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兒!


    三寶順著他家大少爺的視線一瞧,就忍不住輕嗤了一聲:“矯情!”


    不知何時,韓大小姐戴上了幕籬,四名侍衛驅趕了大殿裏的信眾,獨給他家小姐留出一塊空地。


    封屏兒扯出一塊帕子,蓋在蒲團上,韓大小姐才慢悠悠跪了下去。拜一拜,念一念,還沒等佛祖感受到她的誠意,就利落地站起身來。


    封屏兒又連忙上前,從腰間扯出另一條帕子,撣落韓大小姐裙擺上那些細瞧也瞧不見的髒東西。


    既是這般金貴,為什麽不提前跟寺廟打招唿,單獨給你辟出一間佛室來呢?


    既然來了,就別嫌東嫌西。既然覺得哪裏都不舒坦,一開始就別來。


    雖然韓大小姐沒露臉,但身邊有侍衛相護,有仆婦伺候,妖嬈多姿站在大殿中央,仿若眾星捧月。


    惹得周圍男女老少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唏噓一片,韓大小姐還覺得挺美呢!


    小黑胖子三寶粗糙慣了,哪裏見過世家小姐的金尊玉貴?他是怎麽看都不順眼,怎麽看都不喜歡。


    奈何,他家大少爺看得津津有味!


    “啥呀?”


    “有那麽好看嗎?”


    三寶站在他家少爺身後一步遠,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小聲咕噥,陰陽怪氣。


    沈長戈沒理他,提步迎向韓大小姐,溫和道:“韓小姐,朝光兄有事先行,將小姐托付於在下,小姐想去哪裏,做什麽都可以,沈某相陪到底。”


    “什麽?”


    韓嬋一跺腳,氣憤道:“我哥哥也走了?”


    沈長戈安慰道:“小姐不氣,有沈某在,也能護小姐周全。”


    “哼!”


    “誰稀罕你陪呀?”


    “我自己也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韓嬋提裙邁出大殿門檻,賭氣似的,偏往人多的地方走。


    “都不管我,都不是好東西!”


    “平日就知道約束我,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幹那個,說的怎麽疼我似的,還不是隨隨便便就丟下我。”


    “把那些小吃每一樣都給我包一包,還有那些小玩意兒,不管是什麽,這門前賣的東西,每一樣我都要有。”


    侍衛們不敢怠慢,小姐要什麽就去拿什麽。


    韓嬋在人群裏橫衝直撞,沈長戈架著手臂,就像在追趕陪護一隻亂竄的小白兔。


    “這是什麽東西?這麽難吃?”


    “這種破爛玩意兒,我家的下人都不會用的!”


    韓嬋站在寺廟正門的台階上,把侍衛們尋摸來的東西扔的到處都是,已有膽大的窮苦人正溜邊撿拾。


    沈長戈覺得站在如此顯眼的地方,鬧下去不好看,提議道:“韓小姐,我們去騎馬,怎麽樣?”


    “哎……沒什麽好玩的,隻能去騎馬了……”


    韓大小姐耍鬧一陣子,還不過癮,對著沈長戈依然沒有好臉色,一副把他當成了韓府下人的姿態,先一步往南嶺下的空地而去。


    雖然過了立春節氣,陽光也算和暖,但山地裏還有成片的積雪沒有融化,寒涼得很。


    封屏兒害怕大小姐剛剛跑的一身熱汗,吹著涼風,招了病災。再見周圍人煙稀少,便想叫她摘了幕籬,戴上鬥篷圍帽,卻惹來韓嬋劈頭蓋臉地訓斥。


    “哎呀,你煩不煩啊?管好你自己得了,我本來就心情就不好,卻總來煩我。我就喜歡光著頭,又不像你似的,醜得不能見人,我為什麽要遮遮擋擋的?”


    封屏兒快速垂下頭,攥緊了拳頭,連聲說著:“是是……小姐莫怪!”


    “哼!”


    韓嬋見封屏兒俯首帖耳,難為她沒意思,又將矛頭指向了沈長戈。


    “哎……你這人怎麽看起來悶悶的,不像我哥哥愛說愛笑,也不像輕煦哥哥溫文儒雅,你好無趣的樣子……”


    沈長戈正在檢查馬匹,韓嬋的口無遮攔讓他順鬃毛的手一頓,臉頰轟地一下滾燙起來。幸好背對著他的小仙女,若不然,初綻春心的小夥子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長戈隻顧著難為情,低頭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木頭一樣不招人喜歡,完全沒有在意仙女的刁蠻無禮。


    三寶卻在一旁鼓起了包子臉,眼神不善,盯著韓嬋發射眼刀,咬牙腹誹,這是什麽千金小姐?好沒教養!


    沈長戈的沉默,讓韓嬋又嘟囔了一句:“說你無趣,你還真無趣!”


    “韓小姐,好了!”


    沈長戈清了一下嗓子,努力掩飾麵上的羞赧,探出一隻胳膊,想讓韓大小姐扶著上馬。


    “我自己能行!”


    韓嬋還是一臉傲嬌,憋著一股勁,偏要自己拽著馬鞍往上爬。奈何她的手臂無力,腳上亂蹬,馬匹甩著尾巴搖晃,她一緊張,一隻手狠力拽馬的鬃毛。馬兒吃痛,長嘶一聲,韓嬋腳下也同時踩空,爬到一半,整個人就往地麵摔去。


    “啊……”


    沈長戈長臂一伸,攬住了韓嬋的腰身,攬進懷中,在原地旋轉了半圈。


    “別怕,有我在呢!”


    韓嬋摟著沈長戈的脖子,軟軟偎在他懷裏,花容失色,更添了羸弱的美。兩汪秋水似的眸子,萬般依戀地與他對望,讓沈長戈的心跳,一點一點加快,也讓他臉上的血色愈發鮮豔。


    “咯咯咯……”


    韓嬋緩過來,卻沒有立刻推開沈長戈,而是摟著他的脖子,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你也還好嘛!雖然無趣了些,但也真有本事,真不愧是武狀元!”


    沈長戈也跟著傻笑,但還顧忌著兩人的身份,連忙鬆開手臂,低聲迴答:“韓小姐,過獎了!”


    “咯咯……”


    韓嬋退開沈長戈的懷抱,一隻手卻拖泥帶水,又在男人的小臂上捏了一把。


    “沈狀元這手臂是鐵打的嗎?”


    韓嬋動作輕浮,眼神卻是清澈的。


    沈長戈被撩撥得四肢僵硬,還在心裏替他的仙女辯解,韓小姐是無心的,她是個小孩子的脾性。


    封屏兒立在一旁,眼露譏諷,心內罵道:“天生的蕩娃,比娼妓還會發騷!”


    三寶卻是呲牙咧嘴,兩步竄上前去,牽過馬匹,把韁繩塞進沈長戈手中,瞪著眼睛,提醒道:“少爺,韓公子讓你陪著韓小姐騎馬,快快……別耽誤功夫,說不定什麽時候衛所有急事找你,一會兒就騎不上了……快快……說幹啥就幹啥……”


    別扯那些沒用的!三寶在心裏碎碎念,什麽玩意兒?一個有未婚夫,一個有未婚妻,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一點都不自覺,好說也不好聽呀!


    三寶冷眼瞧著韓嬋坐在馬上笑嘻嘻逗弄沈長戈,真是多看一眼就多一份嫌棄。


    什麽女人啊?還是千金小姐呢!他家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頭都比她莊重。


    這不會是個狐狸精變的吧?


    專門來勾引他家大少爺的!


    第一次與女子如此親近玩鬧,又是讓他看第一眼就驚豔和喜歡的女子,沈長戈一整個下午都是暈乎乎的。


    韓嬋的言行有多麽不妥當,讓身邊伺候的下人有多麽鄙夷,沈長戈都沒有絲毫察覺。在他眼裏,韓嬋就是仙女,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超塵脫俗,率真可愛。


    還沒出正月,天光短,黑得早,煙花放了一半,韓朝光才急匆匆歸來,對著沈長戈作揖道謝,隨後帶著瘋癲了大半天的韓嬋迴了府。


    “我說,我的大少爺,您可別忘了,男女有別,那個韓小姐定了親,您也定了親,您要和那個嬌小姐保持距離,可不能瞎搞啊!”


    “再說那韓大小姐怎的那副德行?我雖然沒什麽見識,沒見過千金貴女該是什麽樣子。但我總覺得,再差的小姐也比我們府中伺候的婢女要莊重點才對吧。您看看,那個韓小姐嬉笑無狀的模樣,可真是不好說。咱們遇到那麽多江湖兒女,都沒有她的言行大膽,真是不成體統!”


    三寶一邊伺候沈長戈洗漱,一邊嘮嘮叨叨。


    “不許說韓小姐的壞話!”


    沈長戈的斥責,威脅不到三寶,他一邊收起拾髒衣服,一邊拉長音調,怪聲怪氣:“行行行,韓小姐是幹什麽都對,幹什麽都好,她是天上的仙女,我是地上的淤泥,怎敢說她不好呀?”


    沈長戈擦好臉,扔了帕子,嚴肅道:“韓小姐就是被慣壞了,雖到了成親的年紀,也沒接觸過太多人,還是小孩子心性,不能用世俗那些東西衡量她的言行……”


    “哎呦呦……您可別誇了,您說的那些就您自己信吧!”


    三寶把手裏的枕頭摔在了床頭,轉過身來,逼近沈長戈,眯著小眼睛,質問道:“大少爺,您是不是忘了,您在吳縣還有個未婚妻呢?”


    沈長戈垂下眼簾,悶聲道:“沒忘……”


    “那您整天失魂落魄地想著那韓小姐,跟著她扯扯咕咕,是幹什麽呢?”


    沈長戈麵上掛不住,又要抬腳踹三寶,那小子卻靈活地躲了過去。


    “我沒想怎麽著,再過幾個月,韓小姐和未公子成親,我們就再也見不著了……”


    沈長戈上了榻,拽過被子,對著三寶粗聲粗氣。


    “我就是覺得她長得好看,每看一眼都心情大好,沒有啥不軌想法,我知道對錯,你少管著我!”


    “哼哼……”


    三寶板起麵孔,語重心長:“她再好看也是別人媳婦兒,您還是收收心思,多惦記惦記自己媳婦兒得了,扯那些閑蛋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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