洋洋道:“年景好,收成也好,我是一粒一粒撿迴來的,又是一點一點晾幹的,就為了保存好些,等我們重聚,讓你煮給我吃……”


    吳歲晚撚起一顆紅豆,在昏黃的燈光下細端詳,眼神漸漸迷離,語氣是假裝的隨意:“這個不夠好,沒有你偷偷送來的好……”


    “嗯……”


    未輕煦的眸光纏綿,緩緩滑過吳歲晚腰間的荷包,柔聲迴道:“給你的,當然要最好的……”


    吳歲晚抿了抿嘴唇,心中百感交集,卻不知如何言語。呆立一瞬,索性什麽都不說,轉身捧了一個大瓷碗,抓了兩把紅豆,舀了一瓢水,放在灶台旁浸泡。


    “明早就煮給你吃!”


    吳歲晚承諾,未輕煦嬉笑:“歲晚真好!”


    靜謐的一個夜,幸福的一雙人。你問我三餐四季的飽暖,我許你一生一世的相伴。


    平常夫妻,平淡歲月,平凡人生。


    很多人瞧不上眼的,隨手就扔的,也是很多人夢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


    若時光不老,若將來不來,若聚散離合,皆隨人願,那該有多好!


    第二日一早,未輕煦端坐在飯桌前,一手捧碗,一手舉勺,一動不動。


    兩隻眼珠子,隻顧盯著粘稠鮮亮的紅豆粥發愣,半天也沒吃上第一口。


    “怎麽啦?看著不好嗎?你倒是嚐一口呀!”


    吳歲晚等得著急,拿著小勺子,在男人碗裏挖了一大口,嚼了嚼,吧唧吧唧嘴,還行啊,甜滋滋軟糯糯的。


    “哼!知道你出身高貴,習慣了錦衣玉食……”


    吳歲晚拉長音調,怪聲怪氣:“誰讓我沒見過世麵,也沒啥手藝,隻會把你的寶貝做成窮人們才吃的雜糧豆子粥,貴公子看不上,害怕吃壞了,也是有的……”


    “嗬嗬……”


    未輕煦對吳歲晚寵溺一笑,解釋道:“我就是犯了點讀書人的小毛病,想到這紅豆的來之不易。從發芽的小種子,到碗裏的米粒子,我可是沒少花心思,此時突發一點感慨,很想吟一句粒粒皆辛苦。尤其是現在得償所願,得了歲晚親手烹煮,讓我即刻大口吃掉,就有點舍不得……”


    吳歲晚牽動嘴角,笑容恬靜:“瞧你那傻樣!”


    未輕煦淡笑不語,終於下定決心,舀了半勺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吳歲晚轉身到灶台邊,也給自己盛了一碗粥,端坐在未輕煦身邊,細嚼慢咽。


    她抽空瞄了一眼男人的表情,突然感覺兩人吃的不是同一種飯食。她喝的是紅豆粥,男人喝的是美酒,都快喝醉了。


    “母親說,賀大掌櫃的不知抽的什麽風,這段日子正在忙著給他的四個兒子分家,想來濟世堂會消停一陣子。我在榮城那邊有一些小產業,還有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到秋收以後,他們會來北寧縣,買田地,開鋪子,組馬幫。我打算今年就在此地停留,等下大雪,或是年後正月,再到希城轉一轉,再尋生意。所以……”


    未輕煦吃淨一碗,又去盛了一碗,嘴裏吸溜著甜粥,含糊問道:“所以什麽?”


    吳歲晚正經道:“所以,你快點吃,吃完和我去外麵溜達溜達。正是春耕時節,咱們去看看誰家的貧瘠土地丟棄不種,就花費一點小錢兒買過來。我教你種黃豆,青豆,免得你一天無所事事,還這麽能吃……”


    未輕煦把剩下半碗粥喝盡,放下勺子,嬉皮笑臉道:“看來我這吃軟飯的,真是跟對女人了。歲晚還要幹什麽大事業,夫君可能幫得上一點小忙?我不白吃的……”


    吳歲晚噗嗤一樂:“這一點你放心,我已經把你往後的日子,安排得妥妥的。”


    未輕煦充滿期待:“怎麽安排的?我聽聽……”


    “這個嘛……”


    吳歲晚伸出一隻手,挨個指頭數過來。


    “早起和我去春善堂,我坐診,你在後堂帶學生。吃完午飯就去田地裏種豆子,除雜草。晚上迴家和我一起做飯,吃完飯繼續當師父,教我更高明的醫術,亥時之前不許睡覺。偶爾有個急症,你要隨著其他大夫出診。誰有疑難雜症,你要用心鑽研,寫出方子來。秋後開藥鋪米行,你也要跟著打下手……”


    不等吳歲晚念叨完,未輕煦已經站起身,苦著臉反對:“可不帶這樣的,我家從前養個長工,還得有個休息的時候呢!我又當大夫,又當廚子,還得當農夫,還得隨時受你差遣……我就是頭驢,也不扛這麽使喚的。你這是在欺負人,是在虐待……”


    吳歲晚洗了碗,擦幹手,又慢條斯理地穿好外裳。一邊往外走,一邊哼笑道:“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吃軟飯要有吃軟飯的樣子。不聽話的上門女婿,可是會被休掉的喲!”


    “啊?別呀!”


    未輕煦趕忙追過去,假裝惶恐,討好道:“歲晚別氣,我聽話……”


    夫妻倆時而打打鬧鬧,時而卿卿我我,人前人後惹來不少閑話,也惹怒了餘夕真。


    那兩個臭孩子,躲在一個小破巷子裏裝恩愛夫妻,把她一個孤老婆子晾在一旁,不聞不問。


    在老母親眼中,女兒永遠是好女兒,都是被姓未的大傻子帶壞的。自從他來了,就時時霸占著吳歲晚,也沒人給她做飯熬湯了,真是怎麽想怎麽氣。


    所以,未輕煦在春善堂晃蕩到第三日,餘夕真登門,當著眾人的麵,拍著大外甥的肩膀,鼓勵道:“好女婿,好好幹,你既然入贅到餘家,我老婆子就不能虧待了你。每個月工錢給你漲上一百文,自己留著零花,不必再看我女兒的臉色。”


    好吧!原本是夫妻倆閨房密語,說什麽上門女婿吃軟飯的笑話。


    沒想到,餘夕真一露麵,就把玩笑變成了事實。


    一石激起千層浪,未大公子的贅婿身份,閃閃發光,名揚全城。


    現在出門大喊一句,他不是吃軟飯的廢材,都沒有人相信了。


    未輕煦的嘴角控製不住地抽搐,鄉裏鄉親、大夫小工們一陣恍然大悟。


    “你看我說啥來著?他就是個吃軟飯的。”


    “吃軟飯咋了?他長得那麽好看,一直在鄉下窩著受窮,不可惜嗎?你若是長成他那麽個好模樣,你吃軟飯吃的比他還歡實呢!”


    “這話說得挺實在,但他這軟飯吃的也就是表麵光鮮,漲一迴工錢漲了一百文錢,就夠買個二三斤豬肉的,還趕不上我呢!我一個月能掙一兩多。”


    “你看他憋屈,他看你可憐。你這一輩子也就隻能一兩二兩的混日子,他若是忍到了頭,那餘家的產業夠他吃十輩子的。我都想受這份氣,還受不著呢!”


    “誰知道呢?人家咋長的,那個招人稀罕呐!你看咱們少東家,看她男人的眼神,都冒著五彩斑斕的光,喜歡得不得了。一會兒抓不著人影,都要著急問問,我夫君去哪了?”


    “你就羨慕嫉妒去吧!你這輩子都沒那福氣。”


    “我沒有咋了,你不也沒有嗎?咱們誰也別笑話誰,埋頭幹活得了。”


    不管眾人在背後怎麽閑話,表麵上都是客客氣氣,努力維護一個上門女婿的自尊心。


    但是,未輕煦的大方得體,自然隨意,總讓眾人有一種錯覺,他很享受入贅受氣的生活,這也真是奇了怪了。


    時日一長,大家夥兒得出一致結論,未輕煦就是強撐體麵,就是裝的。


    偏僻小城,安穩靜好,平城邊防,卻是大戰小戰不斷。


    新皇登基,朝綱未穩,忠臣良將稀缺。尤其拓跋武平趁大靖內變之際,頻頻犯境,朝廷急需將帥之才。


    於是,皇帝陛下第一道政令,除了免去百姓三年賦稅,就是特赦一批邊關流犯。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文臣獻策,武將驅敵。立下功勞者,官複原職。立下大功者,封官加爵。


    沈長戈在代王進京前就已投其麾下,在與東元的幾場戰役中,衝鋒陷陣,盡顯英勇,很得代王賞識。


    從正月到立秋,東元就像個調皮的小男孩兒。今天上你家地盤撒泡尿,明天上你家地盤拉泡屎。


    鬥來鬥去,鬥了大半年,都是幾千對幾千,一萬對一萬的小打小鬧。超過一萬五千人馬的對戰,都從來沒有過。


    而且,他打不過就退迴自己家,等你以為沒事兒了,他又出來聊騷一下。


    五萬大軍都在平城,隻和拓跋武平過家家式的打架,是很危險的。


    隻怕表麵上東元用小戰拖住大靖兵馬,背後另有目的。離江上凍之後,北金強勢挺進,希城隻有拱手讓人的份兒了。再說三年不打,四年早早幹一架的西疆,若是聽說大靖北方失守,又會蹦噠起來。


    沈長戈給皇帝陛下去信,說了自己的擔憂,並且提議,平城隻留兩萬兵馬,秘密調三萬兵馬藏匿在希城與平城交界的鬆嶺。


    等到入了冬,若是北金生事,也不至於讓希城的兩萬人馬,孤軍奮戰。


    同時要派有能者前往西疆坐鎮,帶一萬兵馬即可。有三萬人馬駐紮榮城,既可做希城救兵,也可隨時支援西疆。


    京城還剩三萬兵馬……


    皇帝陛下盯著信紙,沉思良久。


    大靖共有十四萬兵馬,被沈長戈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靖朝需要這樣的將帥,出身幹淨,不懂阿諛奉承,不亂攀關係,全憑才幹立住腳跟……


    就像過世的老皇帝,繞開權貴子弟,欽點沈長戈為武狀元。得知他立功,即刻封賞,恨不得馬上委以重任,新皇帝也是一樣的心思。


    老百姓隻知道,代王仁德,重振朝綱。奸臣們隻知道,未公公相助,代王得利。


    其實,大靖建朝一百多年,皇親官僚,盤根錯節,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平衡之術練不好,後果很嚴重。


    他這一輩還好說,沒有兄弟,也沒有侄子與他爭皇座。他的兒子們可沒有他的好命,內憂外患一起來都有可能。


    唯恐多年之後再次生亂,他要早做打算。


    新皇不滿三十八歲,膝下隻有一個嫡子,不滿七歲。三個庶子,最大的十四歲,最小的十歲。


    其中年齡最大的庶子母家,握著他在平城起勢的大半數兵馬。不是他偏愛側妃要放權,而是老皇帝怕他爭皇位,有意打壓,賜婚的正妃娘家是純純正正的文臣。


    代王的野心勃勃,得不到抑製和滿足,隻能謀算著娶小納妾,靠自己苦心經營,建立了強硬又龐大的姻親關係,各方得益,才能順利登位。


    然而,成事之後,讓庶子壓嫡子一頭,不利於朝堂穩固,也讓皇帝陛下的愛子之心百般難受。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嫡長之爭從未停歇。兒子們他都愛,但總有個輕重多少。


    眼前看來,他最愛的嫡子,根本不是庶長子的對手。就算小兒子無心皇權,大兒子和他的母家勢力也不會給他活路。


    所以,作為父親,要早早為他最愛的兒子鋪路。


    稀釋庶長子母家和高家的兵權,刻不容緩。扶植沈長戈為朝廷新貴,別無二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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