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透過夕陽餘暉,暖紅暖紅的,院子裏傳來蘭溪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有三寶的陪笑聲。


    吳歲晚的兩手攪著夾襖的衣角,慢慢坐在了離沈長戈最遠的椅子上。


    “歲晚……”


    沈長戈單手擺弄著一隻白玉茶杯,不敢直視女人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前幾日派人給吳縣的嶽父大人送了信,告訴他我們會好好過日子,讓他不必掛念……”


    吳歲晚一言不發,沒有歡喜,也沒有氣憤,第一反應是她的父親吳六子高興壞了吧!以他的一貫德行,一定會飲上幾杯小酒,到街上約幾個舊朋新友,好好張揚一番。


    沈長戈抬眼細瞧吳歲晚的眉目,見她依舊沉靜,不由得心裏一鬆。


    “歲晚,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說,我們把從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就當成我們現在剛認識,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吳歲晚終於把目光投向自說自話的男人,帶著一絲詭秘的微笑,輕聲問道:“將軍想和我一起過日子?怎麽過?”


    沈長戈抱著一線希望,大言不慚:“我們原本就應該是夫妻,你就住在這所院子裏,我在外事務不忙,就迴來與你團聚。你覺得無聊,是喜歡種田,還是繼續做小買賣,或是投資大買賣都隨你。我們各忙各的,我們偶爾見麵,別的夫妻怎麽過日子,我們就怎麽過呀!”


    “嗬嗬……”


    吳歲晚調高眉梢,笑得諷刺:“那我是以什麽身份和你過日子?小妾,外室,通房,或者說是姘頭……”


    “不不不……”


    沈長戈扔了茶杯,傾身去拉吳歲晚的手,急聲道:“歲晚,別這麽說,我們是父母之命的原配夫妻……”


    吳歲晚躲開沈長戈的碰觸,斥責道:“將軍慎言,是你曾經告訴我,不要讓我以你的妻子自居,我還記著呢!將軍如今出爾反爾,不給我妻的名分,卻想讓我委身與你,不覺得欺人太甚嗎?”


    沈長戈站起身,紅著臉,艱難說道:“以前是我不好……那時我們並不相熟,我與韓嬋認識在先,發生了很多事……有些應該,有些不應該。現在說後悔的話也無濟於事,情況擺在這裏,我對韓嬋已不似從前。但作為一個男人,我不能扔下她不顧,至於在外人看來,誰是我的妻子……”


    沈長戈咽了一下口水,聲音更加低沉:“歲晚,這一點確實是我對不起你,若想到有今日,當初……”


    吳歲晚麵無表情,沈長戈難堪至極,他兩大步走到吳歲晚身前,半蹲下身體,握住女人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懇求道:“歲晚,你再給我一些時間,無論從前我有多混,從今往後,在我心裏,隻有你才是我的正妻。我與韓嬋終有一日會有結果,我不會讓她打擾到你。你不喜歡我碰你,我就不動一根手指頭,你不能接受我,我就不出現在你麵前。我隻是想留你在這裏,我們三五日見一麵,我便覺得心安。你不想著離開了,不打算著和我解除夫妻名分,好嗎?”


    吳歲晚抽出自己的手,冷哼道:“不好!”


    “歲晚!”


    沈長戈強勢拉迴吳歲晚的手,攥緊,嗓子也發緊:“歲晚,你想要什麽?你說,隻要你願意等我一段時日,讓我解決韓嬋的事情,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吳歲晚饒有興致:“什麽都答應?”


    沈長戈忙迴:“是的,什麽都可以!”


    吳歲晚笑意濃濃,語調輕快:“我隻有一個條件,你做到了,我們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好好做夫妻。”


    沈長戈驚喜:“什麽?歲晚你說……”


    “你現在就迴榮城將軍府,趕走韓嬋,明日我搬迴將軍府,你去每一個熟人跟前,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們,你的妻子姓吳,姓韓那女人就是你的姘頭……”


    沈長戈咬牙垂頭,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歲晚,我不能那麽對韓嬋……當初我們在一起有多少錯誤,作為一個男人,都不可以去為難一個弱女子,還是一個舉目無親,對我付出過真心的孤女。她縱是有千般不好,也曾為我不顧一切,我就該迴報她安穩生活,不該落得百忙成空的結果……”


    吳歲晚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好不要臉的男人,你一邊想與我修好,一邊又不想拋棄舊愛,不就是享齊人之福嗎?口口聲聲讓我做妻子,要我等你,卻把我扔在山裏,如同外室小妾。你嘴上說著對韓嬋無情,卻把她擺在城中將軍府最榮耀的位置,與你並肩而立。你當我吳歲晚是什麽?貶妻為妾,我也該大度賢良嗎?等你等到什麽時候,等到你和韓嬋恩愛到底,兒孫滿堂,你以為你是誰?”


    “不是不是……歲晚你聽我說……”


    沈長戈站起身,攏住吳歲晚的雙臂,心慌道:“我是有打算的,不會太久,我和韓嬋恩愛一場,如今對她情意消散,已是良心不安。再想拋棄她,更是於心不忍。為了減輕我的罪孽,總要做好安排,不讓她餘生受苦……”


    “休要與我說你對另一個女人的疼惜,與我有什麽相幹?”


    吳歲晚推搡沈長戈,與他在此廢話糾纏,像個傻子一樣。


    “歲晚……”


    沈長戈大步跨過去,沒敢再碰觸女人,堵在房門前,急切道:“歲晚,皇上病重,我要出征了……”


    吳歲晚心間一動,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歲晚……”


    沈長戈一點點靠近女人,小聲說他的打算:“榮城有七萬大軍,會兵分三路,一路往希城,防備代王異動。一路會挺進曆城抵擋齊王,還有一路會跟高思翰迴京城護佑皇太孫登基。”


    “榮城有十幾位將軍,各為其主,各有打算。我是哪個勢力都靠不上,我也不想加入,獨善其身最好。隻是害怕別人拉我入水,我在軍中沒有親信,在朝中也沒有靠山,我要小心再小心,最好是能跟著高思翰迴京城,可以遠離很多是非!”


    “如果此戰塵埃落定,不管誰登基為帝,我不敢求升官發財,隻要能全身而退就好。到那時,我會去找未輕煦,我不要臉皮了,如果他還願意接受韓嬋最好,就當我對不起她,提什麽條件我都願意。我們撥亂反正,各歸其位。隻要韓嬋也有安穩日子,她恨我也好,別人罵我負心也罷,我都認了。我會迴來和歲晚好好過日子……”


    “如果未輕煦不願意呢?如果他想報複呢?你怎麽應對?你又怎麽安排韓嬋?”


    吳歲晚一連幾問,讓沈長戈唇色蒼白:“所以……我需要歲晚給我時間,原諒我不能幹脆利落地處理此事……如果韓嬋無處可去……我想……”


    吳歲晚凝著男人眼神中的躲閃,嗬嗬笑道:“送不迴去就要留下,嬋兒是不能受苦的。兩難之際,就要讓我吳歲晚有容人之量,讓我與你心愛的女人,不分大小,共侍一夫。”


    沈長戈張了張嘴,沒敢抬頭,也沒敢發一言。


    吳歲晚收起笑容,厲聲道:“甭管你對韓嬋是愛意未消,還是責任使然,我吳歲晚絕對不會摻和你們中間,惹得一身騷。我有幹淨日子不過,為什麽要你這樣身心皆烙上其他女人印跡的男人做夫君?”


    “可是……你說過的……”


    沈長戈再次逼近吳歲晚,帶著不甘質問:“你說過我可以納妾的……我就是真的與韓嬋再也不能分開,她在我心中也不是我的女人,你為什麽就容不下她呢?真的……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說謊,我對你的心情和對她是不一樣的……”


    “是不一樣,每時每刻你都想著讓韓嬋不要受苦,不要為難,你總想著讓我吳歲晚退一步。你每一件事都把韓嬋放在第一位,你是打算著把我放在一旁,讓我忍耐,讓我乖巧,讓我為你的順心如意受盡委屈……”


    “沒有……沒有……”


    沈長戈捂著額頭,靠在門框上,無力道:“我不是那樣打算的……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在外勞累一日,坐在你身邊不說一句話,也是心安。我們還有幾十年相伴,我怎麽舍得讓你受委屈……”


    吳歲晚不想再聽,一個混賬男人苦訴那些理不清的兒女情長,真是煩悶,提步欲走,卻被扯住了胳膊。


    “歲晚……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個沒用的男人,在官場上,暗箭躲不過,明槍也躲不過。在情感上,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我哪一點都做得不完美。隻是你要相信,我在努力,我沒有想過逃避責任。當初是我思慮不周,不但讓自己的生活過得亂糟糟,還無意傷了很多人。如今我隻能盡力彌補,隻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容我一些時日。我可以用後半生向你證明,我不是那麽沒用,我可以闖更大的事業,我可以做人人誇讚的好夫君……”


    男人的雙目赤紅,攥著吳歲晚胳膊的那隻手不斷施力,收緊。


    吳歲晚感受到沈長戈情緒裏的激烈與暴躁,恐怕他像那日一樣失去理智,胳膊疼得如同骨裂,疼得她煞白了臉,也不敢掙紮叫喊,隻是眼眸驚懼地望著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


    或許是吳歲晚的眼神與那一日受辱時的樣子重疊,沈長戈猛然清醒,將吳歲晚抱入懷中,摩挲著她的胳膊,嘶聲安慰:“歲晚別怕,我不想讓你見到我不堪的一麵,卻總事與願違。我隻是太害怕你不等我,父親已經走了,他不要我了,你也不留在沈家,我一個人麵對著自己闖下的爛攤子,我該怎麽辦?那滋味真是難受,無處可訴說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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